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斯的兒子丹尼正準備要離開熱沃。
克雷頓看着他背後的厚重包裹,看出了他的這個想法。
他似乎已經不考慮與人結伴,只是一心要離開這裏,好像有什麼人要他的命一樣。
克雷頓覺得他想的沒錯。
「你打算走嗎?」
「這和你沒什麼關係吧?」
克雷頓並不動怒,這是他對丹尼最後的憐憫:「鎮上一匹馬也沒有了,你要怎麼去薩沙市,靠伱的兩條腿嗎?」
「我划船去下游,不去你們的城裏。現在給我讓開!」
丹尼漸漸暴躁起來,他顧忌地回頭看了眼自己家,那些門窗都是關上的,窗簾也有拉上,而附近也沒有什麼人,於是才轉頭低聲吼道:「這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朱利爾斯輕佻地沖他吹了聲口哨:「別緊張,這次不是我們要找你,是你的一位朋友托我們給你傳遞口信。」
丹尼懷疑地看着他們。
「你們?三個人一起來傳消息?」
「阿德萊德·拉克斯要見你,你知道她在哪兒吧?」克雷頓說。
青年的臉從白色轉為漲紅,他怒視着克雷頓:「別開玩笑了!你找茬嗎?誰都知道她已經去城裏了!怎麼可能想要見我?」
他試圖裝作憤怒的樣子,但所有人都看出他在害怕。
「我是認真的,她就在你們最後一次見面的地方等你。」
丹尼沒有再聽,他飛速地甩下了背上的行囊,不顧一切地從他們身邊跑過。
朱利爾斯抬起雙手,比出一個三角形的框將他的背影撞進去,下一刻,丹尼就一頭摔倒在地上,陷入昏迷。
「結果還是得我們自己來。」男巫嘆了口氣。
兩個男人將人體抬起來,要從沒人看到的小路抬出鎮子。
唐娜已經有與犯罪者為伍的緊張感了,她跟在後面不住搓手:「我覺得阿德萊德有些事情沒有告訴我們。」
克雷頓騰出一隻手蓋在她的頭頂,用力揉了揉:「你要是不喜歡她,可以先去芭芭拉家坐一會兒,等我們和她交涉完了再回來告訴你結果。」
唐娜費了點工夫才在他的手下站穩:「不,不用了。我們也跟上去吧。無論如何,我也想親眼看到後續。」
克雷頓黃色的狼眼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但沒有拒絕。
當丹尼醒來,他已經在河邊了。
克雷頓毫不留情地把他扔在潮濕的河灘上,讓他沾了渾身的泥巴。
他爬起來正要發怒,河中卻傳來美妙的歌聲,歌者的聲音來自他所熟知的人。
水中的曲調悠揚婉轉,歌詞是一位少女與愛人因為兩個家族的反對一同投河而死的悲劇故事。
而伴隨歌聲的聲調越來越高,水面的波紋在劇烈的蕩漾,無數漣漪在迸發。似乎這首歌的聽眾並不只有人類,連水中的魚類也在為歌中的故事所觸動。
貝略叔侄和男巫都感到心中莫名有一種走向河水中心的衝動。
克雷頓很快從這種感覺中掙脫,將其餘兩人抓住不斷後退。
至于丹尼,這個年輕人就站在河邊,對於這種超自然力量的展現無動於衷,他只是譫妄似地望着眼前的空處,眉目含情,不住傾訴着,好像心中所思所想的姑娘正站在對面,他步步向前,水面已經淹過了他的腳背。
然而所有人都看得真切,阿德萊德的真身還在水底,浮於水面的只有她的一顆腦袋,且離丹尼還有至少十碼的距離。
水澤仙子純色的湖綠眼球凝視着丹尼,像是一具死去的軀殼在渴望靈魂。
「阿德萊德,我心愛的姑娘,要是我知道你還活着,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想要離開這裏的。」年輕人張開懷抱,對着眼前空無一物的地方擁抱過去,儘管他什麼也沒碰到,但那甜蜜的神情顯示他看到的幻覺並非如此。
唐娜把右手食指對準了水澤仙女,克雷頓沒有攔她,並且始終站在她身後。
阿德萊德注意到了「幫手」們的到來,女巫的不滿也落入她的眼中。
她開口對丹尼說話,聲音空靈而富有情感,與她現在的外貌氣質相比簡直有些格格不入。
「那塞萬怎麼辦?我們要丟下他嗎?還是說你就打算一走了之?」
聽到塞萬這個名字,克雷頓將唐娜的手往下按了按。
關於路易斯教士的兒子的結局,他心中其實早已有了猜測,只是之前一直覺得不重要,因此才緘口不言。
在阿德萊德開口提起故友的名字後,丹尼的聲音卻立刻變得惶恐:「那那是個意外!我從來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這和我們都無關,而且他已經不見了,屍體也被那頭怪獸帶走了,我們要怎麼找他?他已經回不來了!」
「我們有的是時間找他,教會的人已經不會來了,我們可以把他帶回鎮子,用別的理由代替,沒有人會知道是你殺了他。」
「我沒有殺他!那是個意外!」
即使是在幻覺中,丹尼對於此事依舊十分堅持。
唐娜回頭看克雷頓,她已經完全分不清眼下的狀況了,到底誰是敵人,以她的閱歷還無法辨明。
但克雷頓只是示意她繼續看下去。
他相信阿德萊德也正需要有客人來見證這一切。
「是嗎?那麼我變成這樣應該也是個意外了。」
阿德萊德·拉克斯沒有再繼續用巫術影響丹尼,她解除了幻覺,讓自己的真身暴露在丹尼的面前,讓這位舊時的朋友腿彎軟倒,癱坐在河灘上。
她依舊很美,但很明顯不再是人類了。
而纖細脖頸上青紫色的手印也證明她已經死過一次。
「阿德萊德,你.你這是怎麼了?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丹尼雙手撐起身體,他沒有站起來,而是跪倒在阿德萊德的面前,不敢置信地注視着那異化的容顏。
如果要用一個詞形容現在的他,那會是「絕望」。
「有趣,我以為你不該忘記把手扼在我的脖子上的時光,這種機會不常有。」水澤仙女平靜地敘述着自己的死因,她的身體在水面抬高了一截,隨後向後撩起長發,讓那致命的痕跡更加清晰。
「我可能還要感謝你,要不是你後來把我扔進河裏,我可能會如同凡人般毫無價值地死去。」
唐娜和朱利爾斯之前都有過懷疑的事情如今得到了證實。
阿德萊德·拉克斯正是被殺死後丟棄入水中的,她不是那種生性善良的水澤仙女,而是個女妖,但此刻還無人可以審判她。
「我記不清了,這真的是我做的嗎?」丹尼的眼角不自知地流淌着淚水,他向阿德萊德伸出雙手,想要對比那個手印,但看起來更像是要隔空再將她扼死一次。
「當然是你做的,如果你還有良心,就對着這個螺殼懺悔吧。」
阿德萊德游向岸邊,上半身幾乎是趴在河灘上,只被水淺淺沒過一層。隨後從水裏伸出手,一個晶瑩的留聲海螺正躺在她的手心裏——這種巫術奇物在熱沃並不多見,毫無疑問,在鎮中心製造狼嚎的人也是她。
克雷頓沒有清算她的意思,倒不如說這種製造陷阱的方式反而讓他本能式地興奮起來,還生出了幾分欽佩的念頭。
他的那一對狼眼死死盯着丹尼,這位年輕人也向水中走去。
丹尼在河水中踉蹌走了幾步,從阿德萊德的手裏接過了海螺,他把海螺放到嘴邊,卻猶豫着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只要懺悔就行了。」水澤仙女的臉上露出一個鼓勵的微笑。
然而珠寶匠的兒子並不在意自己要說什麼,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她:
「我們以後還能再一起嗎?我不介意你現在的樣子。」
仙女的笑容越發甜美:「我也同樣。只要你願意懺悔罪過,我想塞萬也一定會原諒我們的,或許我們還能得到他的祝福。」
這個可能性打動了丹尼,他下定了決心,低下頭對着海螺開口:「我在此處衷心懺悔,對於我殺害摯友塞萬、以及摯愛阿德萊德的罪行心懷悔意,在天父的見證下,我祈求他們的諒解.呵呵呵——」
他才念完自己的罪行,一張本該小巧玲瓏的嘴唇便在他的脖頸邊撕裂開,無數細密的尖牙在血肉中直接浸沒至根部,撕開氣管和動脈,猩紅的鮮血從丹尼的傷口向外噴射出接近十二碼的距離,一直飈到唐娜的腳前,驚得她後退兩步。
隨着潮水一打,那斑斑血跡便無影無蹤了。
丹尼被阿德萊德抱在懷裏,氣管里發出嘶鳴的同時湧出粉色的血泡,手中抓緊的海螺則依舊閃耀着巫術運作的靈光。
記錄下他的死前悲鳴顯然才是阿德萊德的主要目的。
她只咬了丹尼一口就鬆開了,隨後一口氣潛入深水,丹尼的身體在水面掙扎了幾下,也被拖拽沉入水底。
隨着丹尼的屍體下沉,奈德麗河原本就不算清澈的河水中浮起幾縷暗紅。
阿德萊德正從這一次謀殺中汲取着力量。
復仇在神秘學中具備的含義有着取回一切的象徵意義,殺死丹尼之後,無論是扭轉自己的身份成為善良的仙女,還是增強現有的力量,她都可以做到。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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