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進紅樓從丫鬟開始 10 晴雯

    來賈母院的第一周,雲珠時時刻刻謹記着自己三等丫鬟的身份,每日裏就是勤勤懇懇的料理茶水間的一應事務,從不掐尖要強。畢竟若是有人傳喚她去干別的,她的資歷也只有跟着去的份兒。

    做得多錯得多。

    在沒有完全熟悉環境之前,雲珠不敢輕易踏出舒適圈。誠然,目前的圈子也算不上舒適。

    好在她只是個不滿六歲的豆丁,院子裏旁的活計幾乎沒有尋到她頭上來的,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摸魚了。

    但看着手裏打了一半的絡子,眉頭復又皺起來,這是珍珠讓她學的手藝,難是真的難啊!

    老太君是這榮府中的最高權威,四時八節要賞出去的物事不知凡幾,大凡身份上略略過得去的下人,賞出去的銀錢就不能是光禿禿的銀錢,需要有個荷包裝着,算是主人家給的體面。

    嗯,相當於紅包封皮。

    她現在就正在織紅包封皮,這玩意兒比織毛衣什麼的不知道難上多少個等級,打絡子的彩線比縫衣服的線粗不了多少,對於她這樣的新手,打一個絡子需要用上三個晚上的時間。

    眼睛都要瞎了,才打出來一個平平無奇的紅包皮子。

    她年紀小,又只是個不起眼的三等丫鬟,根本沒有帶妝工作的需求,所以平日裏那幫大丫鬟聚在一起討論胭脂水粉描眉畫目時,大多她都不參與的。

    適才一群人在偏房聊完散去後,琥珀就尋了襲人一同出去不知道要做什麼,絳芸軒的晴雯見狀如同貓踩了尾巴一樣,又在偏房耍起小性子來,那急赤白臉的樣子落在雲珠眼裏,差不多就是耍小姐脾氣。

    要她說,晴雯處處都好,就只這一副脾氣,最小性兒,太得罪人。

    但她既不敢上去勸解,也不敢躲在一旁看笑話,只得躲回屋子捋彩線,打絡子才是她丫鬟生涯的第一個實用性技能,想偷懶不學是不可能的。

    一邊捋着彩線,一邊在心裏納悶,琥珀和襲人本就交好,兩人時常進進出出手拉手的,要說點私房話怎麼了?她十分不理解晴雯在氣什麼,但她不敢問。

    再織三行,這個紅包皮子就能做完了,雲珠在心裏暗暗鼓氣,又在窗邊埋頭穿針引線起來。

    半開的棉絮帘子被揭開,外頭的冷風驀的吹進來,隨着一起進來的還有一個面色紅潤的貌美女孩兒。

    是珍珠。

    「雲珠妹妹。」

    一襲淡粉色的棉褙子,頭上簪着一隻纏花的珍珠釵子,釵子末尾還墜着一串搖搖晃晃的桂花金流蘇,並不是貴重的東西,但丫鬟穿金戴銀,是主子給的恩賞,等閒下人例如雲珠,能有一對銀包銅的春蟬發卡,就已經算體面。

    這是封建社會等級制度的具象體現。

    「在的。」雲珠放下彩線,起身給珍珠福了福禮。

    珍珠的神色淡淡的,目光在屋裏遊蕩一圈,才開口道:「在房裏沒看見你,就猜你還在這兒。」

    拿不準珍珠有什麼事,雲珠心中琢磨,今日一早老太君就出去見男客了,茶水間本可以不需要人值守,珍珠去寢室找她說明也默認老太君出門後,她們這些小丫鬟就算放假。

    但云珠自認對這份高薪工作算得上認真負責,鶯兒已經下值出門回家了,茶水房就剩自己一個三等丫鬟,一旦老太君提前回來,或是有小姐們上門卻沒有茶水,豈不就變成了『工作失誤』?

    「不是要尋你做事,你且坐着。」見雲珠打開炭火爐子要燒水,珍珠連忙打斷她的動作。

    不要現泡的?於是轉身尋了一壺自己喝的茉莉花茶要給她倒一碗,哪知珍珠見四下無人,附耳在她身邊說:「寶二爺和他的奶媽子吵起來了,你若是聽見什麼聲響千萬不要出門去!」

    「還有這事兒?」雲珠一捂嘴,捧哏道。

    心裏卻腹誹,有什麼稀奇?賈寶玉三天耍一回小脾氣,五天耍一回大脾氣,只是這次居然輪到他的奶娘吃他這股火氣了?

    眼看珍珠在窗下的蒲團上坐下來,分明就是不肯去摻和賈寶玉這樁脾氣的樣子,只得繼續順着話頭搭茬:「可要儘快去告訴老太太?」

    小孩子打架,當然要早點告訴家長。

    「這倒不必,左不過是些小事,主子們的事兒哪輪得着咱們憂心。」

    雲珠憨憨笑起來,應了聲是,心裏卻大喊,餵八卦不給餵全!那你一開始就別給我說呀!

    「不過寶二爺這次摔了杯子,可見氣得不輕!」


    捋着彩線,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珍珠說正院的事兒,那賈寶玉雖然住在賈母院中的絳芸軒,但與雲珠的茶水間尚有幾步距離,不過奴僕之間消息最是靈通,別管因為什麼,總會有在場證人隔幾天就將內幕插上翅膀扔出來。

    府里又有王熙鳳這樣潑辣的媳婦料理家事,她那雷厲風行的性格,下人提起來只有敬和怕,有她在,真相浮起來的速度只會更快。

    聽着院子那邊呼天喊地的爭論聲,雲珠思忖片刻才想起來,今日王熙鳳去見蓉大爺和他的小舅子秦相公去了,不止王熙鳳去了,府里許多太太主子都去了,所以自己才得了這半天的休息。

    「老太太是不是回來了?」雲珠坐在窗戶底下,看着拄臉的珍珠說道。

    「嗯?」

    珍珠忙不迭的側着耳朵趴在軒窗上聽外頭的動靜,片刻後搖搖頭,「不是老太太,是鴛鴦姐姐。」

    鴛鴦在審晴雯?

    晴雯是賈寶玉房裏的丫鬟,嬌憨陡直的性格在一眾小丫鬟中不大招人喜歡,常常幾句話就能噎死人,但架不住賈寶玉對丫鬟們都好,倒也沒鬧出過什麼亂子來。

    今兒這麼大的火氣,確實是頭一遭。

    雲珠將用舊的繡花紙樣剪出兩個扇形,又從廊下掛着的鸚哥食碗裏撿了兩個米飯粒子粘出個聽筒,大的那頭支在牆上,小的那頭扣在耳朵上,待聽清外頭的說話聲後,驚奇的將另一個聽筒遞給珍珠。

    珍珠比她大不了幾歲,也正是有玩心的歲數,也不嫌棄鸚哥食物粘的筒子,靠在牆上學着雲珠的樣子將紙樣扣在耳朵上,在聽清裏面的聲音後,更是止不住的驚奇。

    「你這壞心眼兒的丫頭!」嘴上在損她,可身體上卻無比誠實的又將耳朵貼上去細細的聽外頭的動靜。

    一個人聽牆角有什麼意思?壞事當然要兩個人一起做才安全。

    「是鴛鴦姐姐和琥珀姐姐的聲音。」她們在說賈寶玉昨夜裏耍酒瘋,還有這事兒?

    心中暗暗納罕,睡得太死了,她如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睡眠質量一向很過關,院中像她這個歲數的丫頭還沒有夜班,向來是無憂無慮的佔床就睡。

    根本不知道昨夜還有人耍酒瘋這事。

    「噓!」珍珠睨她一眼,注意力又轉移到聽筒上去。

    雲竹點點頭,也安靜的把耳朵抵在聽筒上。

    晴雯口齒伶俐,鴛鴦剛問完昨夜的事兒,她就倒豆子似的說起原由來。

    「是李奶奶在薛姨媽家吃了酒,回來醒酒時喝了留給寶二爺的楓露茶,誰知二爺在外頭惱了,回來正在氣頭上,一時又尋不到解渴的茶水,這才砸了兩個盞子。」

    晴雯話音未落,那李奶奶就劈頭蓋臉的撒起潑來罵晴雯顛倒黑白,絳芸軒內頓時吵吵鬧鬧的亂做一團,嫌扎耳朵,雲珠只好將聽筒拿下來。

    見珍珠還饒有興致的聽着,她也就安靜的坐在一旁捋彩線不出聲。

    心裏卻在想,李奶奶是賈寶玉的奶母子,按照賈家這樣的人家,少爺小姐們的奶母子也算半個主子,平日裏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的,不過是一盞主人家的茶水,喝就喝了,根本算不得什麼事兒。

    但這事兒怪就怪賈寶玉向來不按常理出牌,再加上丫鬟之間的掐尖好強,從雲珠的角度來看,絳芸軒恐怕有人要因此遭罪咯!

    畢竟封建社會的下層,天生就是背鍋的好材料。主人家錯了?那一定是你們這些伺候的不行。

    更何況少爺的丫鬟,在外人眼裏幾乎都是姨娘小妾預備役,奶母子拿不了正房太太的主,難道還拿不了這幫小丫頭的主?

    現在賈寶玉的後院還沒有大太太,據不可靠但可信的消息,這位李奶奶向來貪婪,絳芸軒中的小丫鬟但凡想要做姨娘小妾的,就絕對逃不掉她的搜刮,今天這齣,難道是小丫鬟們報復李奶奶?

    「晴雯這小蹄子,伺候二爺竟如此不經心!茶水沒了就及時添上,何苦惹得這齣事情?」珍珠耳朵貼在牆上,聽完事情始末後,嘴裏喃喃道。

    看看,連丫鬟自己都覺得是自己的錯了。

    珍珠仿佛是抱怨,又仿佛是哀嘆,紙折的聽筒在手裏捏來捏去沒兩分鐘就散了架,雲珠一看,便心下有幾分瞭然。

    主子生氣,伺候的人對也是錯,錯更是錯。

    她想勸解珍珠,只是她自己為自己定了規矩,從不在背後說人閒話,這院子中看似花團錦簇,人人平等,實際上內里階級分明,規矩森嚴。

    誰也不敢保證有沒有第三隻耳朵。

    她不敢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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