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克雷頓在白天並沒有能工作多久。
到了十一點,軍隊的人就來了。
「先生,請和我走一趟。」
小個子的傳令兵松垮垮地站在門外,在克雷頓打開門後才下意識地站直,否則他就顯得更矮了。
克雷頓問了傳令兵幾個問題,才知道這是出於什麼原因。
雖然他讓瑪麗·艾塔隱瞞了他們追上法斯拉格的事,但法斯拉格畢竟死了,其無頭屍體當天傍晚就被人找到,並通知了最近的貝姬醫院,通過衣服上的肩章和隨身品,其他人認出了他的身份。
而克雷頓和瑪麗那天在軍醫院異樣的舉動還是被不少人記住了。
關於查理斯少尉死亡一桉的驗屍結果撲朔迷離,總治安署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疑似並不公正。
因此當天從公證處出發的所有人都需要被傳喚過去接受審問。
克雷頓並不害怕,他對軍隊的事務很熟悉,有足夠的的把握脫身。
很快,他在傳令兵的帶領下來到聖塔洛斯教區軍營的一個房間前,在進去之前,他看到老驗屍官阿奇爾正帶着護衛格林從裏面出來,被一名士兵引到另一個房間去。
他們臉上的表情都很平靜,不像是受了詰難的樣子。
而瑪麗·艾塔則坐在外面走廊的長椅上,翹着腳。兩個士兵就一左一右地站在她旁邊站崗,眼神時不時拋到她身上去,臉上露出堅毅的警惕神色。
但除了他們之外,克雷頓沒看到芭芭拉和朱利爾斯、福倫丁他們。
「下一個。」房間裏叫道。
瑪麗·艾塔站起來走進去,克雷頓則坐到她的位置上去,於是士兵們再也不警惕地望着這兒了。
房間的門關上後,克雷頓就開始關注房間裏的聲音,但因為這裏的隔音效果很好,他沒聽出什麼來。
門很快又打開了,瑪麗走出來。
「下一個。」房間裏面又叫道。
克雷頓看見周圍沒人可能有進去的意願,便自己走進去。
裏面的情況讓他略顯放鬆。
一名軍銜比法斯拉格還高的軍官,一名主教級別的神職者,還有一名可能是政府官員的存在。
沒人能夠一家獨大。
但他同時注意到,房間裏的窗簾是拉上的,桌上有一盞奇怪的燈。
那盞燈的燈罩材質像是象牙,又做了許多精細的鏤花在上面,電氣燈發出的燈光透過燈罩,呈現出粉色的暖光,讓室內的氣氛略顯曖昧。
在光線的照射下,克雷頓的暴露在衣物外的部分都感到奇癢——包括眼球。
他抬手想要遮住眼睛,卻看到自己的手掌在光照下顯得非常暗沉,而不是像在正常光線下那樣,血肉厚度較薄的地方還會透光。
克雷頓在自己的血肉中看到了黑色的絮狀物,一些扭曲的骨骼之類的東西,這是狼人之軀的證明。
他之前也能感受到它們,但一直不知道它們是什麼樣子的,這盞燈倒是讓他長了見識。
這盞燈似乎是一件奇物,不過既然是這三家,能拿出這類神奇的物件也不足為奇。
克雷頓稍微緊張了一下,但隨即安定下來。
長老會提供的福利都是和官方對接才能做到的,他狼人的身份在這些人眼中可能並不是秘密。
「你是長老會的成員吧?他們好像提起過你,但那是上個月的事情了。」政府官員模樣的人問。「我們最近在調查查理斯的事情,昨天的事太突然,關於你們的檔桉還沒來得及調動,不過在談話之後還是會進行重新檢索,你要慎重回答。」
在「成員」一詞上,他咬重了音,顯然指的不是普通的組織成員。
「我是。」
克雷頓注意他們的表情,他最擔心的神職者也沒什麼反應。
不過說來也是,虔誠的教徒在暗月回歸之際也是可能轉化為暗裔的,大部分教會的神職者都不是沒有人情的宗教狂。
如果不是過去的一些想法和經歷,克雷頓甚至有投靠他們的打算。
「他當然是了。」
軍官把一隻手搭在扶手上,偏過身對官員冷冷道:「誰都知道長老會在擴張,這和你們的懶政不無關係,要是這群怪胎哪天約好了一起走到街上變身吃小孩,我都不會感到奇怪,到時候你們又能指望誰?」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甚至沒有避諱克雷頓的意思。
「他們的行為是合理的,純粹商業化的,我們不能拒絕合法的商業行為,我們也支持教區理事會進行有限度的自治,選擇誰來負責公眾安全是他們自己的想法。」官員澹澹道:「如果這些這點讓你感到不適,請向女王陛下呈函,我相信她會給出公正的裁決。」
「你儘管說吧,但女王會知道,像你這樣擅長寫公文的人再多,也比不上一發子彈的分量。」
軍官的憂國憂民之情有多少克雷頓不知道,但他的態度確實能代表很大一部分軍隊中人。
可以看出來,克雷頓是他們今天第一個遇到的暗裔,否則這樣淺顯的話題在他進門之前就該吵完了。
「先生們,不要忘記你們在工作。」
聖塔洛斯的教區主教提醒他們,他手裏拿着權杖,因此克雷頓能猜出他的身份。
另外兩人收斂了些。
神職者還是比較受人尊敬的,在他們的調停下,大部分人都願意暫時息事寧人。
「名字?」軍官問。
「克雷頓·貝略。」
「職業?」官員問,他翻出新的一頁紙準備記錄,其他兩人則一動不動,沒有動筆的打算。
「我靠賣些老掉牙的東西過活。」克雷頓說。
「那就是廢品商了。」
官員說着就要落筆,狼人只好放棄自己淺顯的幽默感,補救道:「相近的很,但那些老掉牙的東西還有不少價值,都是奢侈品。」
官員這次懂了:「那就是古董商。」
軍官冷笑了一聲,官員的臉色平澹如常,落筆仍是優美的花體字。
「在查理斯少尉受害一桉中,長老會給你的任務是什麼?」
「護送屍體抵達貝姬醫院。」
克雷頓實話實說,但軍官顯然不信,他的語氣很差,很符合他的軍銜。
「只有這一件事?你要是回憶不清楚,我可以再幫幫你。」
克雷頓早就熟悉這種水平的威脅了,他都沒有感到憤怒,反而有幾分懷念,殖民地那邊也有不少軍官是這個蠢樣。
軍銜高低和智力高低沒有直接聯繫。
「你再查查就知道,我在治安署的名冊上歸屬聖阿爾文教區,要不是那天我正好在總治安署熟悉工作,被負責安排任務的文員看到,可能連這個任務都不會有,這和我的身份沒有半點關係。」
「那你有遇到什麼特別的事嗎?」教區主教開口問他,隨後又補充道:「阿奇爾已經和我們說過了,法斯拉格和軍醫疑似藏匿了查理斯少尉屍體的血肉,是他指示你和瑪麗小姐去追趕法斯拉格的,所以你們不用擔心自己背負責任。」
「我們沒有追上他們,人的兩條腿怎麼能趕上馬呢?」
克雷頓一口咬定。
這是絕對不能承認的事,儘管主教的態度很誠懇,但他其實並沒有權力決定克雷頓的待遇。
真正能夠決定克雷頓之後生活走向的人還是旁邊的兩位。
現在承認了自己追上法斯拉格,之後很可能就要為他的死承擔許多不該有的責任,受到不白的冤屈和憎恨,以一己之力應付下所有繁文縟節。
克雷頓這麼想不需要理性的思考,這就是他參軍期間得來的經驗。
「人有兩條腿,但你應該有更多。」軍官譏諷道。
他對暗裔的惡意似乎有些太濃了,後者不禁懷疑他最近是否生活不太如意。
「我還沒瘋到在公眾場合暴露身份。」
軍官看了眼主教,然後繼續詢問:「這不能證明什麼,我們丟了四匹馬,還有一名馬夫受到了襲擊,你最好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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