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氣氛總是讓人輕鬆不起來,那刺鼻的福爾馬林味道在空氣里緩緩地蔓延着,就好像清晨瀰漫在墓地里的霧氣一般,黏糊糊的濕氣懶洋洋地黏在皮膚上,怎麼甩都甩不掉;那過度消毒的氣息在大片大片的白色之中攢動,讓人產生一種細菌似乎無處不在的錯覺,內心的恐慌和不安開始慢慢滋生;就連醫護人員表情里的擔憂、悲傷都在明晃晃的光線底下被放大,牽動着每一絲敏感的神經。
出租車停靠下來,蘭斯支付了現金之後,打開車門,看着眼前燈火通明的醫院,門口聚集着熙熙攘攘的記者,粗粗望去,至少有二、三十人,現場好不熱鬧;停靠在旁邊的急救車沒有關閉閃燈,紅藍交錯的光線在寧靜的夜色之中頻繁閃動着,躁動不安。
凌晨時分的紐約,有着和洛杉磯截然不同的景象。
蘭斯不由打了一個冷顫,然後快步朝前走去。記者們捕捉到了他的身影,即使這些都是體育記者,他們也第一時間蜂擁而至,「蘭斯,請問高文現在情況怎麼樣?」「高文目前的狀態如何」「你親自趕到紐約,是不是出現了什麼嚴重情況」……提問猶如鋒利的匕,狠狠地朝着蘭斯刺來,但蘭斯卻沒有任何慌亂,只是低頭邁着步伐,快穿過記者的包圍圈,進入了醫院內部,那些記者的腳步都停留在了入口處。
走進一樓大廳,蘭斯就看到了一群西裝革履的專業人士,還有幾個穿着綠灣包裝工運動套頭衫的中年男人,在人群之中,他看到了高文的經紀人。蘭斯的腳步微微頓了頓,然後就朝他們走去,不緊不慢地一陣寒暄,詢問了一下基本情況。
一直到高文經紀人提醒,「西奧和伊恩都在四樓,那裏只允許家屬留下來。」蘭斯這才意識到,他在這裏停留的時間似乎有些長。
點點頭,蘭斯告辭之後,朝前走了兩步,看到了不遠處的電梯,然後腳步一頓,直接就推開了旁邊的安全樓梯,一步一步踩着階梯來到了四樓。即使他放慢了腳步,但四樓還是很快出現在了眼前,右手抓住了安全門的把手,手掌不由就收緊成拳,他在想着,如果他過去的度慢一些,是不是消息傳過來的度就慢一些;如果他在其他地方耽擱的時間長一些,是不是高文離開手術室的可能就大一些……然後猛打一拉,那清冷的空氣席捲而來,他踏出了腳下的步伐。
「噠,噠,噠」,腳步聲零零落落地在走廊里迴蕩着,那種安靜着實讓人難以承受,然後西奧和伊恩就進入了視線里。
伊恩疲憊地靠在椅背上,腦袋頂住了牆面,雙眼緊閉,眉頭牢牢地鎖在了一起,似乎正在休息,可即使在休息之中,那種惶恐不安的慌亂和狼狽也無法掩飾地滲透了出來;西奧坐在旁邊,襯衫領口解開了兩顆扣子,用右手支撐住了太陽穴,冷若冰霜的臉龐上有着一層薄薄的陰影。這一幕讓他喚醒了腦海里不好的回憶。
他不喜歡醫院。
「西奧。」蘭斯清了清嗓子,揚聲喊到,伊恩猛地就直接站立了起來,然後慌亂地四周打量着,尋找聲音的來源,西奧這才緊接着站起來。伊恩掃視了兩圈,視線這才落在了蘭斯的身上,快步走了過來,給了蘭斯一個大大的擁抱,雙手用力拍打着蘭斯的背部。
西奧也走了過來,不過他的腳步在蘭斯面前還有兩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飛行一切還順利嗎?」西奧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睛之中隱隱可以看到些許血絲。
蘭斯點點頭應了一聲,可是伊恩依舊沒有鬆手,他抬手拍了拍伊恩的肩膀,「伊恩,我很好。」伊恩這才鬆開了雙手,退後一步,仔細打量了一下蘭斯。比起他和西奧來說,蘭斯看起來一點都不狼狽,除了因為長途飛行而染上的一些疲倦之外,看不出任何問題。
「高文還在手術中……」伊恩開口解釋到,「醫生說至少要十個小時,所以……」原本有那麼多情況可以說,但此時伊恩卻現自己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是長長吐了一口氣,「珀西那裏需要打一個電話,聽說你今天下午和……呃,巴里-梅耶有一個會議,結果你沒有出席……後來艾瑪打電話回去,說你過來紐約了,但公司里還是亂成了一團……」
「沒事,那些情況都不必擔心。」蘭斯擺了擺手,輕描淡寫地說到,他看了看滿身疲憊的西奧和伊恩,「你們需要到酒店去洗漱休息一下嗎?我在這裏就好了。有什麼情況,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
「不用了。」伊恩撓了撓頭,可是不等他繼續說下去,他就拍了拍蘭斯的肩膀,往前迎了上去。蘭斯一轉身,然後就看到了一名身着消毒手術服的醫生走了過來,他摘下了自己的口罩,走到了西奧和伊恩面前,「高文現在還在手術中,好消息是,出血情況並不嚴重,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不過……在手術過程中,我們現他還是有一些以前的舊傷,應該在以前運動過程中衝撞所造成的,運送蛋白質的微血管被打破,無法運送蛋白質,於是就形成了斑塊。現在醫生正在考慮解決方案。但是,但是!不用擔心,情況並不嚴重,我們正在竭盡全力,希望你們可以耐心等待。」
「所以,你是說,手術時間還需要拉長。」伊恩和西奧都沒有反應,於是蘭斯開口詢問到。
那名醫生面露為難地點了點頭,「但我們正在竭盡全力。我,呃……最好回去手術室了,有任何情況,我會第一時間出來通知你們的。」停頓了片刻,醫生轉頭看向了蘭斯,看着這個陌生又熟悉的臉孔,「相信我,為高文手術的是全美最好的醫生之一。」說完,醫生想了想,似乎沒有東西要補充的,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西奧和伊恩都沒有出聲,蘭斯開口說到,「你們應該都還沒有吃晚飯吧。我去買些東西過來,順便買兩包香煙,你們有什麼需要的嗎?」彷佛剛才醫生的話語根本沒有任何負擔一般。
西奧搖了搖頭,蘭斯應了一聲,隨後就轉身離開了。
順着樓梯間重新走到戶外,他才停下了腳步,試圖從口袋裏翻找出香煙或者彩虹糖,但雙手卻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着,他咬緊了牙關,狠狠握緊了拳頭,試圖讓指尖鎮定下來,可卻是徒勞,雙手在胸口的口袋和褲子的口袋不斷地摸索着,一遍,兩遍,三遍……然後他才記起來,今天為了參加會議,他的口袋裏什麼都沒有帶。這讓他剎那間陷入了恐慌,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原地不斷地打圈,怒吼聲幾乎就要衝破喉嚨,但他卻硬生生壓抑住了,然後快步走下樓,直接衝到了戶外,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他這才重新開始呼吸,大口大口地。
轉眼之間,他又冷靜了下來,彷佛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生過一般。
他先到自動販賣機里買了一包香煙,站在風中抽了兩支之後,這才走向街對面的麥當勞,買了一大堆食物,又在外面抽了一支煙之後,這才回到醫院裏。
食物就這樣放在桌面上,但西奧和伊恩卻都沒有吃,而是向蘭斯要了一根香煙,前後到樓梯間去了。蘭斯就坐在原地,靜靜地看着食物變得冰冷,西奧抽煙回來之後,在蘭斯身邊坐了下來,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安靜地坐着。
時間的流逝似乎已經失去了意義,醫院內部里根本感覺不到時間的變化,彷佛永遠地停留在了午夜時分,又彷佛已經過去了一個世紀。可即使如此,當醫生第無數次出現在眼前時,三個人還是立刻站立了起來,然後就看到了醫生臉上那淡淡的笑容,「手術已經結束了,一切都十分順利,我們不僅消除了血塊,而且解除了其他隱患,手術十分成功。」
這一切似乎有些不太真實,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彷佛所有事情都蒙上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到真實面目。「所以,你是說,高文以後都沒事了。」西奧的聲音染上了一層薄薄的顫音,讓這種不真實感越明顯起來。
「是的。當然,如果他還想要重新回到賽場上,他接下來的康復訓練需要付出百分之兩百的汗水才行。」醫生微笑地說到。
「呃,我們,我們現在可以進去看他嗎?」西奧有些遲疑地說到。
「當然可以。不過,現在他還處於麻醉狀態,所以暫時不會清醒。等麻醉消退之後,他就會慢慢醒來了,這需要一個過程。不過,是的,你們可以進去看他。」醫生的聲音彷佛從天際邊傳來一般,那空洞的回音聽起來一點都不真實,更像是從夢境裏傳來的聲音。
「蘭斯,蘭斯……」西奧的聲音把蘭斯從虛幻之中拉近了現實里,「我們現在過去病房,走吧。」
「我……」蘭斯的腳步卻停在了原地,他深呼吸了一下,對着西奧和伊恩露出了一個從容的微笑,「我去趟衛生間。你們先過去,我一會就跟上。」說完,蘭斯就踩着鎮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離開了家屬等待區。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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