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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林折夏洗漱完,藍小雪她們才逛完校區回來。
那群室友推開門時,林折夏換了睡衣,正坐在床上,和林荷打電話。
她先是跟林荷報備了新學校的情況。
林荷在電話那頭說:「行,自己在外面注意安全,你一個人在漣大,我和你魏叔叔容易擔心。」
林折夏說:「媽。」
林荷:「嗯?」
「我不是一個人在漣大。」
她頓了頓,又說:「遲曜也在。」
林荷也很驚訝:「他也報的漣大?」
林折夏「嗯」了一聲。
林荷:「這還真沒聽他說,他搬走之後,沒怎麼聯繫了,怪我,你說我考前怎麼忘了去關心關心他。什麼專業呀,他的成績,專業肯定上的是最好的吧,你下次見面替媽恭喜一下他。」
林折夏心說不光是你,她也沒敢問:「是我們學校最厲害的那個專業。」
聊到這裏,她最後說了句:「我室友們回來了,我先掛了。」
掛斷電話後,她發現藍小雪她們整整齊齊在她對面坐了一排,像要審她一樣。
林折夏有點緊張:「你們逛完啦,附近好玩嗎?」
藍小雪打斷:「不要迴避話題。」
林折夏:「」
藍小雪:「你男朋友的故事,講講。」
不是。
怎麼她們對遲曜的稱呼越來越奇怪了???
前一小時還是哥哥。
哥哥這個稱呼她已經很不能接受,現在更是一躍變成了「男朋友」。
林折夏忙着否認,耳尖通紅:「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剛才在酒吧里也是他亂說的,我和他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藍小雪壓根不信,她調出剛剛添加上的聯繫人,點開那個貓貓頭頭像,懟到她面前:「先不說他當眾說自己是你哥哥的事,你看這個頭像,你能想到什麼。」
林折夏:「我能想到這是一個微信頭像。」
「」
藍小雪無語,提點她:「今天全校多少人想加他,一個都沒加上,唯獨因為我們是你室友,所以加了我們。」
在林折夏的極力否認下,藍小雪她們沒有再繼續盤問她。
加上再過一會兒寢室就要熄燈斷電了,所以她們忙着輪流洗漱。
十點整,寢室熄燈斷電。
林折夏躺在陌生的宿舍床位上,這才真切感覺到周圍已經是一片陌生環境。
她,遲曜,何陽,他們三個人已經長大,一起走出了從小生活的南巷街。
他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背着書包從家裏急急忙忙跑出去,然後叫上三兩發小,大家從南巷街街牌處出發,往學校走。
而是迎來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一個告別了南巷街,也逐漸告別青蔥時代的世界。
林折夏睡前猶豫着要不要找遲曜聊天。
她手指剛點上那個遲曜用了很多年的貓貓頭頭像,腦子裏就不由地冒出剛才藍小雪的話。
肯定不是那樣的。
林折夏不敢有任何期待。
反正,肯定不是她們想的那樣。
遲曜平時就不擅長做人。而且,她現在在大學,他象徵性加一下她的室友,到時候萬一有什麼事要找她找不到,有室友在會更好聯絡一些,所以加一下好友也很正常吧。
畢竟在漣大,目前也只有他跟她互相照應了。
就在她猶豫的時候,聊天框裏多了條新增消息。
遲曜主動發消息過來。
聊天框裏只有很簡單的三個字。
-睡不着
這很不像遲曜會說的話。
因為「睡不着」這三個字,怎麼看都有點像在故意示弱。
林折夏回覆:你昨晚幾點睡的
遲某:三點多吧
林折夏:
這麼晚。
林折夏縮在被子裏斟酌着打字:你在床上躺會兒,閉上眼,可能過會兒就睡着了。
遲曜回過來的是一個問號。
遲某:?
問號過後,他又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有個人走之前收了我的煙
-這個人
-收完就不打算管了。
「」
林折夏被他這種指責的方式,弄得臉有點燙。
她慢吞吞打字:可是打電話的話我室友都已經睡了
隔兩秒,她把這段話刪掉。
她最後發出去一句:那打電話吧,但是我室友睡了,我不能說話,只能打字。
幾乎就在她發出去的瞬間,對面撥過來一通語音電話。
林折夏找了下耳機,塞進耳朵里,然後屏住呼吸按下接通。
遲曜那邊倒是很吵,男生寢室,熄燈之後也在有很多別的娛樂活動,聽嘈雜的背景音,好像在打遊戲,有人喊「先別開大」。
林折夏聽見他的聲音從電話另一頭傳過來:「睡了?」
林折夏打字回應:嗯。
「那你睡,」他說,「通話掛着放邊上就行。」
林折夏:我還不是很困。
她又打字和他聊天:你們宿舍幾個人啊?
「四個。」
林折夏:這麼少。
「嗯。」
林折夏想到他都加自己舍友了,於是也打算禮尚往來:我也加一下他們好友吧,萬一之後有什麼事聯繫不上你,可以找下他們。
她以為遲曜肯定不會拒絕的。
但沒想到的是,遲曜想都沒想說了句:「他們沒手機。」
林折夏:
「貧困生,」遲曜說,「理解一下。」
她是傻子嗎。
她都聽見有人在喊「你大招為什麼放慢了」,還有人喊「中路清一下線」。
林折夏無語,她狠狠敲屏幕:我不想和你連着電話了。
-有點費電
-要不我們就這樣吧,我掛了。
遲曜那邊悉悉索索了一陣,有拉開移門的聲音,緊接着她聽見一絲微弱的蟬鳴,意識到遲曜估計是去寢室陽台了。
然後她聽見一句:「行,那煙還我。」
「」
林折夏只能忍辱負重。
她很沒骨氣地,把剛才打的幾句話一句句撤回。
[你撤回了一條消息]
[你撤回了一條消息]
[你撤回了一條消息]
撤回結束後,她重新組織語言:我覺得和你連着電話,也挺好的,今天晚上誰都不准掛。
遲曜在電話那頭,發出了一聲熟悉的輕嗤。
就在這時,藍小雪輕輕叫她:「夏夏。」
林折夏從被子裏鑽出來:「嗯?」
藍小雪不知道她在打電話,純粹想和她分享情報:「我剛剛刷學校表白牆,看到你了,我發給你,好像是一個和你同專業同班的男生,在新生報到的時候遇到你,在打聽你是誰。」
「」
林折夏懵了下,先是感到尷尬:「不用發給我了吧。」
藍小雪:「我都已經發過去了,沒事,你隨便看看唄。」
寢室里再次安靜下來。
後知後覺地,林折夏意識到她還和遲曜連着通話。
不知道遲曜有沒有聽見。
這種女生夜話,被男生聽到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她靜靜地聽電話那頭,發現遲曜沒有說話,等了一會兒,她猜測,他應該是沒聽見吧。
不然這個人肯定會找到機會嘲諷一下她的。
安靜了會兒,林折夏有點困了,意識越來越模糊,發過去的消息都開始有錯別字。遲曜似乎是察覺到這個,沒再繼續和她聊天,到最後,兩人就只通過聽筒去聽對方清淺的呼吸聲。
又過了會兒,林折夏聽見一句「晚安」。
她在遲曜那聲晚安里,沉沉睡去。
在意識徹底消失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她和遲曜之間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上大學之後,遲曜對她的態度,似乎和高中的時候不同,有了她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差別。
但她作為當事人,很難看清楚這個差別到底是什麼。
-
另一邊,男生寢室里。
遲曜在陽台上站了一會兒,確認林折夏睡着後,在拉開陽台門進寢室之前悄悄掛斷了通話。
比起他「睡不着」這個問題。
這通電話的真正目的,其實是他擔心林折夏會不適應新環境。
畢竟第一次離家,她晚上睡覺很可能會不習慣。
他走回寢室,寢室里聲音很吵,這幫人一邊打遊戲一邊在詢問:「——你們有沒有什麼認識的妹子,可以加一下的那種,高中的時候條條框框太多,現在大學了,我覺得大學的學習,不光指知識上的學習,為人處世方面的學習也很重要。」
另一個人說:「你想談戀愛就直說,倒也不用升高到『為人處世』的角度。」
「」
幾人聊到這裏,見遲曜出來了,於是有人把話題往他身上引:「要聯繫方式還不簡單,這不就有一個,估計只要他願意,能把全校女生加個遍,然後你在他通訊錄里慢慢挑。」
遲曜沒說話,只是掃了他們一眼,相處不到半天,這幾位室友也差不多摸清了他的脾氣,於是立刻轉變思路:「或者這樣吧,你把你微信號掛出去,說自己是遲曜的室友,也是會有很多人蜂擁而至的。」
「人來了就是機會,管她一開始衝着誰來呢,敵人都能化為朋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寢室里一片漆黑。
遲曜沒有參與討論,直接越過他們,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給其他人回消息。
遲寒山,白琴,徐庭,還有
遲曜把聯繫人往下拉,才看到被消息淹沒的何陽。
何陽的消息幾個月沒人理會。
何陽:兄弟
何陽:報志願了,我考漣雲師範,你打算填哪兒?
何陽:你是留京市還是回漣雲啊
何陽:
何陽:你還活着嗎?
遲曜回給他兩個字:漣大。
何陽回復得很快,他回過來很長一串省略號:
然後他反手甩過來一通電話。
「你還記得我呢,」何陽在電話那頭控訴,「我還以為我已經變成你通訊錄里的屍體了,不是你死了,就是我死了。」
遲曜說:「前段時間太忙,沒看到。」
何陽非要上趕着扎自己一刀:「我夏哥的消息你也沒看到嗎。」
「」
「她的消息你就回!」多年兄弟,何陽從遲曜短暫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心說就算你喜歡她也不能這麼區別對待,「我的消息就不是消息!」
遲曜轉移話題:「明天找你吃飯。」
何陽立刻順杆往上爬:「人家要吃很貴的那種。」
遲曜額角抽了一下:「行。」
夜深了。
遲曜煙癮泛上來,下意識想去陽台抽根煙,等他再回到陽台上,慢半拍才反應過來煙已經主動上交了。
於是他捏了下骨節,壓下煙癮,忽然說:「問你個事兒。」
——我剛剛刷學校表白牆,看到你了。
剛在通話里,林折夏室友隨口說的話浮現上來。
某個深藏於心的念頭也跟着一併泛起,比煙癮更難耐,因為藏了太久,也藏得太深,後面的話對他來說並不那麼容易說出口,他艱難地說:「你覺得林折夏,會喜歡什麼樣的人。」
何陽也在宿舍陽台上吹風,他想:我是裝不知道呢,還是裝不知道呢?
他真的很後悔。
後悔遲曜走的那天,為什麼要推開那扇門。
何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各種回答,最後挑了個看起來最像「不知道」的:「不清楚,她又沒談過戀愛,我怎麼知道,不過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為什麼。
遲曜倚着陽台圍欄,問自己。
他聽着從其他寢室窗戶那傳出來的各種聲音,心說原因有很多。
他和林折夏都不再是不成熟且受約束的高中生了。
他們從束縛和學業的壓力里走出來,擁有可以面對更多人生課題的權利。
以後要學習的,不止學業,還有很多其他東西。
但比起這個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這一年多的分別。
在遲寒山出事,他和林折夏分別之前,他以為藏着那份喜歡他和林折夏之間的關係就不會出錯,不會出差池,不會因為他的「喜歡」而發生變化。
更不會因為他越線,而失去她。
但事實卻是,儘管他盡力和林折夏維持這份關係,他們也並不能夠一直像兒時那樣走下去。
他和林折夏之間,原來隨時都有可能展開一段各自不同的人生。
原來哪怕是再親密無間的關係。
命運的齒輪只要隨便往前走一步,他們就會立刻發生無法預料,也無法掌控的變化。
他不想再經歷一次這樣的變化了。
他想再命運下一次無端變化的時候,有能夠繼續站在她身邊的立場和資格。
「所以」遲曜沒跟何陽多說,掛斷電話後,垂下眼,低聲自言自語地說,「我追一下她,也沒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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