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魁峰大殿前,寂靜無聲。
前有拂衣真君當眾拒收,後有九川真君當眾求徒,峰迴路轉,跌宕起伏。
九川真君言辭懇切,姿態之低,讓人無不震動,無不羨慕。
陸南枝,謝景山和雲裳由衷為江月白開心。
可是江月白卻沒了聲音,咬住嘴唇渾身顫抖,在歷經難堪和拒絕之後,這種被認同,被尊重,被珍視的感覺讓她淚意洶湧。
被戳中心底最柔軟最脆弱的地方,再難強撐着去笑,去說自己不在意。
「江月白你幹啥呢,快答應啊。」
謝景山戳了江月白一指頭,雲裳緊張得在江月白和黎九川之間來回看。
陸南枝溫聲道,「別咬了,先吸口氣緩一緩,慢慢來。」
「嗯。」
江月白近乎哽咽,鬆開快要出血的嘴唇,深深吸幾口氣,雲裳一下一下撫順她後背。
黎九川極有耐心,眼神始終柔和,靜靜等待。
江月白平復之後,迎上黎九川目光。
「我想問您三個問題,請您如實回答我。」
溫慈溫妙等人愣了愣,互相看看不知道江月白何意?
黎九川點頭,「好,你問。」
「您壽元幾何?有無致命隱患,仇敵多少?」
黎九川一怔,旋即想到陶豐年,眼神中驀地多了幾分心疼,她這是怕自己半途隕落,又剩她一人。
「金丹五百,元嬰一千,化神前我至少可活六百五十年,此次結嬰順利並無隱患,至於仇敵」
「初結丹時備受矚目便輕狂了些,樹敵不少,但我向來有怨當場平,能解決的都解決了,解決不了的現在也不足為懼。」
一顆心落定,江月白抹臉,拱手大拜。
「弟子江月白,拜見師父!」
金聲玉振,皆大歡喜。
「好!
謝景山激動鼓掌,卻無人應他,只得悻悻放緩,越來越小聲的說好。
陸南枝同雲裳對看一眼,笑顏逐開。
溫妙在溫慈身邊咕噥,「若非九川欠這丫頭再造之恩要還,且九川未來成就必定高於我,這丫頭我定要收下。」
溫慈笑道,「我聽九川說過,這丫頭腦子活,總是很多問題,你可受不住她追着問。」
「也是哈~我連天閒峰都懶得拾掇,教徒弟太麻煩了,這下皆大歡喜,有的人以後可別後悔!」
此情此景,叫眾人莫名感動,就連何忘塵也不自主的笑起來,眼神瞟到趙拂衣鐵青面色,才趕忙低頭抓臉。
陸應淮暗嘆可惜,青囊子去尋沉懷希,只剩下那位平平無奇的女真君李凡桃,對葛玉嬋投去善意目光。
黎九川扶起江月白,「今日是為師來晚了,才讓你如此難堪,且等片刻,待為師為你也為自己,雪恥!」
黎九川毅然轉身,直面趙拂衣。
往昔逆來順受,顧全大局的人,而今破而後立,決心不再隱忍,找回傲骨,為徒立威!
「趙師姐,九川今日,願領教師姐九十九連環陣!」
話音一落,在場之人無不驚駭,黎九川對溫妙頷首示意,當即破空而去。
趙拂衣雙眸大睜再難平靜,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黎九川的功力有多渾厚。
當年他僅以金丹後期修為,就助她穩住了元嬰巔峰威能的大陣,抵擋上萬鬼族整整三日。
「等等,我也去!」
石鐘山追出去,他早都想領教趙拂衣引以為傲的九十九連環陣。
此陣在整個地靈界赫赫有名,極其精妙複雜,無數陣道高手曾上門挑戰,無不鎩羽而歸。
凌光寒和蒼火都是元嬰期高手,困在陣中五年不得出,可見此陣之強,絕非一般元嬰真君可敵。
溫慈不欲破壞宗門和氣,溫妙扯住她手。
「慈不掌兵,有些人早該狠狠挫一挫銳氣,隨我看着。」
溫妙拉上溫慈一起,緊隨其後。
群情鼎沸,歡聲四起。
一眾真君真人和築基弟子紛紛御空而起,湧向天魁峰旁的天罡峰看這百年難得一遇的大熱鬧。
練氣弟子們心急如焚,搶不到位置便只能儘量往高處去,伸着脖子遠遠眺望。
江月白同樣焦心,拋出飛核舟帶上陸南枝他們。
見葛玉嬋,何忘塵還有劍宗五子都很好奇,便將所有人都帶上,擠滿一艘船飛上高空。
飛核舟毫不客氣的擠開其他師叔和真人,一直擠到最前方。
江月白看到險峻奇峰上閃出恢弘大氣的陣盤光影,無數玄妙複雜的符文宛如銀河星斗,白日閃耀。
江月白只掃一眼,就識海震盪,飛核舟險些墜落,幾人東倒西歪,幸得溫妙及時出現託了一把。
「都別亂看。」
溫妙踏空向前,從袖中拋出一面黃銅古鏡,正是之前小比所用天地乾坤鏡。
鏡子化作一道流光沉入天罡峰下,將來不及離開的弟子和靈獸紛紛掠入鏡中保護。
疾風呼嘯,一聲震響,兀立在最高處的奇峰陡然斷裂,轟隆墜地。
地動山搖間,氣勢磅礴的五色寶塔虛影從天罡峰下衝起,煙塵滾滾,勢不可擋。
趙拂衣面色大變,凌立半空,抬手壓陣。
陣光剛起,寶塔轟然撞破,趙拂衣被巨力震退,眼睜睜的看着陣光碎裂成渣,無力回天。
轟!
塔尖撞上高空陣盤,只對抗了短短三息,陣盤土崩瓦解。
江月白心神激盪,目光震動,定定的看着眼前這與那個冬夜,極其相似的一幕。
晴空朗朗,山崩石墜。
青衣君子,傲然凌立於五色寶塔虛影之中。
陣盤崩碎,萬星墜落,唯他墨發飛揚,於獵獵狂風之中垂眸澹掃,俯視眾生。
趙拂衣不敢置信,眾人目瞪口呆。
由黎九川此刻之強,可想陸行雲當年之狂。
江月白童仁緊縮,記憶中成了執念的畫面開始碎裂,佈滿蛛網般裂痕。
須臾,江月白釋然一笑。
「果然還是我師父更好看。」
記憶若琉璃崩,舊去,新生!
比起趙拂衣,江月白從黎九川身上,更能看到自己未來的樣子。
「大膽狂徒,竟敢在我天衍宗撒野!」
聲浪如雷,火海倒卷,烈焰焚天至。
錚!
霜銀劍芒,後發齊至,殺機縱橫來!
江月白驚呼捂嘴,眾人面色大變,緊張的屏住呼吸。
眾人為黎九川揮手破陣所吸引,忘了陣中還有蒼火真君和光寒劍君,他們定是將黎九川當做撒野的狂徒,一出手就是全力。
溫慈險些失態,唯有溫妙,始終澹定。
轟!
震響滔天,光華耀目,餘波掀起空氣漣漪,一浪浪翻湧。
眾人驚駭的看着黎九川站在那裏巍然不動,左邊霜寒劍芒激盪,右邊焚天烈焰怒號。
五色寶塔饕餮般吞噬冰火力量,助長自身,光華愈發耀眼。
凌光寒和蒼火為之大驚,急忙撤手,仔細看去,才認出黎九川。
「是你!」
黎九川一揮手,五色寶塔散作一道道流光匯聚丹田隱沒,他拱手拜禮。
「九川見過兩位師兄。」
天地間,風蕭蕭,無人聲。
此時此景,誰都說不出話來,心緒一次次被掀起驚濤駭浪,匯成海嘯,驚魂奪魄。
一人破陣,破得是地靈界第一陣法師的九十九連環陣。
以一敵二,敵得是元嬰後期和元嬰中期要命殺招。
輕描澹寫,易如反掌,強者姿態,盡顯無疑。
謝景山噗通跪下,扯住江月白裙角含淚哀求。
「大師姐,你讓咱師父把我也收了吧,我不當劍仙給你當二師弟成不?我也要煉寶塔,我也要鎮八方!」
陸南枝把江月白的裙角從謝景山手裏扯出來,白他一眼道,「九川真君確實很強,當之無愧同階無敵,小白,此時我也羨慕你了。」
雲裳點頭,「是啊,這種又強又對人好的師父,硬着頭皮侍奉膝前我也願意。」
江月白身後,葛玉嬋道了句祝賀,知道有些事羨慕不來,只能勸自己看開。
劍宗的許千程忍不住咕噥,「我為什麼沒早認識這位九川真君呢」
卓青鋒幾人看他,雖未動搖修劍之心,但心底着實敬畏黎九川之強,也羨慕江月白,有一個願意為她當眾立威的師父。
得師如此,幸甚至哉!
大家都如此說,江月白卻目光堅定,在心底告戒自己。
師父的榮耀是他自己拼來的,她不能以此仗勢,遲早有一日,她也會像師父一樣,榮耀加身。
今日就先讓別人羨慕她得了個好師父,來日,定讓他們羨慕師父有她為徒!
「黎九川,當年恩怨已消,你今日如此作為,不覺欺人太甚了嗎!」
江月白剛要長舒一口胸中悶氣,就見趙拂衣怒髮衝冠,衝到黎九川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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