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來說,附身於小孩子的邪物會比較多,因為七八歲以下的小孩子,世界觀並沒有完全形成,無雜念,心思單純,意志力也不強,而一歲以下的嬰兒則更是一張白紙,容易侵蝕。在古代,衛生條件不太好,醫療條件也差,而且那個時候並不是「末法時代」,倘若碰到兵荒馬亂的年份,孤魂野鬼遍地遊走,怨念叢生,小兒更容易邪夭折。
所幸在現如今,明昌盛,工業發達,諸如此類的事情是越來越少了。
但是少,並不能說是沒有。
我見過的娃娃小鬼並不算少,便是朵朵,當初也是一個青面獠牙的倒霉模樣,此刻見到床上的豆豆突然力大如蠻牛,將他爺爺給死死掐着,我便知道是那紅色印記的怨力在作祟。不過既然這怨力已經從深層次的潛意識被激發出來,謀害人性命,那麼此刻也便是將其逼出的最好機會。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當下我也不猶豫,將當晚畫的這些符紙一下點燃,然後往天空一灑。
那些長條的黃符紙在空輕輕飄灑,有道力驅使,下落得極慢,如同宮燈浮空,將整個房間照得透亮。我口念着新學的牽引魔咒,緩步走上前,並不急着去給老江他堂叔解圍。果然,老江他堂叔雙腳往床上蹬了幾下,見不得脫,不由得大聲吼叫一番,喉嚨里發出如磨刀一般沙啞絕望的叫聲,似有膿痰,咳嗽着,突然渾身一振,淡紅色光芒透亮。
而就在這個時候,我口的牽引咒訣已經跟着節奏,到達了最後一闕。
老江他堂叔身上那淡紅色光芒轉為實質,化作一滴濃郁的液體,從盡力張開的口溜出來,然後朝着豆豆的眉心飄去。在怨靈的世界,也遵守「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向來是弱小的服從強大的,老江他堂叔的身體雖然一直作為怨靈的主載體,然而自從轉移到了豆豆身上之後,殘留的這些,哪裏能夠抵擋新生的、強盛的怨靈——姑且把這一種未知的怨念稱之為「靈」吧。
它們的最終目的,是通過相互地糾纏和吞噬,最後重新開啟怨念發出者的部分意識。
通常,這怨念發出者,皆為死人。
所以也有人說,這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重生,只是被陰風所玷污感染了而已。
豆豆睜目張眉,從他青筋遊走的猙獰額頭處破開一個口子來,也出現了一絲紅線。這紅線細膩濃郁而又有光澤,充滿了靈物的陰冷氣息,如同長長的蚯蚓,去勾連這一滴液體。我渾身一陣激動,雙手立刻變得冰火兩重天,鬼影浮現,左手前伸,果斷插入了這對爺孫的目光點。
對於邪物,最大的意識莫過於怨念。
而怨念,最大的主體莫過於仇恨,我的這一雙手,簡直是堪比「唐僧」級別的仇恨拉怪器,左手上有「毀滅」二字,冰冷寒澈,最遭邪物嫉恨,現在一進入其感知範圍,並且加上我那牽引咒訣的加持,那紅線立刻狀若瘋狂一般,伸出觸角,朝着我左手這骷髏頭眼睛的符纏繞而來。
我有意將怨靈引導出床上這爺孫體內,於是緩慢朝外移動,並且不斷地念咒勾引之。
其實倘若平日,我這左手並不會有如此效果,只是我這一晚上的佈置,並且加上凌晨子時的陰氣裊繞,使得這怨靈的信心膨脹到了一定地步,竟然隨着我的牽引,一點兒一點兒地往外遊走,先是四五根蚯蚓一般的紅線遊動纏繞,然後是那主體,也漸漸地從豆豆的腦門上剝離出來。
而老江他堂叔口吐出的那一滴液體,早就已經附着在我的左手上,瘋狂地侵襲着。
就在這關鍵時刻,房間的木門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緊接着豆豆的母親在外面大喊道:「開門,怎麼回事?開門,剛才那一聲喊叫是怎麼回事……」這聲音在幾秒鐘之後變得急切,她的情緒也有些失控,破口大罵:「你這個騙子,快開門!」
這驟然響起的敲門聲顯然驚到了那怨靈,我苦心孤詣營造出來的那種幽冥暗淡的氣氛,也瞬間瓦解。本來就快要剝離出來的那一整砣怨靈,開始果斷往回退去。
我心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口也不敢多言,瞬間出手:左手翻轉揪住那纏繞上來的紅線,右手則迅掐住縮回去的怨靈主體,使勁兒運力,一雙手掌上的不同屬性立刻暴起,一方冰寒,一方灼熱,將這怨靈開始緊緊揪住。
因為怨靈主體的末端還在那孩子體內,我這力量一開始蔓延而去,便使得他難受極了,哇哇地大哭起來,不住地揮舞小手。這聲音悽慘,讓人的心窩子都難受,結果木門的敲擊聲更加頻繁。我只是不理,口喝念道:「塵穢消除,九孔受靈,使我變易,返魂童形——急急如律令,赦!」
此令一出,那怨靈的尾端立刻被拔離了豆豆的額頭,全部都掌握在我的手。
它如同一團果凍,陰寒滑膩,無處不可化為觸手,張牙舞爪,欲與我作拼死決鬥。我哪裏會如它所願,對於此般怨靈,我正好有一隨身法器可以克制。此法器名曰震鏡,諢名「震一下(念Ha)」,周身篆刻有破地獄咒,內藏着數百年的人妻鏡靈一枚,專破穢物,我右手一放,往懷裏掏,一聲「無量天尊」出口,立刻金光一道,將我左手上面的怨靈給灼燒。
手上的詛咒之力,加上鏡的咒力,雙管齊下,那怨靈立刻扭曲成一團,發出一聲悽厲的哀嚎聲。
接着紅色消退,怨靈被吸入震鏡之,而後有一聲輕輕的哀嘆傳來。
這個聲音蒼老而無力,充滿了怨毒,當然更主要的是,這聲音我似曾相識,在腦海滴溜轉一圈之後,我腦袋有些發堵,總感覺就到嘴邊了,卻依然說不出名字。我果斷將心神沉入震鏡之,而正在這個時候,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從我側邊不遠處傳來。
我不能分神,只用餘光看到那木門被人一腳給踹開,接着衝進了好幾個人來。
這幾個人都是老江他們家的親戚,為首者便是豆豆的父親,老江他堂叔的大兒子。既然那怨靈被我用震鏡抽取,我也不在意,只是與鏡靈溝通,想查詢出那蒼老的聲音來源。然而當我剛剛跟震鏡的那人妻鏡靈搭上線,就感覺左腰給人猛地一踹,猝不及防之下斷然摔倒在地,正想問明緣由,便迎來了劈頭蓋臉地一陣暴打。
旁邊還有一個女人一邊撓我,一邊瘋狂哭泣地喊道:「你這畜牲,你這騙子,你把我家寶寶怎麼了……」
我反應過來的時候,臉上已經被撓出了三兩道血痕子,背上腿上被踹了好多腳,頭上也是。
打我的這對男女是嬰兒小豆豆的父母,雖然打架方式並不高明,但是狀若瘋狂,又喊又叫。我往旁邊一滾,一個鯉魚打挺翻站起來,這時候老江已經沖了上來,把豆豆他爸給緊緊抱住,就剩下他媽媽一臉苦大愁深地朝我糾纏過來。
我凝神一看,這兩公婆身上都沒有黑氣,不像是邪的表現,怎麼會二話不問,就朝着我胡亂攻擊呢?
所幸老江他母親也趕過來,也將豆豆媽給緊緊抱着。
即使抱着,豆豆媽掙脫不開,口還死命地罵,一大堆土語髒話罵出來,我捂着臉上的抓痕,聽了幾個人嘰嘰喳喳說了一陣,才知道他們原來是在外面等得過久,焦躁不安,接着聽到房間裏這幾聲詭異的叫聲,便頓時崩潰了,砸門進來。他們進來,一見孩子口鼻皆是鮮血,直以為我是個欺世盜名之徒,心越發惱恨,不由得惡向膽邊生,便對我拳腳相交,以泄心頭之憤。
我自然是氣憤得要死:這真他媽是一對渾人!
要不是這娘們沉不住氣,衝上來一通拍門,那怨靈怎麼會縮回體內去,害得我手忙腳亂不說,還把孩子也傷到了精元;更離譜的是這男人,二話不問就出手傷人,身上背上都不要緊,剛才我那腦袋可是結結實實挨了幾拳。
普通人要是被這麼打,不久留下了傷痛?
雖說他們對孩子的愛是深刻的、是盲目的,但是也不能夠為了沒有定論的事情,便暴起傷人啊?
一時間我的心裏面除了憤怒,便是灰心喪氣,沒有一點兒幫助人之後的愉悅感,就如同06年末那個扶起跌倒老人反遭誣陷的南京市民一般,憋屈得很。不過我這人做事有個原則,便是就事論事,不遷怒於他人。當下也不管這狂躁的兩夫妻,繞開他們,來到了床前。
只見床上躺着的老江他堂叔閉着眼睛,眉頭舒緩,呼吸平穩,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而他的小孫子豆豆被老江他堂嬸給抱着,小嘴巴上流着些鮮血,臉上露出難受的表情。我不管老江他堂嬸的阻攔,一把將孩子抱了過來,揩乾了他嘴唇上面的血,然後使勁兒一掐人穴,孩子突然睜開了眼睛,瞪着我,兩秒鐘之後,哇哇地大哭起來。
這哭聲洪亮而健康,他那一直掙扎的父母聽到,渾身一陣,露出難以置信的面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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