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娘衝到廚房跳着腳衝着東屋破口大罵!就是東屋的人幹的!西屋裏周春來和周陽在補覺,兩個小孩一直沒出屋。不是周老太太母女就是王鳳英母子!
「你們這些挨千刀的毒蠍子!禍害死了一個老三媳婦,現在又來禍害我閨女了!你們老周家就是狼窩!那孩子又不是我閨女一個人的,那是你們老周家的孫子呀!你們這些斷子絕孫的,你們不配有子孫後代!」
沈大娘越罵越生氣,直接上升到了階級鬥爭的高度,「你們這些壞分子,反革命,你們迫害貧下中農,你們這是要反了天了!我要去大隊告你們!我要讓大隊給我閨女做主!打倒你們這些黑五類壞分子!」
沈大娘蓬着頭髮趿拉着鞋就要往外走,周春來嚇得趕緊先放下哭鬧的沈玉芬去拉沈大娘,她這要是這去告了,他娘就得倒霉,說不定又得被咋折騰呢。
東屋無聲無息,沒出來一個人。
沈大娘被周春來生拉硬拽硬拖了回去,母女二人在西屋又哭又鬧,剛出生的小周強也跟着嚎啕大哭,周春來焦頭爛額,西屋的周陽三兄妹不勝其擾。
「小二,你趕緊去補課吧。」周陽只能先把弟弟打發出去,再想辦法哄妹妹。
「沒一天消停的,跟他們住一塊兒,以後就別想過安生日子。」周晨一邊小聲嘀咕,一邊快速地收拾好書本,背着書包跑了。
好在外間的母女倆還顧忌孩子,沒有吵鬧多久就都去哄周強了。可沈玉芬斷斷續續的哭聲和沈大娘的低聲咒罵還是會不時傳過來。
周陽心疼地抱着妹妹,跟她保證:「待會兒太陽再大點,大哥帶你出去玩一會兒,房檐上一大溜冰溜子,大哥給你打下來一個最大的,好不好?」
周晚晚開心地點頭,「還要一個小的,大哥總不讓我抱着大的。」
周陽總算鬆了一口氣。高興地抱着妹妹晃了兩圈,「行,再給你打下來一個小的!」
外間的小周強可沒這麼好哄。沈玉芬吃了齁鹹的豬蹄湯,再一哭一氣。就沒了奶。小周強沒吃的,怎麼哄都不好,哭得臉都青紫了起來。
他一哭,沈玉芬也跟着哭,他們娘倆一哭。沈大娘就忍不住又要罵,外間又熱鬧了起來……
周晨回來的時候,沈大娘正帶着三個兒子正在周家院子裏抓雞。兩個小的追得一群雞在院子裏飛跑,一個大的拿着把破鐵鍬站在門口,氣勢洶洶,一副誰敢說一句他就削誰的樣子。
周晨看都沒看這雞飛狗跳的一幕,直接進屋去了。
現在周家的事只要是不涉及到他們三兄妹的,周晨就能完全無視。
東屋周紅英哭得全家都能聽見,「不給他們吃雞!憑啥給他們吃雞!二哥、三哥!你們去揍他們!四哥!你就讓你老丈人家這麼欺負咱家?!你不孝!」
周春來蹲在地當間兒不吱聲,周春喜和周春亮也不敢說話。剛才他們已經讓沈大娘給罵回來了,他們又不敢動手,壞分子家的「狗崽子」敢動貧下中農?他們不要命了?
沈大娘家的幾個半大小子來了就住下了,每頓一人兩大碗糊糊還嚷嚷着吃不飽,找着茬揍周紅英、周霞和周玲,一天抓一隻雞給沈玉芬補身體,簡直跟鬼子進了村一樣,鬧騰得周家雞犬不寧。
好在他們不找周陽兄妹的麻煩,周陽幾個也專心學業,無心管周家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雙方還能相安無事。
周紅英就慘了,她是每天看着沈玉芬吃着小米粥喝着雞湯,自己卻一口都吃不着,恨不得去撕了沈玉芬和小周強。有心再使壞,往鍋里再放一把鹽,卻再沒了機會。沈家那幾個半大小子就圍在燉雞的鍋台邊,誰都別想靠近一步。
周紅英看着不斷減少的米袋子和每天少一隻的雞,實在忍不住,就每天找茬。可沈家的幾個孩子可不是周家這些被她欺負慣了的,她每找茬必挨揍,幾天下來就被揍得就鼻青臉腫,周家的小雞和小米也一點都沒省下。
周紅英怎麼都沒想到,她往豬蹄里放了一把鹽,會造成這樣的嚴重後果。這事兒她也不是第一回干,李貴芝和李秀華坐月子時,她都這麼幹過。她還以為沈玉芬會像李貴芝一樣,悶聲吃下這個啞巴虧,把那個鹹豬蹄送給她吃,然後每天的月子飯也會留給她一份呢。
即使像李秀華,嘗到鹹味兒就把雞湯給兩個大孩子喝了,不是也悶聲不吭沒敢找她麻煩?
哪想到沈大娘會鬧得這樣不可收拾。而且沈玉芬就由着她娘家人這樣鬧,這個四嫂比三嫂心眼子還壞!
周老太太每天盯着周春發給周春亮出彩禮,跟周春發一家又爆發了幾次爭吵,弄得仇人一樣。
不只周春發一家仇視周老太太,周老太太心裏也恨着大兒子一家。要不是他們把她推出去,她怎麼會戴上這個壞分子的帽子,在全公社人面前丟人?她的小女兒怎麼會跟着受那麼多委屈?現在他們母女連門都不敢出,老大一家還想得好?做夢!
她就是逼着他貪公家的錢,她還盼着早點給公家發現呢!到時候讓這一家子白眼狼嘚瑟!到時候他們連她這個壞分子都不如!貪公家的錢,他就得坐牢!說不定政府就得槍斃了他!那她才解恨呢!
周娟那個小*婊*子也是活該!這就是報應!現世報!周老太太就盼着她以後遭更大的報應呢!
還有周老頭,這個死老頭子!沒事的時候就知道躲在她背後享清福,有事了立馬就把她給賣了,比誰都快!
她趙滿桌算是看明白了,啥夫妻、母子,都沒用!全家就她老閨女是真心疼她,她出事了就她哭得最傷心。
可即使是這樣,周老太太這次也沒護着周紅英,她表面上對周紅英被沈大娘幾個兒子打的事不置一詞,當着周春來的面只是哭着讓周紅英忍忍。
直到臘月十九,周春發拿回了作為周春亮彩禮的五十塊錢,周老太太當着全家的面打開她裝錢的布口袋。才發現錢少了兩塊。
周家全家出動,上天入地地找這兩塊錢,最後在沈玉芬最小的弟弟沈玉柱身上找到了一塊八毛五分錢,那一毛五已經被他換糖塊兒吃了。
周老太太忽然就沒了剛才逼着要搜沈家幾個孩子身時的強勢和篤定。只是拉着周春來的手哀哀地哭訴,這幾個孩子怎麼揍周紅英,怎麼禍害糧食,怎麼禍害家裏的雞,怎麼對她白眼相待。種種,種種。
說完這些周老太太又表示,為了兒子、孫子,她啥都能忍,可沒想到這幾個孩子還能壞到偷錢的地步,這是犯法的呀,她可不敢隱瞞,她怕以後政府說她包庇小偷,她得去公社找公安員問問,出了這種事她得咋整啊?
沈大娘所有撒潑吵罵的氣勢都在周老太太最後這一句話里飛灰煙滅。周老太太這是威脅着要去告她兒子呀。這人證物證都有,她兒子小小年紀就得背個小偷的名聲,說不定還得被拉走蹲班房呀!
這個時候,周家人當然不肯相信沈玉柱說的錢是撿的,沈家也不敢再質問沈玉柱從沒進過東屋,怎麼就能拿到周老太太錢的事了。沈大娘抹着眼淚帶着三個兒子灰溜溜地走了。
沈大娘剛給沈玉芬燉好的一鍋雞湯和雞肉也放在了周紅英的面前。
沈玉芬抱着兒子坐在炕上,幔帳拉得嚴嚴實實,還是能聽到廚房裏周紅英叫嚷着盛雞湯的聲音,她慢慢地拍着周強,臉隱藏在一片陰影里。眼睛裏閃着明滅不定的光。
當天晚上,沈玉芬和周春來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要不是有周陽阻擋,周春來的拳頭就砸在了還沒出月子的沈玉芬身上。
從這以後,沈玉芬再沒了奶水。
第二天是正月二十。周春亮下聘的日子。一大早,周老太太就把自己和周紅英收拾得神清氣爽,周春亮也換上了乾淨衣裳,就等着楊大腳過來,一起去馬場屯了。
周春發一家靜悄悄的,沒一個人出來跟楊大腳打聲招呼。更沒一個人問一句周春亮下聘的事。自從跟周老太太撕破臉,他們一家已經完全不搭理周老太太和周家其它人了。
周陽一大早就去上工了。生產隊的春耕準備工作已經開始,周陽惦記着用自己的工分養活弟弟妹妹,一點工分都不肯耽誤,每天上工非常積極。
周晚晚聽着東屋熱熱鬧鬧準備下聘的事,心裏平靜極了。不知不覺中,她已經漸漸地不再時刻着關注周老太太那邊的事了,他們無論怎麼折騰,都已不能激起她任何情緒。關於這些人的所有事,周晚晚已經能用一種純粹置身事外的角度去對待了。
這讓周晚晚自重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心中明朗開闊得如高原上純淨的藍天,周家人的那些髒污、卑劣已經完全被她拋出自己的生命之外。所謂新生,就是如此吧。
正因為如此,周晚晚才對周家的每一個人都看得更透徹、清楚,比如周老太太和周紅英。周老太太最在乎的是她對周家眾人的控制,她要所有人的生活甚至是喜怒哀樂都掌握在她手中,她要坐在周家所有人之上,做那個永遠掌控一切的女王。而周紅英,她最在乎的是她在周家的特權,好東西都得可着她吃用,所有人都得讓着她,伺候她。
讓他們母女失去這一切,比任何身體上的懲罰都讓他們痛苦。
所以周晚晚冷眼看着,當時機成熟,她在後面再推一把,當這對母女不再是周家眾人的主宰,那時候他們永無止境的苦難才真正到來。
再比如薛水芹,直到這一刻,周晚晚才真正看透與薛水芹的仇恨,恨意未曾減少,她卻不再執着於要把她放在身邊報復了。
薛水芹前世對他們兄妹的所作所為必須付出代價,這是周晚晚一直以來的執念,現在也不曾改變。
但她卻不再在乎形式了。
如果薛水芹非要嫁到周家,那周晚晚只要稍微推波助瀾,就能讓她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畢竟,現在她已經狠狠地得罪了周春發一家,以後,周晚晚還會讓她得罪所有的周家人。
如果薛水芹能不嫁進來,那周晚晚也不着急。以她現在的處境,以後必然不會有好日子過,等周晚晚長大一些,稍微關注她一下,就能讓她生不如死。
周晚晚靜靜地笑了,誰說重生以後就會變得大徹大悟智慧非常?她自重生以來,心境幾經變化,處事也幾經反覆,直到現在,她都不敢說自己所有的決定都是對的。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謹慎地保護好自己兄妹三人,力爭讓自己和兩個哥哥都向着最好的方向成長,不欺心,不後悔,認真而努力地生活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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