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月傷成這樣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他不卑不亢地作揖,蒼白的臉認真而執着,"秦王殿下,幽族楚家野心勃勃,所謂復西秦不過是掩蓋其野心的幌子罷了,我影族斷不同這等狼子野心者同流合污!何況,影族就剩在下一人,縱使有心亦無力。"
龍非夜嘴角始終噙着一抹譏諷,一副冷眼看顧北月說謊的姿態,可顧北月卻始終態度認真,誠懇,"秦王殿下,雖當年西秦皇族留有遺孤,如今未必會有後人存活於世,即便有也未必能尋到,亦未必有復國復仇的野心。在下雖身兼家族重責,卻無心也無力護主復國。在下只盼能在有生之年能治病救傷,行醫一生,平凡寂靜。若非不得已,在下不會暴露影術,更不會暴露身份。"
顧北月都這麼說了,龍非夜依舊無動於衷。不得不說,此時此刻,顧北月的心是虛的,他這輩子也就面對龍非夜的時候會這麼沒把握。
尤其是看他冷峻的表情,顧北月更加心中沒底,可即便是這樣,他也還是真誠地繼續下去。
因為,他的解釋全都是發自內心最真實的想法,是最真誠的謊言。
"殿下就不好奇在下為何會負楚家箭傷?"他認真問。
龍非夜確實想不明白這件事,縱使他挑撥在前,可是,楚雲翳和顧北月也不至於在千佛窟里自相殘殺。
"為何?"龍非夜終於開口。
"因為在千佛窟中楚雲翳命在下殺你與王妃二人,在下拒絕了。"顧北月這話說得坦蕩。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原本想搭救你和王妃娘娘,呵呵,如今向來,是自己太不自量力了……如果他早知道跟在儀仗隊裏的龍非夜和韓芸汐是假的,他就不會拒絕楚雲翳,更不會冒着性命之危出手相救,也就不會負傷被楚雲翳劫持,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皆因"關心則亂",而這四字他是不會誠實告訴龍非夜的。
聽了這解釋,龍非夜最後一絲顧慮終究也放下了。
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證明顧北月不知道韓芸汐的身份,卻沒有任何一個疑點可證明他知曉韓芸汐的身份。
縱使多疑的龍非夜,這一回也信了。其實,以他的性子,殺顧北月是最保險的做法,也是最直接的做法,只可惜,他得顧慮着韓芸汐。
死一個啞婆婆已經讓他勞心勞力了,再來一個顧北月,他得花多少心思?
他極度厭惡自己這種欺瞞!
留着顧北月,權且當為韓芸汐的藥鬼堂留一個得力的助手吧。
龍非夜一言不發,只點了點頭轉身便要走,然而顧北月卻攔下了,"秦王殿下稍等,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能否請教。"
"說。"龍非夜站在門內。
"殿下是如何知曉王妃娘娘是毒宗遺孤的?"這是顧北月最大的疑慮。
"憐心夫人說的,天心就是當年的沐心,你應該知道!"龍非夜冷冷回答。
"原來……"
想必上一回藥城試藥大會,憐心夫人走投無路才會道出沐心當年的秘密。不管是憐心夫人,還是沐英東都不知曉西秦的事情。
"殿下,在下的事能不能……瞞着王妃娘娘?"顧北月知道龍非夜已經信他了,這是再給龍非夜加一顆定心丸呢。
"這是你自己的事,與本王無關。"龍非夜冷冷甩下這話就離開了。
他明顯知道顧北月不會說,這是要讓顧北月自己卻承擔欺瞞的後果呢。
原來龍非夜也會怕韓芸汐呀!
顧北月忍不住笑了,蒼白的臉暖暖的笑起來,特別好看。打從暴露影術以來,從來都沒這麼輕鬆過。
他知道,只要龍非夜信他,只要他不死,他便可以一直留在芸汐身旁。
影術已廢,腿亦廢了,誰都不知道他被寧承囚禁的那段時間是如何熬過來的,就連他自己都想不起來了,或許就是忘了,或許是難以承受以至於潛意識去拒絕回憶。
他只記得自己看到韓芸汐那張緊張的小臉,心口就再也不難受了。
他沒了影術,沒了腿,她……還有龍非夜,這就夠了?而他,必會盡心盡力幫她把藥鬼堂做大做好……就這樣,這世上最清楚韓芸汐雙重身份的兩個男人,彼此欺瞞了對方,也彼此誤會了。他們能欺瞞對方多久?這誤會又能持續多久?
韓芸汐是不喜歡謊言的人,善意的謊言,她可會諒解?終究是會有那麼一天,韓芸汐發現自己像個傻瓜一樣,不僅僅被龍非夜騙了,也被顧七少和顧北月騙了!
而此時,她正着急地幫顧北月找藥,戰亂之地藥材難求,她隨身也沒帶那麼多,只能讓藥城那邊寄過來,幸好顧北月開的藥材藥城王家都有。
當日,所有藥材就都找齊了。沐靈兒也回了消息,送來一味奇藥白山油,就是顧七少沒消息,也不知道是他沒收到飛鷹傳書,還是收到了沒及時回復。
顧七少知道的奇藥異藥比沐靈兒要多,而且就算沒有藥,那傢伙也能培植出一些來,韓芸汐下令僕從繼續傳書去催促。
養了十日,顧北月的臉色明顯好多了,只是,腿傷卻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幸好沐靈兒送來的白山油讓傷勢停止了惡化。韓芸汐一邊不停聯繫顧七少,一邊催着沈三長老。
"王妃娘娘,找藥的事莫着急,再過幾日,沈三長老也該到了。"顧北月捨不得她着急,她一急起來就會蹙眉。
龍非夜也不喜歡韓芸汐蹙眉,他像是有強迫症一樣,一見她蹙眉,他就馬上伸手去撫,不言不語地撫開。
韓芸汐鬆開眉頭他都不放手,得她拉着他的手才行,也不知道他們是誰安撫了誰,總之韓芸汐把他的手拉下來,十指相扣住,龍非夜就安分了。
這一幕,如果是顧七少,必定會盯着看,然而,顧北月選擇移開了視線,箇中滋味只有他們二人能體會。自從和龍非夜攤牌後,顧北月就一直臥榻養傷,韓芸汐來的時候,龍非夜才回來,除此之外,龍非夜一步都沒踏入,他們之間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
"沈三長老還有五日便到。"韓芸汐淡淡道,離開之後,她立馬對龍非夜說,"要不我親自走一趟藥城?"
"先找到顧七少再議,讓楚西風去趟西京。"龍非夜淡淡說,雖然韓芸汐是藥王老人的徒弟,可這徒弟有名無實,如今去求藥王老人,便是欠人情的事,他如何會願意?要知道藥王老人可沒那麼慷慨的,萬一韓芸汐被要挾留在藥廬,那怎麼辦?
該死的顧七少,該出現的時候不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趕都趕不走。
一想到顧七少,龍非夜就不自覺蹙眉。
"老鬼不會是出事了嗎?"韓芸汐忽然驚聲。
"他死不了!"龍非夜聲音有些大,終於不耐煩了。
韓芸汐悻悻地閉嘴了,龍非夜沒把顧北月送回寧南郡去,她就該謝天謝地了。
這晚上,韓芸汐親自給龍非夜熬了一碗山藥粥,送到他房裏來。
龍非夜正在拆看桌上一堆密函,瞥了她一眼,沒出聲。
"春補不如冬補,這是藥城那送來的精品山藥,有養元提神之效。"韓芸汐低聲說。
這個年,不知不覺就過了。春天都已經到了……龍非夜拍了拍腿,示意韓芸汐過去,韓芸汐一靠近,他的手就攬她腰上抱着她坐下,他從背後摟着她,貼着她耳畔低聲,"罰你陪本王一宿。"
為何用"罰"字,她心知肚明,只暗嘆這傢伙吃醋的方式又多了一種,至於陪着他一宿,這話的意思太多,她不懂,也不太敢懂,只回了句,"臣妾領罰。"
這話一出,他攬在她手上的力道驟然加重,像是在責怪她明知罪還故犯。她的腰疼着,心卻是甜的。
他耳鬢廝磨着她,輕輕在她耳畔啄了幾吻,看似若即若離,實則忍無可忍,不得不忍。
"把粥吃了,回去睡。"最後,他還是放開她,趕人。
韓芸汐雖然起身,卻沒走,山藥粥餵到他嘴邊,"你吃完我便走,沒吃完我便陪你到天亮。"
他知道,他既放手,便是要通宵看這些信件的,西部雖然停戰,局勢還是微妙着,何況,他還準備對付寧承呢,自是要忙。
"你威脅本王?"龍非夜挑眉看來。
"是!"韓芸汐亦挑眉看去,頗有挑釁意味。
兩人冷眼對視半晌,最後誰都沒先讓步,而是不約而同地笑了。
"終於會笑了,哈哈!"韓芸汐樂呵呵說,龍非夜只是咧嘴小笑而已,被她這麼一說,大手掌蓋她臉上,遮了她的視線。
韓芸汐拿開他的手,認認真真說,"吃吧,吃完了我也不走,我陪你。"
龍非夜剛剛嚴肅抿起的嘴角又不自覺勾了起來,笑意很淺,卻是真的笑了。
韓芸汐認認真真翻看起密函來,關心起西部局勢,而這些日子,整個西部的局勢確實發生了不少變化。
楚家拿西周的風林大郡公開投靠天寧,天寧楚皇后接受了楚家軍的投降,並且譴責西周康成皇帝聽信薛皇后讒言,迫害忠良,逼迫楚家舉兵自保。寧承將天寧西陲的兵西遷,調派至風林郡西邊,自此天寧正式將風林郡納入版圖,而楚家和西周長達數十年的姻親之盟正式破裂!
"龍非夜,你打算怎麼收拾寧承和楚家?"韓芸汐認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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