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雷頓·貝略沒有在意其他人,他感到自己的感官再次鏈接到了什麼。
就像蜘蛛教士曾經給他的神智飛升體驗,但稍微有所差別。他的心情莫名的好起來,心臟越跳越快,仿佛有激昂的軍樂鼓點在旁邊奏響,督促他去做點什麼。
是黑彌撒引來的惡魔在作祟?還是奧斯馬爾又弄出了什麼陰謀詭計?
他不知道,但這不影響他亢奮起來。
超凡的聽覺同時將教堂外的黑彌撒唱詩聲、風聲與教堂內的火焰爆裂聲、古語的唱誦聲同時敏感地捕捉,令他血脈舒張。
墓園的風變得清新,整個世界的色調都越發艷麗,而其他人的行為好像放慢了數倍,臉上的困頓和惶恐也揮之不去,他們的情緒反應和克雷頓格格不入,就像有一曲無比美妙的音樂在萬物中奏響,但只有他能夠聽得到。
「大聲點。」他沖佩羅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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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碎塊,它們都是效用最差的那一批,只要一丁點損害就能讓它們損壞。但這也意味着它們最為敏感,可以起警示的效果。
克蕾緹希婭一開始還用擔憂的眼神頻頻觀望自己的叔叔,但隨後也漸漸被這種狀態感染——她的瞳孔渙散,身體搖搖晃晃,但面色紅潤,整體呈現出醉酒似的亢奮狀態,眼睛直盯着教堂,眨也不眨。
他忍着燒灼的痛苦死死閉上眼睛,直到落地的疼痛切實傳來才敢睜開雙眼,勉力坐起,渾身上下的疼痛提醒他身上的傷口全部崩裂,額頭上還有溫熱的液體在流淌,他伸手擦了擦,盯着被染紅的手掌才意識到自己出了這麼多血。
瑟蘭妮幾乎要被他們的表現嚇瘋,朱利爾斯不得不上去拽住她,逼迫她將儀式繼續下去。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繼續全神貫注地注視着教堂。
刻刻刻刻刻.
他的衣物下木塊和骨質碎裂的警示聲音不絕於耳,原本串在守護繩結上的許多護身符都裂開,碎片從他的衣物下擺滑落,在地上堆積起來。
忽然,一陣尖利的哨聲憑空發出,猛烈的大風颳得他們幾乎站不穩,只能感受到所有的氣流都好像朝着教堂的門縫湧進去。
他吟唱着,將提前製作的公羊油膏點在所有人的額頭,配合還勉強能思考的聖職將黑彌撒繼續完成下去。他為了追求一些特殊的魔法而保存了貞潔,故而可以在儀式中取代克蕾緹希婭的地位。
直到失去動靜後,它還伸出一隻食指指向前方。
接着就是爆炸。
就連趴在墓碑上的克拉拉也開始傻笑起來。
「我走了好運就是這種結果?」男巫茫然地想。
「以命運之仆的名義,吾勒令仙境之門在此打開!」
男巫猛地回頭,看見貝略叔侄、路易斯教士還有克拉拉都在消失。
「你們感覺自己受到襲擊了嗎?我怎麼什麼也看不出來?」
芭芭拉也被這陣氣浪波及,滾到他的身前,半邊臉都被火焰烤出密密麻麻的白色鼓包,眼睛已經緊緊閉上,但仍像珊瑚蟲那樣緩慢舒展着四肢,但這所有運動都毫無意義,她仿佛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活着才活動。
朱利爾斯沒理她,他發現所有人身上的護符都壞掉了,但除了自己受了傷,其他人都完好無損。
似乎有人撩撥了一下朱利爾斯的耳朵,他驚恐地回頭望去,但什麼也沒有。教堂後方的庭院裏風聲依舊,他打開靈知,幾乎能聽到它們在狂笑。
繼續!繼續!
他想,任由這種感覺帶動自己。
伊恩·拉撒路站在屋頂上,毫不關心地看着這一切。
這樣下去,無論楚德·奧斯馬爾所主持的儀式有多長,也可能在他們之前完成。
他心驚肉跳地看向路易斯教士,他注意到這位黑彌撒的主持者也開始受到這種莫名的影響,儘管聖職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有心抵抗,但還是幾次開口都念錯詞,神情也逐漸變得茫然。
教堂頂上的彩窗再度炸開,黑煙從破口升騰而出。
而在熊熊烈焰之後、在燃燒剝落的筆畫之間,闊克不知去了哪裏,而楚德·奧斯馬爾仍然站在那裏,他隱約的身形在火焰和黑煙中用聽不懂的語言吟唱着咒文,聲音帶着難以抑制的哀傷與痛苦。
朱利爾斯抓着獵槍愣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楚德·奧斯馬爾是怎麼把已經獻祭過的祭品再次獻祭的。
奧斯馬爾還在試圖繼續儀式,那個位於教堂下方的古代法陣恐怕正在抽取整個鎮子的生命力,就像當初遠程抽取了伊恩·拉撒路體內的源血。而這種損害是極輕微的,只有最虛弱的個體才能感受到。
黑彌撒漸漸抵達了尾聲,但這些參與者卻越來越萎靡不振。
隨着最後一句頌唱結束,朱利爾斯和聖職、瑟蘭妮都看向彼此。
佩羅劇烈咳嗽着,從懷裏掏出一塊壞掉的護符。
朱利爾斯數了數自己身上那些真正強有力的護身符,發現它們都還在,還昏昏沉沉的頭腦也不禁感到疑惑。
「至威的巴力,請聽我言,降罪我等之敵。仇敵之血肉已於聖壇上奉獻」
按照克蕾緹希婭的設計,現在楚德·奧斯馬爾和闊克應該已經被奪走了性命,但誰也看不見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們屏息凝神,才從教堂里的火焰噼啪聲中聽見一些低沉的古語呢喃聲,這聲音提醒他們楚德·奧斯馬爾的性命尚存。
聽見「仙境」這個詞,朱利爾斯立刻本能地清醒過來,他驚訝地向奧斯馬爾看去,那醜陋的臉上含笑,遍體鱗傷的身體正在空氣中緩緩淡去,無形者藏匿的風徒勞地在禮拜堂內卷拂,再也沒法令奧斯馬爾流下一滴血。
他不想相信,但奧斯馬爾所舉行的儀式展現的力量已經超過了他所能見到的所有巫師。
看到他的舉動,朱利爾斯才意識到正面迎接爆炸損害了自己的聽覺。
男巫看見她的脖腔下方全部是血,他急忙抽回手,費盡全身力氣站起來觀望教堂。
胃再度感到不適,這一次的感覺持續了很久,隨着喉嚨一陣痙攣,他彎腰,一隻蠟黃的人手從他的口中跳出來,不懈地向着教堂爬去,奮力敲打着鎖住的後門,然後很快失去活力,僵死在門前的地面。
狼人的所有感官都在此刻加強着效力,而不適的感覺則被藏匿起來。
朱利爾斯不得不替代了少女的位置。
男巫甚至打了自己的僱主一拳,但後者一點反應也沒有。
三八.六.一六六.六九
這似乎揭示了關於奧斯馬爾的一些秘密,但克雷頓忽然覺得這一點也不重要了。
他站起來退後幾步,頻繁冒出的怪象讓他心生畏懼,生怕下一刻就要發生在自己身上。當然了,他想要向其他人求援,但除了伊恩·拉撒路,只有瑟蘭妮和佩羅兩個凡人沒有被影響,他們根本沒用,幫不上他的忙。
朱利爾斯嫌惡地朝後退,手掌又摸到一個人的頭髮。
教堂頂上忽然有細微的摩擦聲,朱利爾斯下意識地抬頭看去,女吸血鬼正從上面摔下來,將他的視線再度拽至地面,而她的身體跪伏在地上蠕動着,剩下的那隻手將地面劃出一道道溝壑,但始終沒有嘗試站起來。
「.我的生命、活力!」在用力喊出這半句話後,他開始了一陣止不住的咳嗽,一直咳到腰都直不起來。
男巫恍然。
他所獻祭的也並非實物,而是他們一行人抵達熱沃後所做的所有掙扎與嘗試本身。
短短几秒,他們就從原地消失了。
哀傷的嘶吼連綿不絕,朱利爾斯想要制止他繼續下去,但教堂內燃燒的火焰卻成了最大的阻礙,他要看清奧斯馬爾都費力,更別提進去殺了他。
他們的身體好像黑板上的粉筆痕跡,被看不見的擦板塗抹掉。
「仙境之視為錨,仙境之種為根基,另奉獻一百五十年的生命力及必然的悲劇四十七起。」
「呃嗬嗬」克拉拉低沉地呻吟着,純淨的藍色眼瞳已經渙散。
瑟蘭妮看了眼還在盯着教堂的貝略叔侄,戰戰兢兢地拿出了同樣的東西。
「給我看看我之前送給你們的護身符。」他對佩羅和瑟蘭妮說。
或許,這些人真的去仙境了?
但這本不該發生的。
不對勁,肯定有什麼不對勁。
但黑彌撒已經結束了啊。
朱利爾斯比任何時候都感到心驚肉跳,當下發生的事簡直聞所未聞。仙境被打開的記載從來只存在於數百年前暗裔之間的傳說,但根本沒有進去過的人講述經歷。
一聲轟然巨響,煉金室的門炸了開來,熾熱鮮紅的火焰長舌向外舔舐。
就像這些劣質的護身符一樣。
爆炸產生的高速氣流直接將正對着門口的朱利爾斯吹飛。
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這種感覺正順着一種隱性的鏈接傳遞給其他人。
為什麼奧斯馬爾還是如此執着,為什麼他的靈知還是感到不安?
朱利爾斯走過去從老人手上拿走獵槍,他決定自己親自動手,將這件事情徹底了結。
但拉撒路並不是罪魁禍首,朱利爾斯知道這點,他從沒聽說過吸血鬼能做到這種事。
芭芭拉也受到了影響。
朱利爾斯注意到了這一點。
好在黑彌撒終於要結束了。
看起來惡魔遲早會解決楚德·奧斯馬爾,但在那之前,他需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先是克雷頓·貝略,再是她,一種怪異的精神瘟疫在他們中間傳播開了。
朱利爾斯想不明白,儘管向魔侯獻祭不會損壞祭品的實體,但它們的意象會消失,短時間內不可以再作為同樣的祭品使用。
他的身體時不時傾斜一下,隨後身上多出一條連衣物也被切開的裂痕,鮮血泊泊流出,這是惡魔在發動力量的體現,而這竟沒有使他屈服。
老人捂着心臟,臉色泛起病態的紅潤,幾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佩羅張了張嘴,聲音卻很輕微。
朱利爾斯蹣跚地走向站在一側發呆的克蕾緹希婭,從她裙子側面的口袋裏摸出了斷成兩節的護符。這是他們之前在佩羅的房子裏提防奧斯馬爾所做的護身符,普通人也有,因為製作的時間倉促,它的效用也是最差的。
朱利爾斯半跪下,小心翼翼地將她翻過身,看見一張因狂亂失神的臉。就像是她之前殺死虎克偵探艾斯時的情況一樣。
「它剛剛自己裂開的,不是我.」
就在他因為傳說之事發生在眼前的驚恐之餘,教堂外側的地方又傳來紛紛擾擾的人聲。狼人引起的犬吠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人們找不到吸血鬼和楚德·奧斯馬爾的身影,於是有些人決定尋找路易斯教士,順便來教堂避難。
但是仙境之門怎麼可能打開?
但一隻手裝彈十分緩慢,在他完成裝填前,奧斯馬爾口中那陌生的語言突然轉換成了他熟悉的那一種古語,也是這片土地上最知名的那一種。
可這不是什麼好時機,他們剛剛舉行完黑彌撒,教堂還燃燒着,人頭骨也沒藏起來。
朱利爾斯立刻中斷了思考,他僵硬地轉過身,看見伊恩·拉撒路毫不猶豫地抱着芭芭拉的身體向教堂更後方的矮坡逃走,他急忙向佩羅和瑟蘭妮也招呼一聲,自己也抓起人頭骨跟了上去。
那些人是不是去了仙境還不確定,可千萬不能讓本地人發現他們在舉行黑彌撒的證據!
他們可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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