我湊近仔細地看,並立即把小花推遠讓他不要碰,我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起,看到頭髮,所有的戒備就會打開來,自己也退後了幾步。
這些確實看上去非常像「頭髮」,但是扯一下就能發現,這些頭髮和骨頭是連在一起的,幾乎所有的骨頭上都有,頭髮好像是從骨頭上長出來的,因為腐朽的頭髮非常的脆,一碰就碎成小段,被當時腐爛的屍液粘在了骨頭上,數量非常多。
小花戴上了手套,拿起錘子,就開始敲那個嵌在混凝土裏的頭蓋骨,兩下就敲碎了天靈蓋,用錘子起釘子的那頭挖出頭骨的碎片,用手電往裏一照,就看到顱腔里也擠滿了頭髮一樣的東西。
「不妙。」小花就嘖了一聲。
我立即意識到,當年他們在這裏損失慘重肯定不是因為什麼事故,看來,他們是遇到了什麼——詭異的東西。
之前一直也覺得有點奇怪,如此強大的隊伍,就算是遇到非常機巧的機關陷阱,也不會造成「巨大的變故」,老九門不是散盜,就算死一兩個人,以那批人的身手和經驗,也會立即找出逃脫的方法。但是,有些時候,是你手藝再好也沒用的。
我有點發悚,如果如此,那打開這個洞口,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洞裏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是後面肯定還有屍體。要是敲着敲着爬出一隻禁婆,就夠我們受的。另外也不知道這些頭髮到底是怎麼長到腦子裏去的。
我和小花說了我的顧慮,想來想去,只好披上衣服,戴上兩三層的手套,然後戴上護目鏡,用繃帶把自然的臉全部繞起來,搞得好像深度燒傷一樣。確保自己沒有任何一塊肉露在外面了,我們才繼續挖掘。
這下連汗流浹背都沒了,所有的汗都捂在裏面,不到十分鐘我所有的私密部位都開始向我抗議,我只好一邊撓一邊小心翼翼地在屍體邊上開挖,好像考古一樣小心。
不出我們所料,第二具骨骸幾乎是立即被發現,幾乎和第一具骨骸是抱在一起的,接着,立即就是第三具骨骸,和第二具在同一個位置,同樣抱着第一具骨骸。和第一具骨骸一樣,這些骨頭上全部粘滿了那種頭髮。
繼續挖下去,到了後面就全是石頭壘起來的,水泥完全沒有灌入這裏,懸崖上沒有灌注水泥的大型設備,用手工澆灌,水泥就沒法壓到洞的深處。這使得挖掘非常方便,更多的骨骸接着第二具和第三具被挖了出來,讓人納悶的是,所有的骨骸都是抱在一起的,一開始我以為他們在打鬥,但是挖着挖着我就意識到,他們是在把前面的人往前推,好像是想把前面的人推出去。
我忽然能再現當年的場面,外面的人在往裏澆灌水泥,裏面的人被亂石壓住,他們大叫着不要,想把前面的人推出去,但是無數頭髮順着石頭的縫隙蔓延,將他們吞沒。他們哀號着,擠壓的亂石讓他們根本無法前進,痛苦的他們絕望地扭動着,水泥被那種攻城戰錐一樣的錐子從外面打入,壓力擠壓碎石,將他們擠碎,他們的血匯集在一起,流向涌動過來的泥漿。
這已經不是死亡可以形容的場面了,那些昔日的老夥計最後竟然這麼死去,難怪老九門他們會產生那麼大的恐懼,連談也不願談起。小花皺起眉頭看着我,抓開套住頭的膠袋用手指把汗濕的頭髮往後梳去,就道:「你是對的,這個洞穴的封閉,不是在霍婆婆離開之後了,他們是在事情發生之後,立即就封閉了洞口,才會有這麼驚心動魄的場面,婆婆應該知道這件事情,為什麼她沒說?」
「也不一定。」我道,「也許是她走了之後,剩下的那些人,還不死心,還在嘗試,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小花搖頭:「你知道在這種懸崖上,裝置一個水泥罐裝系統要多少時間和力氣?他們一出事之後,還沒有逃出這個洞,水泥罐裝就開始,這說明——」
他欲言又止,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一個預謀好的狀況,水泥罐裝是一個保險,他們預計到會有這樣的危險,所以,在進去之前,他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如果他們在裏面出事,那麼就把他們給堵在裏面。」
「他們是自願的。」小花看着那具骸骨,「這讓我好受了點兒。」
「但是,看他們這個樣子,如果他們是自願的,他們為什麼會是這麼一個狀態。好像糖葫蘆一樣,一個推着一個。」我道。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樣?」小花用手電光照了照我。
「比如說,有六個人在一個狹窄的洞穴里,忽然發現了變故,他們面臨死亡的威脅,他們本能地往洞口跑,但是洞口已經噴進來一坨一坨的水泥,他們這個時候,應該是分散的,一個一個的被凝固在水泥里,每個人的動作都不一樣,之間的距離也不一樣,而不應該像現在這樣,一個連着一個。」我道,「而且,他們都是老江湖了,我覺得在那種時候,他們也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們會放棄得很早,不會有那麼激烈的求生的動作。」
小花把手電光照在那些骸骨上,安靜了一會兒,才緩緩道:「有道理,那麼你的意思是,他們不是自願的,但是那麼大的機器,那麼多的水泥橫在外面,他們會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我心說未必,單從這件事情上來說,可以說得通的解釋太多了,比如說,這批人是被人脅迫的,又或者是,他們這麼做,是想把某樣東西送出去。但是,這沒法解釋另一件事情。
我想來想去,就覺得只有一種可能性,能夠同時解釋兩件事情。我對小花道:「你覺得,老太婆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這裏被水泥封住了。」
「我不知道,也許她覺得這不太光彩或者……」小花想了想搖頭,「好吧,我承認這他媽很難解釋,不過,我知道她的目的性很強,她不會是在耍我們或者欺騙我們。如果她知道這裏被水泥封住了,又不告訴我們,那麼我們這邊的喇嘛就停止了,那她的計劃也就沒法實施下去了,她不可能這麼傲。」
「對。」我點頭道,「她不告訴我們,很明顯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她真的不知道。但是,她當年參與了這裏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那只有一個解釋了。」
「你想說什麼?」
「這些骨頭,這些人不是老九門的人,哥們。」我道,「他娘的,老九門離開之後,有另外的人到了這裏,進去,觸動了機關,然後被封死在裏面。而且,時間不會太久,所以,這些血還是紅的。」
「哦,你是說,咱們不是老九門之後,到這裏的第一批人?」
「大概是這樣,而且看這批人的陣仗,」我撿起一塊水泥,「水泥罐裝,那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也是支非常龐大的、背景雄厚的隊伍。」
小花往一邊的洞壁上一靠,就嘆了口氣:「而且,他們知道裏面有危險,事先安置着水泥罐裝,那麼,這些人肯定和當年是有關係的。」他看向我,「有人不死心。」
「對,有人不死心。」我點頭,我們相對無言,這些人骨骼扭曲碎裂,都分不清形狀地爛在這裏,我們沒法從他們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但是,我感覺到一陣噁心,到底是什麼東西,使得這麼多人,一次又一次做着這種沒有意義的犧牲?
沉默了一會兒,小花才道:「不管怎麼樣,看這情況,他們還是失敗了,咱們還得繼續進行未盡的事業,而且他們觸動了機關,老九門觸動過一次機關,他們也觸動了,這說明裏面的機關不是臨時性的,他們遇到的我們一定也逃不掉,這洞的裏面,一定有什麼和這些『頭髮』有關的東西,我們要加倍小心。」
我的腦子閃過想像,如果我的顱腔長出頭髮,頭髮尖在我的腦子裏穿來穿去,我的腦子就會變成我從下水道里絞出來的沾滿肥皂和不知名油脂的頭髮團,那我寧願去死,還好我把這個想法快速地略了過去。
說完小花遞給我錘子,讓我繼續開挖,他本來還會和我閒聊,但是這一次,我和他再也沒興趣說話。
很快,我們又挖出了幾具骸骨,之後,後面就全是石頭,再沒有發現骸骨,我們一直進行了三小時,挖出來的除了石頭還是石頭。
我忽然有點懷疑,會不會封閉洞穴的那批人把整個洞都堵上了,那我們現在在做的就是傻瓜的行為,但是想想肯定不會,而且,現在我也沒有其他選擇,不管還要挖多久,我都得挖下去。
事實上,到最後我都不知道自己挖了多少個小時,我其實已經體力透支了,困得要命,但是小花沒提出來休息,我感覺也不好意思提。正在渾渾噩噩,「嘩啦」一聲,前面的石頭忽然垮了,面前石頭牆的上半部分一下坍塌,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我手裏還拿着那塊最後的「key stone」,發蒙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挖通了,小花和我對視一眼,就舉起手電,往洞裏照去。就見這石牆之後,是這個山洞的延伸,但是竟然完全看不到底,而二十米外,在管道的地上,出現了一隻又一隻陶罐,一直延伸到管道的盡頭。
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每一隻陶罐上,竟然都長着一個香瓜大小的球形的東西,用手電照,就發現,上面竟然長着頭髮——這些球形的東西,好像一個個小小的人頭,從陶罐里長了出來,密密麻麻整個山洞都是。看得我的雞皮疙瘩無法抑制地全部立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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