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想了,一會兒我們去書齋,再買些書看。」
趙思源只覺得這九皇子不識好歹,一點兒都不想談論他。
羲和沒精神地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剛到書齋,迎面走來一個面生的小廝,走到二人面前,賠笑道:「貴人來了,書都給您備好了,在後庭呢,您這邊請。」
趙思源是常客,早就跟這裏的人混熟了,看見面生的也沒多想,只當是新招的人,畢竟這家生意確實火爆。
「走吧,妹妹。」
羲和剛走兩步,就感覺不太對勁,正要踏入內院,一把拉住了趙思源,湊近道:「姐姐,我覺得不太對勁。書都在前頭,他帶我們來後頭幹什麼?」
趙思源皺起眉頭,小心打量起周圍的風聲,「不對勁,我們快走!」
她拉着羲和既要往後退去,可那人見二人神色有異,先一步下手用了迷藥,兩個小姑娘頓時昏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再次醒來便發覺他們被綁住安置在一個破廟。
兩人只中了些許迷藥,身上並沒有其他的傷口。
羲和閉眼,站在神樹下,雙手合併,神色虔誠。
【神樹啊神樹,給我一把刀子好不好?】
空間內颳起一陣風,紅絲帶飄落,羲和的手中多了一把小刀。
「姐姐,你別動,我先給你割開。」
幸好那群人綁在前面,要不然還不方便。
趙思源被妹妹這一頓操作整懵了,「你哪兒來的刀?」
「出宮前削蘋果來着,忘了放回去了。」羲和嘿嘿一笑,正兒八經地胡扯。
趙思源不疑有他。
正割着繩子,門外傳來說話聲。
「劉大人,我們真要殺了那昭元公主嗎?我怕景元帝怪罪。」
被稱為劉大人的人聲音一響起,兩姐妹就認出對方是當初在乾元殿對蕭明瑄發難那人。
劉大人朗聲一笑,「怕什麼,出了事兒儘管推到南離的頭上,誰會想到是我們做的呢。」
「可那只是一個孩子。」
劉大人獰笑一聲,「她確實是個孩子,可誰讓她擔了福星這稱號呢。你想啊,若是這天朔的福星忽然死了,百姓會不會覺得是暴君無德才引得上天降下天罰,帶走了福星。」
謠言說的人多了也就成真的了,誰還會管源頭是真是假呢。
「大人真是妙計,如此一來,那暴君必定失了民心。」
兩姐妹對視一眼,只覺可恨。
羲和眼珠一轉,遞給趙思源一包粉末,湊到她耳邊悄悄耳語。
姐妹兩心下一定,趁着兩人進來的功夫,藥粉一撒。
「羲和,走!」
趙思源牽起妹妹的手就往出沖,那破廟處在山裏,林間雖然好隱藏卻容易迷路,兩人七拐八彎找到了一間小寺廟。
趙思源咽了咽口水,不敢篤定這裏面的人是不是同夥。
羲和看了看四周,這間寺廟上空籠罩着一層淡淡的佛光,想來是福澤之地。
「姐姐,我們進去吧。」
趙思源對妹妹深信不疑,大步走在前面探路。
此處是一個真道觀,觀主聽說他們的遭遇便讓他們住了下來,又派人拿了信物去皇宮報信。
兩個小姑娘抱在一起,久久無言。
「姐姐~」真正安穩下來後,羲和心中不免有幾分後怕,方才的冷靜掃蕩一空,不斷地往趙思源懷裏湊去,尋求安全感。
「我在。」趙思源也才九歲,但帶着一個五歲的羲和,便也成了大人,「沒事,我們失蹤了一下午,那些人看我們沒出去必然會回宮搬救兵的,最晚明天早上父皇他們就找到我們了。」
羲和瓮聲應了。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分外急促,兩姐妹對視一眼,頓時警覺。
門一開,寒風呼嘯而過,帶來幾分風雪。
蕭明瑄一身狼狽地站在門口,身上全是雪,就連睫毛上都布上了一層冰霜。
「小哥哥?」羲和睜大了雙眸,不可置信地看向門口之人,心底的委屈一下子就湧上來了。
蕭明瑄粗喘着,又怕狐裘上的風雪凍着小姑娘,便挑開狐裘,把人擁在狐裘內,一出聲,反倒把人下了一跳,沙啞得厲害,「小羲兒,幸好,幸好你沒事。」
懷中暖意不散,熱烘烘的,反倒是把小姑娘的眼淚烘出來了。
轉念又想到了那天對方的無情,小姑娘嘴一嘟,抬頭就推開了蕭明瑄。
蕭明瑄一個不防,就被推地退開了幾步。
「怎麼了?」一天了一口水都沒喝,蕭明瑄的嗓子嘶啞得厲害。
羲和別過了頭,擺明了不想理蕭明瑄。
「你不是討厭我嗎?讓我滾的遠遠的嗎?你不是不要我了嗎?壞人!」
說到委屈處,小姑娘忍不住紅了眼,整個人顯得愈發可憐。
「我沒有不要你,我錯了成不?」蕭明瑄一想到那天說出口的話,恨不得回到過去,打死那個不過腦子的蕭明瑄,「小羲兒,上次我們不是說好了以後出宮要告訴我的?」
小姑娘瓮聲翁氣應了一句。
「那天你沒去國學院,我得知你又跑出去了,我很生氣,就」
蕭明瑄不是傻子,來的路上就猜的八九不離十,已然罰了侍劍,待此事結束,侍劍便會被他打發回北厲。
他身邊不需要自作主張的下屬。
「我那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情急之下就忘了那個約定了。」羲和心知有錯在先,別彆扭扭的,道個歉也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後來我知道了。」蕭明瑄只覺得心有餘悸。
他撤了一次暗衛,小姑娘就出事了。
「幸好,幸好你沒事。」蕭明瑄重新把小姑娘攬入懷中,方才又幾分真實感,「若你今日出了事,我只怕會恨死我自己。」
沒人知道蕭明瑄在得知小姑娘失蹤的那一刻有多麼惶恐害怕,那樣的感覺他再也不想感受一遍了。
矛盾一說開,那股熟悉的親昵感縈繞在兩人中間,羲和的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靠在蕭明瑄懷裏哭起來。
「嗚嗚嗚,小哥哥,你怎麼才來啊,我差點見不到你了。」一連幾日的委屈傾巢而出,羲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斷地倒苦水,悽慘無比。
小姑娘一哭,蕭明瑄只覺得心臟酸麻得厲害,又把人抱緊了幾分。
「是哥哥錯了,一切都是哥哥的錯,我再也不凶你了,你想怎樣都可以,回去之後你要打要罵我都認,好不好?」
蕭明瑄是最先發現小姑娘失蹤的,他朝國學院借了人,私下又派了暗衛查探,一分一毫地地毯式搜索,才堪堪在天黑之前在這間道觀找到了人。
蕭明瑄心底此刻只有無限的懊悔,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來遲一步,小姑娘如果出了事,他該怎麼辦?
一股情愫悄然在心底裂土封疆,在寒風的捶打下屹立不倒,反倒是有幾分愈演愈烈的架勢。
羲和:「那我還能去明月宮嗎?」
蕭明瑄:「想來就來,不想動我就去接你。」
羲和:「你還會凶我嗎?」
蕭明瑄:「絕對不會再有。」
羲和:「那我可以出宮玩嗎?」
蕭明瑄:「想去就給我說,我陪你。」
一連好幾個問答,不管羲和說什麼,蕭明瑄都是滿口答應下來,直到把小姑娘哄的笑了起來。
趙思源:「」
總覺得她不該在這兒。
小姑娘累極了,躺在蕭明瑄懷裏沒多久睡着了。
臨睡前,嘴裏還嘟囔着,「你不能罵我!不能凶我!你再凶我一次,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睫毛上還掛着淚珠,蕭明瑄嘆了口氣,輕柔地拍了拍。
「不會了。」
*
景元帝的動作也不慢,子時剛過,御林軍便到了。
景元帝把小女兒接了過來,連忙用大氅裹住她。
「思源呢,有沒有傷到?」
趙思源受寵若驚地笑了笑,連忙搖頭,「父皇放心,兒臣沒事。」
景元帝這才放下心來。
他看了蕭明瑄一眼卻沒有治罪的意思。
「你救了朕的女兒,出界之事便罷了,功過相抵。」
蕭明瑄站在風雪處,背着光,難得多說了幾句,「她對我很好。」
九皇子與小女兒相交之事景元帝是知道的,他不想掃女兒的興,只要蕭明瑄乖乖的,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全當沒看見。
「找到綁架的人了嗎?」景元帝問道。
蕭明瑄點了點頭,「是北厲的使臣。」
眾人大驚。
這下不僅是景元帝,就連趙思源都覺得蕭明瑄腦子進水了。
北厲使臣和他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不明擺着自首嘛。
景元帝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這個孩子,「人在哪兒?」
蕭明瑄答道:「不遠處的破廟裏面,國學院的人在看着。」
這一番回答坦坦蕩蕩,不卑不亢,倒是讓景元帝忍不住側目。
「你不怕朕殺了你嗎?」景元帝難得被激起興趣。
「羲和會傷心。」蕭明瑄道。
景元帝眼眸一縮,頓時戾氣橫生,殺意盡顯,「你敢拿羲和威脅朕?蕭明瑄,你活膩了?」
小女兒是他的底線,觸及了,無論對方是誰,他都不會手下留情。
御林軍亮了刀刃,室內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
「你不會。陛下明察秋毫,不會放過作惡之人,也不會牽連無辜者。」蕭明瑄面色不改,巋然不動,「再說了,我哪捨得她左右為難。」
這一番話多少有些僭越,但也為北厲剩餘的人求得一絲生機。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景元帝從來不會心慈手軟。
若今日他不開這個口,那使團內其餘人也絕計活不了。
景元帝忽然笑出聲,細細地打量蕭明瑄,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不錯。」
「既然如此,那賊人便交給你來處置,徐青野你帶兵幫幫他。」
景元帝落下一句話便帶着兩位公主離開了。
徐青野點了一隊人,「九皇子,請!」
蕭明瑄帶着侍劍走在最前面,徐青野離他足足有兩米的距離。
侍劍忍了一路,眼瞧着對方聽不見了,才用專門的密語問道:「公子今日為何要出這個頭,平白讓狗皇帝疑心了您。」
「趙煜衡從未對我徹底放心過,發現不過是遲早的事兒。更何況,一個有些成算的皇子總比一個呆呆傻傻讓人沒底的皇子更讓他放心。」
蕭明瑄早就有露鋒的打算,方才不過順水推舟罷了。
「原來您不是為了保住北厲使團其他人。」
「是也不是。」蕭明瑄負手而行,前方的風雪愈發大了,腳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的響聲,「我想保住的只有寧遠將軍,他握着北厲四分之一的軍權,有了今日之事,這個情他不承也得承了。」
至於其他人,毫無價值,是死是活他絲毫不在意。
「那昭元公主,您打算如何?」明知僭越,侍劍還是不死心地問了出來。
蕭明瑄停了一下腳步,很快便恢復如常。
在今日之前他或許還有徹底放棄的決心,可至如今,捫心自問,他已經放不開手了。
原來這世上真的會有一人致山陵崩塌,萬蝶飛過,振翅心尖。
將來是生是死,是福是禍,他都接受。
唯有一人,他絕不放手。
哪怕將來她恨死了他。
「臨走前,把秘藥留下。」蕭明瑄撇下一句話,便自顧自地朝前走去,隱入風霧。
侍劍驟然睜大了雙眼,阻止的話在說不出口。
北厲宮廷秘藥,用之忘記名字、身份、親友、過往,謂之『新生』。
風雪愈發大了,蓋住了整個山頭,再也窺不見一絲陽光。
*
隔日,景元帝接到徐青野的奏報,言及蕭明瑄如何虐殺那兩人。
景元帝賜下賞賜以示嘉獎,也沒有追究使團其他人的意思。
這個考驗便算過了。
羲和一回宮就受到多方關愛,先是賢妃送了許多安神的珍貴補藥,趙成寧和趙謹淵是一起來的,給羲和帶了許多有趣的書籍和玩意兒,趙知南也來了,還偷偷摸摸給她帶了幾本新出的話本子,更是把那群北厲使臣罵了個狗血淋頭。
羲和將養了兩日便閒不住了,爭着搶着要回國學院上課。
景元帝知道後,呵呵笑了兩聲,沒拆穿小女兒的別有用心,揮手同意了。
「為什麼不多將養兩日,國學院也不急在一時。」趙成寧看着妹妹還有些發白的臉色,擔心地問道。
羲和當然不敢說她是為了見蕭明瑄,只得嘿嘿笑了兩聲,「快要年考了,不能落下課程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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