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穿戴一嚮往端莊簡單的方向走,除非是要出去見客,否則少有滿頭珠翠的時候,當然,他身上穿戴着的東西,無一不是精品。
這一日早早的起來,馮氏卻不得不讓人上了妝,一邊又吩咐道:「讓人把那個赤金紅寶石瓔珞找出來,待會兒給小四帶上。」
馮氏自然不是無緣無故這般興師動眾的,只因為這是出了月子之後第一個初一,按規矩是要去給老太太請安的。
要說起來,他們家老太太也是個折騰的,要不是當初他幾個女婿進門,放話說不用他們立規矩,只初一十五來請安就好,老太太也不能怕人家說他不慈,還不如自己而有樣學樣,恐怕請安這事兒還得天天去呢。
雖然心中對老太太不滿,但馮氏當個女婿這麼多年,應付這位腦袋不太靈光的老太太早有一套辦法,倒是也並不放在心上,事實上,比起那些厲害的老太太來,他倒是寧願像是自家這位這樣的。
孔尚瑾原本正睡得舒服呢,誰知道一大早就被抱了過來,起床氣讓她忍不住撇了撇小嘴,倒是看得馮氏更加心軟。但勛貴之家就是這點不好,雖然孩子還小,可他卻不願意因為這些小事兒而被人挑了不是,將來影響到女兒的前程。
馮氏愛憐的親了親女兒的臉頰,又親自動手幫她戴上了那一套瓔珞首飾,與一般的首飾不同,這套上頭沒有那麼多零碎的掛件,反倒是簡簡單單,除了金子打造的項圈,就是用紅色的寶石和白玉珠子作為鑲嵌,順帶着還有兩隻小鐲子,看着既清爽又好看。
孔尚瑾有些不習慣的揮舞了一下手臂,不過這套首飾做的精巧,一會兒功夫也就適應了。馮氏笑着點了點她的額頭,笑着說道:「你還不滿意,別人想要可還沒有呢。」
旁邊的春柳倒是笑着說道:「可見四小姐將來是個眼界高的。」
孔尚瑾抿了抿嘴,覺得今日馮氏應該是有事,否則的話不會一大早就把自己叫起來,連帶着還給她戴上了這些東西。果然,沒一會兒的功夫,便聽見有人通報說三位太太領着孩子來了,外帶還有兩個未出嫁的庶子也一起出現。
滿月之前,馮氏一門心思的好好養身體,唯一能進屋的也只有親生兒子和大太太二太太罷了,孔尚香出嫁在即,又是養在老太太身邊的,一般也待不了多久。大太太通常是為了管家的事情來請教,二太太則純粹是來湊趣,三太太和其他一些倒是也來過幾次,但馮氏卻不耐煩見她們。
等出了月子,馮氏倒是見了見三太太和兩個庶子,但都是不冷不熱的,其餘人這還都是第一次出現。
被馮氏抱在懷中,孔尚瑾佔據了身高優勢,如今她也能大致看清楚了。隨着一聲見過太太,一屋子的鶯鶯燕燕低頭行禮,人數之多可結結實實的把她嚇了一跳。
雖然知道自己是老來子,前頭還有三個姐姐以及不知道幾個哥哥,但之前一直清清靜靜的,忽然看見跟在三位太太身後的一群小蘿蔔頭,孔尚瑾頓時感嘆起來,這大家族的子孫也太興旺了一些。
孔尚瑾這會兒還不知道,孔家到了她這一輩分才興旺起來,再往前都是一脈代傳,當然,如今興旺的趨勢,也是老人們樂意見的。
馮氏雖然未將任何一個孫女孫子養在身邊,但對他們自然也是喜愛的,尤其是大太太呂氏的嫡長女,已經六歲的孔青珏。
看着端端正正向自己行禮,行事已經有一些風範的嫡長孫女,馮氏忍不住露出笑容,將懷中的孩子遞給春蘭,笑着說道:「珏兒隨祖父一起走。」
呂氏微微一笑,也樂得看馮氏與自己女兒親近,私底下,他也是感激馮氏沒有將他任何一個孩子帶走養在身邊的。
孔青珏雖然才六歲,但小小的人已經進退得宜,被呂氏教得很好,如今她已經開始去前面學堂念書了。她也與馮氏親近,笑着牽住馮氏的手,這才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後頭的松壽院走去。
老太太的松壽院在永寧候東邊後頭的位置,偏離主房了一些,但勝在精緻好也夠清靜,當年馮氏的公公常年病弱,便是在此處休養。
馮氏牽着孔青珏走在最前頭,後面便是抱着四小姐的春蘭,就是大太太三人也落後了一步。而最後面又跟着不少的奶爹小廝,沒辦法,好幾個孩子還不會走路呢。
剛剛踏進松壽院,便有小廝迎了出來,別看如今家裏頭老太太的輩分最大,但其實下人們心中都清楚着呢,當家作主的永遠都是馮氏,老太太不過是仗着公公的體面罷了。故而老太太雖然看不順眼馮氏,卻奈何不得下頭的人個個逢迎的。
馮氏微微挑了挑眉,他當家作主都快三十年了,家裏家外自然清楚明白的很,再有一個就是,這些年來,老太太身邊的親信,大部分也被換過,不怕這些人私下做鬼。
當頭迎出來一個穿着紫碧紗紋雙裙的小廝,模樣不過是端正,但那氣度就是小戶人家的少爺也是比不上的,這位正是老太太身邊最受寵的書香。
書香對着馮氏一行人倒是恭敬的很,笑着說道:「太太,老太太已經起身了,正跟三少爺在裏頭說笑呢。」
孔尚香養在老太太徐氏身邊,即使是初一十五,也是直接在松壽院的。
馮氏點了點頭,帶着一群人走了進去,松壽院的正廳大的很,否則的話這麼一大群人,還真的待不下。
一進屋子,果然看見老太太坐在上首,鬚髮盡白,額頭綁着一個青色的抹額,顯得有些老氣,臉上也多有皺紋,眉宇間帶着幾分鬱郁,這會兒臉上倒是帶着笑容。
馮氏只當看不見自己進來的時候,老太太微微皺眉的模樣,帶着一群人請了安,又讓春蘭抱着四小姐跪下磕了頭,說起來,這還是四小姐第一次見到這位老太太。
老太太徐氏並不是多聰明的人,否則的話也不會在這孩子出生到現在也不露一面,不過好歹是個要臉面的,這會兒也帶着慈祥的笑容說道:「這就是小四吧,抱過來讓我看看。」
春蘭應了一聲,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走到老太太身邊,這也是為什麼馮氏過來的時候,沒有帶着奶爹反倒是讓春蘭抱着孩子,奶爹沒見過多少世面,要是在老太太面前露了怯反倒是不好了。
老太太盯着孩子看了一會兒,覺得這孩子長得倒是不錯,只是養在馮氏身邊的話,將來可別學了馮氏的那些做派,心思一轉,忽而說道:「這孩子我看着倒是乖巧,不如住到松壽院,讓我這個老婆子也好好親香親香。」
這話一出,在場的太太少爺臉色都有些怪異,更有幾人心中暗暗想着,這老太太都多大年紀了,還想要把馮氏的嫡幼女抱養過去,就是抱過去,他能養得好嗎。
若是年輕的時候,徐氏開口馮氏也沒有辦法,但這會兒怎麼可能會答應。
果然,馮氏只是淡淡一笑,不在意的說道:「老太太疼愛孫女自然是好的,只是小四還太小,換了個地方怕是要鬧騰,到時候鬧得老太太歇息不好,倒是讓女婿心中羞愧了。」
說完也不給徐氏說話的機會,繼續說道:「如今家裏頭的事情有老大家的管着,女婿正好閒的發慌呢,老太太雖是體諒,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女婿偷懶兒呢。」
徐氏臉色微微一變,看着馮氏照舊笑容滿面的樣子,只覺得一口氣憋在心中。倒是旁邊的孔尚香素來了解老太太,笑着插嘴說道:「老太太,您莫不是跟父親學着,有了四妹就看不見旁人了,若是這般,香兒可就要傷心了。」
聽着孔尚香的話,徐氏的臉色才舒展開來,馮氏也不理他,只想着兒子雖然性子傲了一些,卻不是完全不懂看臉色的,這樣也好,將來嫁出去不至於太吃虧。
除了孔尚香,即使是大太太,在這種時候也不會貿貿然說話,說句實在話,他們幾個女婿也都是看不上老太太的行事作風。
孔尚香一番撒嬌弄痴,徐氏才終於開心起來,不過倒是也沒有再提將孫女養在身邊的事情,大概他心中也是明白,即使女婿能答應,女兒恐怕也是不樂意的。
想到這裏,徐氏不免覺得被落了面子,眼睛一掃在場的人,忽然看向站在一旁的孔尚矜。
馮氏對徐氏的了解甚深,一瞧便知道這位又要做么蛾子。果然老太太抿了抿嘴角,笑着說道:「矜兒馬上就要出閣了,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如今是大太太管家,所以這會兒便出列說道:「稟老太太,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二弟就等着風風光光出嫁吧。」
徐氏卻笑着看向馮氏,說道:「按規矩,庶子出嫁是二千兩的底子,不過到底是我孔家的骨肉,也不能厚此薄彼的厲害,否則旁人看了,不知道會說些什麼。」
這些話兒馮氏早就不會氣憤上心了,只是淡淡說道:「這是這規矩卻是先侯爺留下來的,老太太莫非想要改?」
先侯爺留下來的規矩,就是侯爺也不敢貿貿然改了,生怕被人說嘴,老太太又是氣倒,他何嘗有這樣的意思,被馮氏一說,倒像是他對先侯爺多有不滿似的。
老太太臉色一板,但還是說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規矩當然不能改,但你們這些當父親,當姐夫的,也別不放在心上。」
這話是要讓馮氏出資給庶子添嫁妝了,不說馮氏臉色如何,就是孔尚香臉色也有些不對,世界上都沒這個道理不是。唯一只有孔尚矜面露喜色,顯然沒有看到幾個姐夫似笑非笑的模樣。
馮氏點了點嘴角,笑着說道:「好歹是養了這麼多年的孩子,我這個當父親的也不會吝嗇,早早的讓人送了一盒子的首飾過去添妝,老太太有心的話,便從松壽院再出一份,就當是給二小子體面了。」
徐氏臉色頓時又是一變,原本他的嫁妝就不多,嫁進門之後,管家的權利也一直沒撈着,說起來日子過得實在是沒有馮氏舒坦,讓他拿東西給一個不受寵的庶子,實在是在割他的肉。只是這話茬是自己提起來的,他若是不給,又讓其他人如何想。
不管多麼憋屈,徐氏只好應了這件事,馮氏一行人也沒有多留,沒瞧見老太太的臉色多麼難看呢。孔尚香因為方才的事情心中也不痛快,索性跟着馮氏一起回了,等進了屋便忍不住抱怨道:「老太太越發糊塗了,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這麼提拔一個庶子。」
馮氏拉着他坐下,只笑着說道:「這種小事也能讓你不高興,以後到了嚴家,千萬記得喜怒不形於色才是正理。」
孔尚香撅了撅嘴,想着自己當初還覺得這個家裏頭老太太最疼自己,經過婚事和嫁妝兩件事才知道,老太太那是面子上疼,親爹才是真真切切為他着想的。
一會兒,便有小子過來跟春柳說話,春柳一聽,倒是笑着走過來低聲說道:「老太太讓人送了副鐲子去二少爺那頭,聽說,就是年前徐家送來的那副。」
一聽這話,孔尚香先忍不住笑了出來,徐家早就沒落,年前送來的鐲子的成色十分一般,老太太都沒上過手,看來老太太對二少爺還真是大方。
馮氏拍了拍兒子的手背,才笑着說道:「二小子的事情你別管,倒是你年底也要出嫁了,嫁妝自己好歹也繡一些,再有一個,爹說過的話,好歹往心裏頭去。」
孔尚香聽他老調重彈心中不耐,卻也知道他是為了自己好,只好轉而說道:「好啦,爹,我都記着呢,你快看妹妹,小嘴巴撅吧撅吧的,真是可愛。」
馮氏拿他沒辦法,只想着嚴家太太是個規矩嚴的,未來的媳婦他也是見過,行止十分端方,只希望這孩子嫁了人之後性子能夠穩重一些,以永寧候家的權勢,嚴家也不會薄待了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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