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霜開車在高速公路上開了兩圈,把後面那一車人遛了半個小時,心裏這才平衡了一些。
他們到旋轉餐廳的時候,已經快要接近正午。盛霜一向風風火火的動作這時候慢了下來,就像動作電影忽然轉向了慢鏡頭。
許涼知道她這是想拖延時間,或者直接拖到對方等得不耐煩,她人還沒到就走了。
等不及那是他缺少耐心和風度,即使她遲到了,這場夭折的相親開出的罰單也得兩個人平分。
許涼見她實在磨蹭得厲害,對她抬了抬下巴道:「快走吧,早死早超生,斬立決了咱們好順着黃泉路回家」
盛霜不顧名媛做派沖她咧了咧嘴,「你這話說的可真不吉利」
「對着你這副表情,我可吉利不起來」,許涼取笑她道。
盛霜瞪她一眼,又瞪了不開眼的老天嘆氣道:「現在可真是人心不古,你白蹭了一頓飯,不知感恩,還來笑話我」
許涼笑罵她沒良心:「這頓免費的午餐我可沒白吃!」
盛霜挽着許涼,似乎試圖藉由這個動作找個依靠,相互取暖,「你說為什麼要相親呢,要是不用找男朋友,我現在直接有個老公還有孩子就好了」
「你去古董店裏找找,有沒有那種讓人穿越的寶器」,許涼覺得她異想天開。
「哎」,盛霜又嘆了口氣,用很天真的語氣說,「人為什麼都要找另一半呢,明明可以一個人吃飯,為什麼要兩個人?明明可以一個人旅行,為什麼還要等另一個來提相反意見?明明可以一個人睡覺,幹嘛還要多出個討厭鬼在你旁邊打鼾?」
許涼覺得今天她的感慨可真多,「女孩子嘛,都是這麼過來的」,知道這句話她耳朵都聽起繭子了,但沒別的話拿出來安慰。
盛霜哼了一聲:「要女人都跟你一樣難得糊塗就好了,都說傻人有傻福,你就是個典型」
許涼真不知道這把火怎麼就燒到自己身上了,她無辜地眨眨眼,「你可別株連到我身上啊!」
「你看啊,你和大少爺從小就青梅竹馬,被他寵着護着長大。根本不用擔心其他男人會有的毛病在他身上重蹈覆轍」
許涼想了一下,覺得這話可真不知從何說起,「你只看到表面現象,他可勁兒欺負我的時候,你怎麼沒吱個聲兒?」
盛霜來來回回打量了他好一會兒,不可置信道:「你可真是被大少爺給養傻了。別人的婚姻里一百分是滿分,但他偏要為你做到一百二十分。別跟我說,你們結婚這幾年,你都蒙着眼睛過日子」
許涼抿着唇垂下眼睛,他對自己的好,怎麼會不知道呢?以前她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是哥哥對妹妹的愛護,從小打大在她心裏,葉輕蘊就是個護短的人,他窩裏的崽子,便不允許別人多看一眼。
現在看來,倒是旁觀者清。
盛霜見她沉默不語,以為自己剛才說話的口氣重了些,讓她心裏不舒服。於是討好地笑道:「一會兒你可得給我撐住場面啊!」
許涼從沉思里回過神來,問她:「我除了是個能吃的道具,還能撐住什麼場面?」
盛霜烏黑髮亮的眼珠子轉了兩轉,「我沒什麼要求,只要等會兒不管我說些什麼,你都不要反駁就是了」
許涼警惕地看着她:「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就行了」
盛霜狀似委屈地嘟了嘟嘴,「我這樣的大好青年,做得出那麼黑心黑肺的事兒來麼?」
許涼倒帶似的回憶了一下她的為人,結論是:這可不一定!
被盛霜拖着龜速前行,許涼到了餐廳門口,便被裏面的暖風吹得鬆了一口氣。
這家餐廳許涼只有在應酬的時候來過一兩次。和葉輕蘊吃飯,他從不帶她來這種地方,這裏四處燈火輝煌,地板有柔亮的光澤,空氣里一股淡淡的馥郁香味,名流落座,一眼望去,覺得派頭十足。
但同時這裏又是吃不飽飯的,一舉一動都要符合這裏的格調,光注意自己的姿態,讓別人飽了眼福,自己的胃卻受了委屈。
以葉輕蘊的話來說,少吃這種中看不中用的飯菜。
許涼有些後悔,攔住葉輕蘊去訂自己喜歡的餐廳。
盛霜是那種不拘小節的女孩子,看了就餐環境,便在許涼耳邊小聲道:「我媽找的地方可真矯情」
許涼失笑,現在她對自己母親怨氣快要掀翻房頂,所以對母親的種種決定,都要否認到底。
侍者引兩人到了預定的桌位,那裏已經有個男子等着了。許涼和盛霜走近,他大概沒料到有兩個來,起身和她們頷首招呼的時候,不禁愣了一下。
許涼覺得對方看起來十分靠譜,她們遲到十幾分鐘,絲毫沒見他臉上有什麼不滿,嘴角反而帶着溫和的笑意。
他先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然後給兩位女士移了座位,讓她們入座,這才重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來。
不管他和盛霜最後結果怎麼樣,但從他的禮儀和教養來看,是個值得結交的人。不僅許涼這樣想,連盛霜心中的抗拒也消融不少。
潘宇東讓人拿了菜單上來,讓她們先點。然後溫聲道:「不知哪位是盛小姐?」
許涼心道這個包辦相親,包辦得可真徹底,完全兩眼一抹黑就上陣了。
看來三姑母對這次的相親也不怎麼重視,要不也不會兩邊人連照片都沒看一眼,沒個心裏準備就直接敲鑼打鼓唱起來了。
母女倆相當於半個冤家,這次的相親,恐怕大半都是因為賭氣。
許涼還沒開口,盛霜接口介紹道:「我旁邊這位就是我的表妹盛霜」
這份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可真是信手拈來,許涼眼睛瞪得老大,直愣愣地看着她。這丫頭不按常理出牌,倒讓許涼哭笑不得。
但盛霜話已經說出口了,要是急於糾正,不是直說她根本不滿這次的相親,趕鴨子上架瞎胡鬧麼?
見她還在瞪着自己,盛霜怕再這麼下去就要露餡兒,在桌子底下碰了碰許涼的腿。
許涼這才轉過去,勾出個淡雅的微笑,對男子道:「你好,我是盛霜」
潘宇東聽她這樣一說,眼睛眯了一下,快得轉瞬即逝。然後順着她倆的戲唱下去,笑道:「不知道盛小姐有沒有發現,我們在相貌上有些相似」
盛霜看着看了許涼一眼,又用餘光去探對面的人,果真如他所說,他們眼睛都是那種又大又圓的杏眼。
她呵呵笑道:「說明你們有夫妻相嘛」
沒想到她語出驚人,許涼被她偷換了角色不說,還要領受這丫頭製造出來的尷尬。此刻心裏十分後悔,一時心軟就答應她赴約,現在把自己坑得灰頭土臉。
在場有一個人尷尬就足夠了,要再來一個這頓飯吃下去也要噎人。幸好潘宇東風度翩翩,不把盛霜的調侃放在心上,溫潤笑道:「只是眼睛像罷了,盛小姐讓人驚艷,如果我真和她長得像,倒是要沾她的光了」
盛霜心裏贊一聲,可真會說話!
實際上潘宇東長相也儀表堂堂,從他的領帶顏色搭配,西裝袋巾的紋裝飾,以及腳下那雙軟底英倫皮鞋這些小細節當中,顯示出他不俗的品味,和極修邊幅的紳士風度。
乍一看,還以為他是從雜誌封面上走出來的優雅模特。
盛霜慶幸自己今天帶了擋箭牌來,不然讓她直面這位的魅力,恐怕就要把持不住了。
潘宇東是個極佳的談話人選,不管哪個話題開頭,他都能接下去。即使他是隱形在網絡大站後面的老闆,但實際上很謙遜,輕描淡寫就將自己的身份帶過,然後就請許涼站在顧客的角度,給網站提些意見。
這下許涼倒不好意思了:「我覺得都很不錯,對於網絡經營我並不懂,潘先生見笑了」
潘宇東含笑道:「顧客就是上帝,只是沒想到上帝這麼好說話」
盛霜見他們聊得興起,怕潘宇東真看上許涼。瞄一眼旁邊的不知自己帶怯一下最能引男人犯罪的女人,她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加入話題,引開潘宇東的注意力。
沒想到他那樣執着,滿眼只看得見許涼,自己剛說了兩句下次參演音樂會的事,潘宇東立馬扭頭問許涼:「你也去嗎?」
許涼愣了一下,自然看出他這是怕跟盛霜說話,冷落了自己。但又覺得相親這種場合本就曖昧不清,要真讓對方誤解,起了心思,葉輕蘊估計會氣炸。
於是她笑容減了幾分,說:「恰巧那幾天公司脫不開身,所以不能到場」
潘宇東並不失望,點點頭,又和盛霜說起話來。
只是在和她說到一半的時候,摸了摸茶杯的溫度,覺得有些涼了,又讓侍者給三人換了一杯。
許涼心裏覺得有些溫暖,潘宇東本人和盛霜都不愛喝綠茶,所以杯子裏的茶水都沒怎麼動過。只有她愛這清新味道,喝了一半。他大概是怕她的水涼了,才這樣做的吧。
盛霜說起自己的專業便滔滔不絕,完全忘了自己本將這位相親對象當做扼殺自己自由的幫凶,一直從龐賽的小星星說到福雷的大調第一小提琴奏鳴曲。
潘宇東聽她說到興起處也不插話,看着盛霜覺得自己話太多而略顯不好意思的神色,他仍是用鼓勵的語氣,鼓勵道:「然後呢?」「接下來的故事一定很精彩」這樣。
等盛霜眼睛裏的光亮一點點減退,因為自己熱愛所在的激動心情終於平復下來。她說得口乾舌燥,喝了一口茶,「潘先生不會嫌我聒噪吧?」,然後自嘲一笑,「我也只會紙上談兵」
潘宇東說:「我早年聽過盛小姐的小提琴獨奏會,覺得你的琴音很靈動,其他恭維的話說出來倒覺得失真,只一句話盛小姐便會明白自己的價值——要哪天你還開音樂會,颳風下雨我也要一飽耳福」
這番話盛霜將他引為知己。
她正要說話,腳下卻被許涼踢中。盛霜愣了一下,扭臉便看到她拼命朝自己打眼色。
許涼對她做口型,唇齒間無聲吐出三個字:盛小姐!
盛霜恍然大悟,再厚的臉皮也忍不住泛紅,她垂眸憋了半天氣,真覺得自己不是個演戲的料。自己開演,就有人看熱鬧。
跟着來了就是供飯,許涼見盛霜正埋頭找地縫,柔靜地笑了一下,臉不紅氣不喘地道:「沒想到還是熟人?」
既然是熟人,我們做錯了事,你總得包含一二吧?
所以接下來道歉的話就容易很多:「今天是我們不懂事,盛霜是個喜歡開玩笑的孩子,希望你不要跟她計較」
許涼直接把二十多歲的盛霜安在「年少」的位置上,只要是個大度人,就不會跟個孩子計較。
潘宇東當然懂她話里的小心思,不僅沒惱,轉而道歉說:「不僅是你們,我也是受人所託,頂替他來這兒相親的」
這下面前兩個女孩子都瞪大眼睛了,這是什麼情況?
盛霜不禁有些氣悶,她雖然不樂意,但也有乖乖到場好吧!對方倒輕省,直接不露面,把她扔給別人了,那副躲閃不及的做派是要鬧哪樣?
她這暴脾氣一上來後槽牙都咬緊了,這算什麼,瞧不上她麼!
盛霜忍着脾氣,慢聲細語地問潘宇東,「那潘先生又是受誰的囑託?」
潘宇東也不含糊,直接把好友給賣了,慢吞吞地說出幕後人來:「邢二」
本來盛霜心頭已經備好火藥了,「邢二」這兩個字就像往引線上點火,轟隆一聲炸開了。她生着悶氣不說話,怪不得相親連個名字和照片都不給她,原來是想把她和邢二這個混蛋綁到一起。
她的母上大人跟外人打算盤就算了,還噼里啪啦來算計自己的女兒。
還有邢二,把她推給別人是怎麼回事兒?看不上她也犯不着急吼吼地往別人懷裏推吧?
要是她現在手裏有一把殺豬刀,一定會毫不猶豫當個屠夫!
許涼看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拍拍她的背說:「瞧瞧你,一副殺人滅口的樣子。現在的局面不正好麼?」
看她沖自己眨眼睛,盛霜這才反應過來:這次相親是個一勞永逸的買賣。雖然邢二那禽獸放了自己鴿子,但不僅這次作廢了,下次她就有理由搪塞母親:看看你找的相親對象,什麼不靠譜的人都塞你女兒,我是垃圾回收站麼?
她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看在潘宇東坦白從寬的份兒上,她也不好對着人擺臉色。只是心裏惱得厲害:這臉丟到泥里去了!
盛霜臉上陰慘慘地笑着:邢二,趕緊給自己準備一口棺材吧。
潘宇東將來龍去脈說了,又再次跟盛霜道歉。
盛霜也沒得理不饒人,再說她剛才也胡鬧了一把,沒什麼立場給人臉色,於是說:「沒關係,我們也算得上不打不相識」
潘宇東被逗笑了:「盛小姐心倒寬」
盛霜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大多數的時候還算是個好說話的人。不過對那些專給人下絆子的,我心眼兒小得能把他擠成紙片兒」
潘宇東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眉:邢二,我只能幫到這兒了,自求多福吧!
上了菜,盛霜倒沒了談性,她正忙着在心裏將滿清十大酷刑往邢二身上輪流用一遍,耳邊不是餐廳里悠揚的鋼琴曲,而是他哭着求饒的聲音。
看她神遊天外,許涼也不好讓場面太冷清尷尬,於是和潘宇東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和潘宇東說話很舒服,他是個非常能察言觀色的人,只要許涼露出一點點情感傾向,他就會順着她的話來說。
比如她說道:某某女明星老是演壞女人,可她私底下人還不錯;或者某諧星在舞台上搞笑,其實是個哲人。
許涼沒有背後說人壞話的習慣,所以都是挑人的好處說。
潘宇東心裏一動,看來許家家教很好。不過也能看出,她本就是個清澈的人。
題外話
九哥知道疙瘩被相,估計要氣炸。大家周末愉快,麼麼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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