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葉輕蘊帶着許涼吃的泰國菜,那位聽說很高傲的混血主廚專門出來跟他們打招呼。主廚個子很高,這時候那永遠高高昂起的下巴壓低了。聽說他本來是個打排球的運動員,但打了兩年才發現,他使菜刀比使排球更出神入化。
許涼在一旁含笑看兩人打招呼。葉輕蘊的社交廣得出人意料,不在公司的時候,他成了一個見識淵博的完美談手。什麼話題他都能接上,不管是預定異常困難的西班牙餐廳,還是主廚崇拜的孫家菜館的刀功。
這又是他的另一面了,即使胸中溝壑萬千,但談吐中也從來不帶炫耀;當別人在說話時,永遠仔細耐心地聆聽。
當他把不同的人格展現給你的時候,你會發覺,他本身就是個多面的世界。
等他們從餐廳出來時,夜已經黑得很深沉。冬天大多是這個樣子,霧氣和暮色一同來臨。
他們沒讓司機跟着,在街邊散步,權當消食。他們很少有這樣的時候,一起在外面吃飯然後一起再把吃下去的食物消化掉。時間總是不湊巧。
這時候霓虹四起,街邊的路燈將黑夜阻擋在上空,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熱鬧非凡,情侶尤其多。都是一對一對,成了連體嬰。
&天什麼日子,聖誕節還沒來吧?」,許涼問。
還沒等葉輕蘊回答,她踮起腳尖看到前面有人頭濟濟,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歡鳴,聽到「情人節」這三個字。
&原來是情人節啊」,她說。臉上的好奇沒了,霎時有些沉默。
葉輕蘊兩手插在衣兜里,頓住腳:「不喜歡情人節?」
&們好像已經過了在情人節狂歡的年紀」,她說,頗有些滄海桑田的味道。
&人節可不像兒童節那樣過時不候」,他說。
許涼把臉埋在圍巾底下,沒說話。她已經很久不過情人了,算一算,快三年了吧。以前自己也興致勃勃的日子,現在也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看着別人狂歡。
葉輕蘊看她興致不高,一時也沒有說話,兩人沉默着往前走,剛剛在餐廳里的好氛圍,只時候被外面的冷空氣凍僵了。
他們是從未有過情人節的,連個鋪墊過渡也沒有,直接從兄妹到夫妻。人在想事情的時候腳步會不由自主加快,試圖跟上走到前頭的思想,等葉輕蘊回過神來,才發現許涼跟丟了。
他心裏慌亂了一陣,那雙巋然不動的眼睛終於有了失措。葉輕蘊個子高,視野遠,他回身去尋她,發現她在一家糖果店門口對着櫥窗裏面的熱鬧勁頭髮呆。
&讓我往你脖子上栓根鏈子是吧?」,他站在她旁邊,惱怒地說。
許涼扭頭訕笑道:「我可不是單身狗」
葉輕蘊淡着聲音問:「在這兒傻愣着幹嘛?」
她指了指被各種糖果點綴得五光十色的店鋪內,說:「裏面在搞活動」
他眼神探進去,怪不得擠了一堆人,裏面正在免費發糖果。所以人臉上同心同德地帶着撿了便宜的喜悅表情,或者糖果不怎麼稀罕,圖的就是湊在一塊兒的熱鬧。
&面領糖果的都是單身人士」,她當起了解說員,「老闆本身是個單身,今天用糖果潤一潤被情侶們襯得發苦的心情」
&在兩年前,你還能湊這份熱鬧,如今早沒了資格」,櫥窗上映着他微微挑起眉梢的樣子。
許涼今晚如影隨形的沉默再次佔領了她。他說得不對,在兩年前,她也沒資格領裏面的糖果,那時候,她已經有了寧嘉謙了。
看她臉色遁入一片蒙昧之中,葉輕蘊知道她心裏是不如意的。於是他輕咳一聲,「你想要嗎?」
&麼?」,她回神問道。
他不耐煩地攏了一下眉頭:「糖果,你想要嗎?」
許涼終於笑了:「幹嘛,還真把我當一輩子的小孩子?」
又興致盎然地說:「好啊,九哥!你去扮單身領糖去」
葉輕蘊不屑道:「別人單身已經夠慘了,我一個已婚人士還要去搶他們那份甜頭」
許涼半嗔半喜地將自己的側臉依在他的手臂上,「九哥,你這是在害羞嗎?」
&往我身上用激將法,你那點兒小心思跟透明似的,根本不夠看」
&夠看不就行了」,她扯着他的衣角,「你一進去,那個單身老闆娘肯定恨不得把滿屋子的糖果當聘禮,把你給定下」
&他冷笑一聲,「可真要謝謝你這份抬舉」
許涼對他的油鹽不進無可奈何,只好以身試法,踮起腳尖在他嘴唇上輕輕碰了一下,「甜不甜?」
葉輕蘊目光粲然地笑起來,「馬馬虎虎」。
&馬虎虎是什麼意思?」
&思就是,只一下哪品得出來是什麼味道」
&們男人都這麼得寸進尺嗎?」
&必為了幾顆糖上升到性別之爭」
許涼怨艾地看他一眼:「九哥不如小時候疼我」
&話說得你也不怕天打雷劈」,葉輕蘊可不受這份指控,俯下身貼着她的耳朵低低地私語,「哪一次我沒在床上疼你疼得要死要活?」
許涼一下子臉上湧起一層粉色,在櫥窗里透出來的燈光下,櫻花如雪茫茫,一股香氣在空氣里成了漩渦,攪動人的心神。
她氣恨地瞪着抱手臂壞笑的他:「你幹嘛總是這樣?」
嘛總是這樣?」
&清事實也讓你招架不住了?看來我總有讓你招架不住的時候」,他嘴角往上挑的弧度快把人的心跳給架起來。
許涼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和她說話,兩片抿起來的紅唇上了鎖。不把挑釁的話輸送出去,他也就沒理由用更挑釁的話反擊。
葉輕蘊看着她:「生氣了?」,說着把她攬進自己的胸膛。
許涼掙扎了一秒就不動了,一動真成小兩口打情罵俏了;二來他的懷抱實在安心暖和,她只好紆尊降貴,勉強受用。
&去給你領糖果好不好?」,見她悶不做聲,他終於在她耳邊妥協道。
許涼哼了一聲,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眼巴巴地看他一雙長腿離開自己的視線,然後進了糖果屋裏面。
領糖果的人把櫃枱圍得水泄不通,他站在外圍,沒一會兒店裏的暖氣熱得他脫下外套勾在臂彎里,另一隻手插在褲袋裏,不像是來領用一份心靈救濟,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旁觀者。
從他那雙眼睛裏,你就可以到旁觀者清的眼神。其實還有一絲優越感,無關身份地位,就是覺得已婚的自己對着一票哭天搶地沒有另一半,來領一份糖果的人那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他知道這份優越感其實是自己臆想出來的,但絲毫不妨礙他為此心生歡喜。
歡鳴聲就在眼前。葉輕蘊看了一眼手錶,整整過去了五分鐘,人群絲毫沒有散開給他一條通往櫃枱的縫隙。他拿出錢夾,從裏面抽出三張人民幣,走到離櫃枱最遠的一角,然後回到遠處,沖人群問了一聲:「誰的前落在那邊了?」,說着手指指向那三張獵物。
有了人民幣誰還拼死拼活地擠出一身熱汗為了那幾顆糖果。三百塊錢買來的糖,可以把人吃出蛀牙來!
對人民幣的嚮往使人群一窩蜂搶錢去了,前排臨近櫃枱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還是本着看熱鬧不落後的原則,一猛子扎到人堆里去。
櫃枱前終於被清空了,葉輕蘊從從容容上前去領本不屬於他的單身糖果。絲毫不去理會身後把三張鈔票搶得成了個繡球的單身人群。
老闆娘被面前淡雅俊逸的高大男子閃得發痴,只覺看多了剛才那群人的讒樣兒面前這位像是從雲端上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的。
男子的輕咳聲終於讓老闆娘的理智還陽,她臉上帶着紅暈,欲說還休地將眼睛垂下去,本該派一份糖果的分量,在他這兒添了十倍。
葉輕蘊看着面前堆成一座小山的糖果,溫文爾雅地說:「這些太多了,我只拿幾顆就行了。家裏的小孩子吃太多對牙齒不好」
老闆娘心裏咯噔一聲,強笑道:「是嗎?您真是個體貼的父親」
葉輕蘊扭頭,含笑看了一眼扒着櫥窗往裏面刺探軍情的許涼,不置可否:「小孩子比較磨人」
這時候那邊搶錢的已經進入白熱化,有個幸運兒終於死死地把錢攥在手裏,臉上是那種走大運喜慶笑容。
葉輕蘊看時機差不多了,將糖果裝在紙袋裏,到底沒做過只拿東西不給錢的事,把人民幣推到老闆娘面前,點頭說:「告辭」,這才轉身走到人群擁堵的角落裏。
他到了幸運兒面前,含笑說:「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我的錢還給我?」
他雖然笑着,但個子比人高出一大截,不凡的容貌給人一種凌駕之勢。幸運兒壯着膽子將錢握得更緊,但眼裏卻有一絲膽怯:「有本事你把這錢叫答應了再說!」
葉輕蘊指了指角落頭頂上替老闆娘杜絕小偷的另一隻「眼睛」:「有監控器為證!」
老闆娘適時出聲:「我已經調了監控器哦,錢的確是那位先生的,請物歸原主」
幸運兒滿臉不憤,將「煮熟的鴨子」,不情不願退還給葉輕蘊。
葉輕蘊輕笑了一下,隨手將錢往口袋裏一塞,沖眾人頷了一下首,這才轉身離開。
許涼被葉輕蘊的完勝哄得開心極了,她拿着他塞到自己懷裏的戰利品,笑得兩隻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老闆娘看着男子擁着「孩子媽」從店門口經過,然後走遠了,心道怪不得他不領免費的糖果;單身狗們則覺得他是人生大贏家:有錢有顏,連女朋友也不缺。
他們拖着沉重的步伐再次把目光瞄準櫃枱:沒錢,單身,還是將就領一份免費的慰藉吧!
將眾人襯得灰頭土臉的人生大贏家此時臉色也不怎麼樣。眼見着快過聖誕節了,中心廣場上有人賣一些小玩意兒,比如聖誕老人的帽子。
許涼自己挑了一頂紅色的,卻買了一頂綠色的給葉輕蘊。他臉色立馬黑了下來。
&不得最近你體重看漲,原來是膽子肥了」,他一邊冷冷地說道,一邊昂起頭,那隻試圖往自己頭上戴綠帽的手連他一根頭髮絲都摸不着。
許涼現在興致高得魂魄都快從身體裏面飛出去,她噴笑着說:「這顏色和你很配的,九哥」
看他臉色大變的樣子太有成就感了,平時的他臉上的疏離總給人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似乎是俯身於眾人之上,離人間好遠。
現在他一喜一怒都直白得可愛,是在她面前不加掩飾和偽裝的葉輕蘊。他們還跟小時候一樣親近,一樣為一件小事賭氣,沒一會兒就忘了到底為什麼生氣。
&哥,一點兒都不浪漫」,她埋怨道。
道。
葉輕蘊對這種說法不敢苟同:「要這算是浪漫的話,那天底下的男人都會對浪漫避如蛇蠍」
許涼被一陣風吹得瑟縮一下,將自己的大衣擁得緊一些:「我兩條腿都快凍僵了」
&我們快回家吧」,他兩隻眼睛警惕着她手上的「綠色炸彈」。
她難得嬌氣一回:「九哥,你背我!」,說完自己也臉紅,二十六的人還在玩兒小姑娘擅長的把戲。許涼表情不自覺地扭捏一陣。
葉輕蘊一眼看穿她的意圖,搶過綠色的聖誕帽,一下子扣到她腦袋上,冷哼道:「跟我玩兒心計?不就想到我背上利於偷襲?你那心眼兒也就能玩玩兒自欺欺人這一招」
許涼的頭髮被他弄得一團亂遭。她一邊理着頭髮,一邊惱恨道:「九哥,你太討厭啦!」
她從小到大在他面前都辭窮,罵人也只有一句「你太討厭」,「你這個混蛋」。嗔比惱多,是那種對待親近之人才有的語氣。所以他總去招惹她,幾乎成了吃飯睡覺一樣的本能。
這時候突然「嘭」地一聲,把許涼嚇得跳起來,葉輕蘊一把將她護在懷裏,習慣性地用手捂住她的兩隻耳朵。
兩人的面容在煙花底下明明滅滅,隨着一聲聲炸裂的聲響,一朵朵亮彩在黑夜當中開出花來。
有情侶在放煙花,他們兩手空空地沾染這份喜氣。
兩人的嘴唇成了磁鐵相反的兩極,一俯一仰,輕輕地合在了一起。
不管他們之間是不是愛情,但這一刻,彼此的心無比溫暖。
那天晚上,許涼覺得他們走了天長地久那麼遠的路,以至於她在車裏直接睡着了。到了家,還是葉輕蘊將她抱進家門的。
她與睡夢展開了一場險山惡水的戰鬥,終於半閉着眼睛洗完澡,投進了被窩的懷抱。
睡下沒多久,有個人影閃進了她的房間。這人明明和她一樣走了長長的一段路,但現在仍然精力充沛得還能摸進她的閨房。
許涼感覺到一具修長的身體漸漸貼近,寬闊的胸膛抵在她的後背上。她叫了一聲:「九哥——」
葉輕蘊聲音低低地應她,吻了吻她的臉頰說:「傻乖乖,我知道你累了,我不動你,睡吧!」
說着手隔着被子,一下一下在她身上輕輕打着搖籃曲的拍子。這一劑安眠藥對她來說非常管用,沒一會兒她就沉入睡夢當中。
第二天一大早,許涼的手機忽地響起來。她閉着眼睛摸了半天沒摸到手機,反而摸到旁邊男人的臉上。
她腦子裏突然醒了一下,昨晚他似乎沒對自己下過毒手,安心之後眼神再次萎靡下去。
&嘛?」,他嗓子帶着沒睡醒的低啞,磁性的聲線擊中人的耳膜。
鬧鈴隱藏在附近嗡鳴,許涼顧不上欣賞睡美男,一雙手在被子底下尋尋覓覓,渾水摸魚。
葉輕蘊睜開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一把捉住她造反的手:「你亂摸什麼?」
許涼終於看到手機在哪兒,掙扎着還一雙手的自由,對明顯想歪的他晃晃手機道:「在找這個」
葉輕蘊反倒有些失望地重新閉上眼睛,頭髮微微有些凌亂,顯得有些孩子氣。
他忽然伸手搶過她掌心的手機,藏到被子底下,「吾」一聲說:「再找一次」。
許涼無語地看着他,翻來覆去地看他,似乎想把那個一向對人疏淡的葉輕蘊給找出來。
&了,你自己跟手機玩兒吧」,她一副幼兒園了老師的語氣。
她一條腿伸出去,成了一個把他當作障礙物的跨欄選手。
葉輕蘊猛地躍起上半身,一下子將她撲倒在床上——跨欄選手沒能抵擋住障礙物的勇猛。
他的身體罩在她上方,許涼推不開他,氣急道:「快從夢遊里醒醒吧!」
他不動,但就是不肯看開她。
兩人對峙了兩三分鐘,許涼儘量拿出一個談判手的冷靜來:「我還有事兒呢,九哥。要你趕着上班,我這麼纏着你,你鐵定會煩」,所以請你將心比心。
但葉輕蘊一點兒沒體會到她的話里的深意,反而道身體更低一些,呼吸噴在她額頭上,勾着嘴角道:「你要是纏着我,求之不得」
許涼對這種流氓毫無對策,求饒道:「九哥,我真的該起床了!」
他「嗯」了一聲,卻不是要放過她的意思,聲音帶着無限蠱惑地在她耳邊呵氣:「小疙瘩要不要?」
許涼惶恐地看着他,立馬掩緊胸口大聲拒絕:「我不要!」
遊戲到此為止。葉輕蘊直起身體,似笑非笑:「你想得美,我問的是手機你要不要」。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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