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蠱事 第十二章 坡下傳來的慘叫

    在前往青蒙鄉的縣道上,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在此之前,矮騾子雖然時常出現在我們童年的傳聞里,但是若說如同草叢裏的野兔長蛇一般常見,這自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小叔守了一輩子山林,我之前跟他談及,他也只是回我一句話:「扯**淡!」是的,像我小叔這種整日裏在深山老林護林防火的人都認為僅僅只是傳言,那麼我基本可以認定,矮騾子很少出現於這世間,它自有着固定而隱秘的活動範圍。

    矮騾子除了少數惡作劇之外,很少犯人,這個連洛十八在破書的備註里,也不得不承認。

    然而從色蓋村的那兩起碎屍案開始,矮騾子兇殘的手段就開始暴露到我們的面前。

    它們為什麼要將兩個無辜之人給碎屍殺害呢?

    一開始我們不得而知,在溶洞子那間儘是壁畫的大廳里,我看到了石台上內臟,便覺得有些奇怪。後來,羅二妹的堂兄、仰村七組的羅聾子告訴我,這是一種很神秘的黑巫術,算準了死者的生辰八字和死期,然後殺十一人,分別取五臟、四肢、陽物以及最後的頭顱,精確到時刻,然後融入有邪性的石頭,召喚出一個大黑天來。

    如此惡毒的黑巫術,難道是一群智慧未開的矮騾子,所能夠施展出來的?

    我當時就深表懷疑,而羅聾子並沒有跟我說完,就與我鬥起蠱來。

    之後,他也再沒有提及此事。

    前兩天的時候我曾經問到羅聾子的下落,馬海波告訴我,這個老人在勞改期間死了,是自殺。用磨尖的塑料牙刷柄將自己脖子和大腿的血管割裂,流了一地的血。據監獄的朋友說,當時的那個狀況很慘,同牢房的獄友沒一個發現的,早上起來的時候,幾道傷口都變成了白色,場面特別恐怖,血流在地上,好像一幅古怪的圖畫,讓人看一眼就覺得心寒。

    死去的歐陽指間老先生曾經跟我說過,這幾年的怪事,特別的多啊……

    嚮導老金這一年過得不錯,他早年先是色蓋村的農民,常年在山林子裏採藥材、打野物,後來搬到了鄉上做起生意來,專門從鄉民那裏收藥材,然後販賣到外面去。因為上次是鄉裏面派的任務,他也就帶着去了。這次我們又來找他,他有些不願意,即使跟他講明了利害關係,他也不信。

    後來好歹是鄉裏面的領導說了話,他才不情不願地同行。

    車開到了色蓋村就難再前行,一路顛簸,我的屁股痛得要死,走下來揉了揉,望着這熟悉的鄉村景象,那條鄉間土路上,似乎還有一個年男人嘻嘻笑着朝我跑來:「給你們看,我撿到一坨金子呢……」,而朵朵,也是在這裏被我當作小貓小狗兒一樣,給撿了回去。

    一晃一年多,舊地重遊,感慨良多啊。

    雜毛小道站在我旁邊,看着遠處那片田窪和陳舊簡陋的民居,皺着眉頭,說你們這兒可真窮啊!

    我默然無語,誰不說咱家鄉美,可是風景如畫能當飯吃?

    王寶鬆快四十多歲了,還打着光棍呢,就是因為窮。

    當下所有人都下了車,整理裝備。此次前來,上面特批了一批防化服,能夠把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那種,總共十五套。這是為了進洞的時候,給普通人防範毒蛇和爬蟲用的。除此之外,一應給養、防蚊蟲的藥物、防範矮騾子迷惑的甘草以及新鮮糯米之類的應對物資,都準備齊全。與上次不一樣,這是一次有準備的行動。

    隊伍的總指揮是宗教局的洪安國(我們叫他洪老大),而軍事指揮員則是吳剛。馬海波、羅福安的病剛剛好,和一個姓劉的警官(他曾經進過洞子裏)在隊伍間慢慢地走着。我和雜毛小道走在隊伍的最末端,慢悠悠,像是來野遊一樣。

    說句實話,矮騾子最大的危害性,在於它能夠操控人的思想。除此之外,或許能夠引導毒蟲。而就其**的力量強度,跟我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的,要不然我僅憑着鋼頭勞保鞋,也制服不了它。

    矮騾子能夠迷惑人,口嚼甘草或檳榔即可化解。在我看來,這次的行動有些大驚小怪,殺雞用牛刀了。


    不過萬事需謹慎,人多了,也好有個照應。

    進山的路並不好走,望山跑死馬,這話不假,所幸的是這次過來天氣還不錯,並沒有如同上次一樣下着毛毛雨,所以沒有多少爛泥路要走,這也節省了很多的體力。路過色蓋村七組,我特意指了一下羅聾子的房子,給雜毛小道看,說看到沒?仰苗蠱最後的一脈,就在這裏斷絕了。

    雜毛小道說不是還有個小孩子跑了,至今沒有見着麼?

    他這麼說,我不由得想起了一雙無比怨毒的眼睛來。我訕笑,說那麼大的一個小屁孩子,說不定在那個工地里隱姓埋名搬磚頭呢?不過話說回來,朵朵之死,就是那個青伢子一手操作的,這小孩,不得了。

    雜毛小道面色憂鬱地看着前面的人群,說今天這一趟行動,總感覺有些不順利啊?

    我眉毛一跳,說此話怎講?

    他指着在天空上自由翱翔的虎皮貓大人,說是肥母雞講的,你們這裏的地勢波巒起伏,連綿不絕,望山字,走水流,人越多,禍事越多。你看看那個「屁眼通」,不斷地跟人交頭接耳,臉色憂鬱得滴下水來,就知道他也不看好這次行動了。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官老爺們在辦公室拍大腿的時候,我一句話都沒說,就是懶得跟那些自信滿滿的人吵了。

    我說那你還跟來了?

    他笑嘻嘻,說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我老蕭週遊四海,圖的不就是個搏命驚魂的樂子?哦……想起來一事兒,給你!他從兜里掏出一根黑絲套筒的毛筆,說黃大仙狼毫筆,先給你,一會兒要是打生打死,丟了就算你自己的。我接過來瞧,筆桿的材質粗糙,但是雕工還算是精美,筆尖整齊順滑,頗有他的風格:低調,山寨模樣,但管用。

    行路,我來不及多看,草草塞進背包里,繼續往前走。

    一路曲折艱難自不必說,太陽偏西的時候,我們終於來到了後亭崖子。

    這是整個青山界最高的山峰,海拔多少米我不知道,感覺入了雲,白霧繚繞的。老金帶着我們從側邊的溝子走去,下坡是滑板岩,上次就有人從這裏直接掉進溪水裏。又繞過了後亭崖子,出了植物茂密的峽道谷口,終於看見了那棵二十多米高的榕樹華蓋,綠葉如樟。

    走進這一片坡地,外面雖然是艷陽天,然而此處卻是薄霧連綿,四處透着股陰森寒氣。

    也有陽光灑落,然而如同隔靴搔癢,並不溫暖。

    終於,我們來到的那顆巨樹下面聚集,歇息了一陣,在吳剛的命令下,戰士們開始搜尋四周,排除潛在的危險。而楊操則跑過來叫我,讓我們去不遠處的溶洞口處開會。我和雜毛小道踏着青草地,過了樹蔭,來到人群里。宗教局五人都在,吳剛、馬海波以及省軍區老葉,就這些人。

    洪老大見我過來,便跟我說:「陸左,上次是你帶着人從洞全身而退的,我們商量了一下,這次還是想讓你進去領路。」

    我一聽就不樂意,之前定計劃的時候,我說我有洞穴幽暗恐懼症,不進洞的,當時他們也同意了,結果現在又臨時改方案,這是不玩「逼宮」麼?胡飛一臉歉意地跟我解釋,說當時沒有實地考察,現在才發現這裏實在是太兇險,這坡谷的地勢是典型的聚陰幽鬼陣型,而且還是天生的,必須要有一個熟知路況的人,不然我們今次有可能會重蹈上一次的覆轍。

    賈微也在旁邊幫腔,說我們會給南方局發郵件讚揚的,人民也會記住你的。

    這話聽着像悼念詞。

    我本來是個無所謂的態度,一聽這話頓時就有些不樂意了,這話怎麼聽怎麼都刺耳:老子就是個混日子的臨時工,也沒指望着轉正後在體制里效犬馬之勞,什麼功勞啊、名譽啊都是浮雲,關老子屁事啊?不過吳剛、馬海波也勸我,說他們也要進洞裏面去,將那詛咒給化解,你雖然不在乎,但是清除了那印跡,不是挺好?

    我這才勉強同意,問雜毛小道,他點頭,說想進去看看矮騾子的壁畫藝術。

    那溶洞口之前被用磚封住了,墨綠色的藤蔓低垂,最下面有一個被掏出來的口子,大小剛好可容一個矮騾子出入。因為要進洞,所以好幾個士兵在用工具將其弄開來。

    雜毛小道盯着洞口右邊處的那個大水坑,裏面的水綠油油的,水藻浮動。他扭過頭來,笑了,說小毒物,你沒感到這裏面有古怪?我蹲身下去,聞到一股腥臭味,卻沒有死水的陳腐。正想回話,突然聽到一聲慘叫,從下方傳了出來,接着就有雜亂的槍聲響起。

    我抬起頭,只見周圍所有的人都亂轟轟地往坡下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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