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香記 第三十五章：太平公主

    未時，一輛馬車停在了倚羅香的門口，引來了很多路人的注視，這輛裝飾華麗的馬車一看便知就是宮中的，不知道是哪個王孫貴族那麼早就迫不及待趕來？或是這店中的哪位姑娘被宮中的人看上要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而從楠木大門中緩緩走來的卻是一襲紅衣的千芊。袖口和衣領用金絲繡着蓮花和火焰的雲紋，一些從塞北而來的異鄉人認識這個標準，正是摩羅山千星宮的火焰紅蓮。千芊髮髻上左右各帶一支琉璃蓮花金簪，一看就是價值連城之物。

    如此美麗而高貴的女子，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神後裔，千星宮的宮主，實在太過年輕。人群中紛紛議論起來。

    不過千芊完全沒有在意這些評論，或者說她完全沒有在聽旁人在說什麼。

    「千芊姑娘，」一個穿黑色鎧甲，魁梧健壯的青年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拱手道，「在下是千牛衛中郎將，奉公主之名在此等候姑娘。」

    「有勞將軍了。」千芊行禮微笑着回答道，「請將軍稍等片刻，我和家姐告別一下。」

    然後千芊轉身抱住了綠姬，「綠姬姐姐，我走了，你要多多保重。」

    綠姬知道，無論她說什麼，都無法改變這個緋衣孩子的心意，她是如此倔強而善良的一個人，更何況她身上擔當着和自己一樣重要的責任，她無法也不能阻止，現在的她什麼都做不了。只是那麼多年來，這個孩子一直幫助着她和她的族人，從遙遠的塞北，再到繁華的長安，讓他們從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到有了倚羅香這棲身之地。她為他們做了那麼多事，可現在他們卻無能為力。

    「小芊……」綠姬哽咽道。

    「綠姬姐姐，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一定撐不到今天。」千芊伏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

    說完，千芊回頭，便踏上了馬車。她知道她不能回頭，不能有任何的猶豫，只是她必須做的事情，是誰也無法逃脫的命運。

    馬車很快穿過西市東行直永興坊，再拐，就看到了高大宏偉的宮牆。馬車從丹鳳門進入，再過昭訓門，崇明門，千芊知道，她正一步一步進入這個帝國的政治中心，在那裏，是勾心鬥角最厲害的地方，卻也是可以控制這個偌大疆域的核心所在。

    穿過重重城門宮殿，在平靜無紋的太液池邊，千芊終於看到了這個帝國最尊貴的女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平公主。

    似乎歲月的流逝並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少女時代的清麗仍然留存，甚至連孩子特有的慵懶也未完全褪去。卻仍有一種不可言喻的高貴，發自內里，宛如天成。

    「妹妹，你來了！」千芊還未行禮，就被公主拉到了軟榻上，「我早就聽說過妹妹，今日一見，卻和想像中的不一樣。」太平仔細打量着千芊，嘴角帶着微笑，「想不到，你既然那麼年輕。」

    「公主姐姐，過獎了。」千芊連忙謙虛道。

    「千星宮主，在北境是如神祗一般的存在，即使是國家的官吏在那裏也要讓妹妹三分吧。」太平緩緩的說着，臉上依舊帶着笑容。

    「姐姐，我也是迫不得已，我的族人世代居住在那裏，我必須保護我的族人。」千芊卻連忙解釋起來，「這些年，千星宮雖然在北境的聲望不斷擴大，但始終都是忠於陛下的。」

    「妹妹不用緊張，」太平公主道，「其實我這次請妹妹來，是有一事相求。」

    「姐姐請講。」千芊知道這才是太平公主今天讓自己來的正題。

    「你也知道，母親常年在神都洛陽，這大明宮不過一年回幾次，但最近宮裏總是出現一些怪事，東西無故失蹤，宮女無緣故的懷孕，夜裏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查看時卻空無一人。人家說這大明宮太寂寞了，是有妖孽作祟。本來宮中出現些奇聞謠傳的也是常有的事，不過母親就快回來了，我不希望她聽到這些事情。我聽說過，千星宮主，是神的後裔，有通天的本領，可否請妹妹清除這大明宮的不祥。」太平公主將事情的原委道了出來。

    「姐姐過獎了，什麼神的後裔，都是別人的謠傳，我不過幼時學過些五行法術，有些除妖祈禱的本事而已。但姐姐放心，我一定在皇帝陛下回來前處理好這些事情。」千芊知道，除妖是為了看她到底有多少本事，看她一個弱女子，是否有統治整個塞北的能力，是否有繼續談判的資本。

    太平公主對她似乎並不信任，所以唯有通過這次考驗，她才有繼續和太平公主談下去的資格。這皇室的女人心計果然厲害。不過，這也正是千芊計劃的一部分。

    大明宮，這個帝國最恢弘而壯闊的地方，這裏無論是以膽識和智慧而著稱的太宗時代，還是溫和恭順的高宗，都是整個帝國勾心鬥角最厲害的地方，它見證了一切的陰謀和詭計，以及一切宮廷深處最血腥的爭鬥。但它也同時是這個帝國不斷強大的象徵。它是被後世的詩人所歌頌，被今世所瞻仰和傳說的地方。

    她有着帝國最奢華的瓊樓閣宇，有着花開不盡的美麗，世人不敢相信的富貴以及可以控制整個疆土的權利。而此時的大明宮，在千芊眼裏，實在太過寂寞。仿佛被遺棄的孩童在夜裏獨自一人深睡，眼角還帶着未乾的淚痕。

    自武皇登基之後，為了逃避李氏舊臣的壓力，那個叱咤風雲的女人選擇常年居於東都洛陽，雖稱不上人去樓空，因權勢而建立的地方一旦失去了權勢，就只是一幢普通的房子。

    因為只是一座空城，那些守護皇城的千牛衛不再夜裏巡邏，宮人們也早已睡去。千芊獨自一人走在太液池旁，此刻湖水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中天皓月的側影正映在湖中央。水中月，天上月，恍惚讓人覺得是掉進了虛幻的夢境，辨不出哪裏才是現實。一切都靜止了，沒有任何人會來打擾。

    也許就是太過寂寞了，才會招來了那些不祥的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