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那個人,只覺得一直緊繃着的胸口這個時候終於放鬆了下來,才終於開始了呼吸。
蕭玉聲!
他來了!
雖然我知道,面前禁城六軍,面對皇城裏的軍隊,甚至在衝出皇城之後,我們可能還要面對西山大營里的千軍萬馬,出現一個高手並不代表着我們就能制勝,但看到他的出現,還是讓我的心裏多了一分勝算。
甚至連查比興也欣喜不已,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就變得黯然了起來:「師哥,師傅已經——」
說到這裏,他自己也說不下去,哽咽着咬緊了牙。
蕭玉聲的背影仿佛都僵了一下,我看見他握着劍柄的那隻手猛然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原本就染紅了整把劍的鮮血也染紅了他的手,現在正沿着劍身一點一點往下滑落,卻沒有一滴落在地上,反而是以一種很快的速度消失在了劍身上。
這把劍,在吸收那些血液!
我這才看清,這把劍不是他的,而是蕭無聲的劍!
剛剛從城門外發出的那一擊,應該不是他,因為從那種狠戾的手段和必殺的信念,都不像是這個西山書院第二號人物所有的,可是他接住這把劍之後,聽到查比興說的那句話之後,整個人的氣息就一下子變得冷冽了起來。
他低沉着嗓音說道:「護送大小姐出城。」
查比興道:「師哥!」
「走!」
這句話他說得格外低沉,雖然只是一個字,但我們分明已經從他的口氣中感覺到了一種嗜血的殺氣。
而且,他手裏拿着的還是蕭無聲的劍。
查比興也不再開口,而是帶着我們急忙沖了出去,我這才看到,城門外不遠處就有一群來接應我們的人,但似乎是為了不被城內的守軍發現,他們並沒有靠近我們,而是在看到城門打開,我們衝出去了之後才急忙迎上來。
我被人推上了一匹馬,哲生負了傷,卻也堅持着爬上馬背,我的體力已然耗盡,只能用力的抓着他手臂穩住自己的身形,正當他要策馬向前的時候,我回過頭去,就看見蕭玉聲手持那把血色已經慢慢消退,閃爍着寒光的長劍,朝着前方的禁城六軍,還有謝烽他們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
而那些人,也全都沖了上來。
他,是要大開殺戒了!
可是,我很明白,以剛剛那一擊雖然驚天動地,但在謝烽面前他也未能佔盡上風,兩個人幾乎是勢均力敵,如果再加上禁城六軍,那他——
他現在,是因為傅八岱的死而憤怒,人在憤怒之下,總是會做出不理智的事!
想到這裏,我一伸手把住了韁繩,身後的哲生愣了一下,低頭看着我:「師姐?」
周圍的人已經開始策馬飛奔了,但我卻勒住了韁繩不讓座下的馬匹動,他頓時也有些急了,可一抬頭卻看到另一邊的查比興帶着裴冀,也是把持着韁繩,座下的馬匹不斷的踱步,也沒有前進一步。
他和我一眼個,都在擔心着蕭玉聲。
眼看着禁城六軍已經要衝到城門口了,我大聲道:「蕭玉聲!」
查比興也大聲喊道:「師哥!」
蕭玉聲那穩如泰山的背影在這個時候微微一震,他下意識的回了一下頭,只用眼角就看到了我們,我和查比興在叫過他之後也沒有再說什麼,可現在的行為,就已經告訴了他我們的決定。
蕭玉聲整個人的氣息都沉了一下,眼看着第一撥士兵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他猛地一劍揮出,只見那眼前閃過了一片寒光,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就看見那些人手中的刀劍齊斷,哐啷落地,而一陣慘呼隨之響起,那些士兵的胸口頓時鮮血噴灑,一下子染紅了長空。
鮮血,不僅刺激了那些眼看着他們倒下的人,也刺激了蕭玉聲。
即使隔得那麼遠,我都能感覺到,他原本已經沉下來的,這個時候又衝動了起來,鮮血染紅了他的眼睛,更染紅了那把攝人心魄的長劍。
他又一次要往前沖。
「蕭玉聲!」
我用盡全力大喊了一聲,連座下的馬都驚了一下,幾乎要開始飛奔,被哲生硬生生的勒住韁繩拉住了。
蕭玉聲一咬牙,半回頭的說道:「我斷後!」
話音一落,謝烽已經殺到眼前,他急忙舉劍抵抗,而那些士兵趁着他被謝烽纏住,立刻衝出了城門來。
而得到他的那三個字,我和查比興都放下心來。
他之前讓我們走,而自己留下來,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我分明已經感覺到那一刻他沖天的怒火,誓要將這些人都斬於劍下,如果是那樣的話,他自己也根本沒有生還的機會;而現在,他意識到我和查比興是一定要等他的,所以說出斷後的話,就表示他不會衝動行事,一定會跟上我們。
西山書院的學生,絕不會言而無信。
於是,哲生和查比興立刻策馬:「駕!」
頓時,兩匹馬絕塵而去,我雖然已經得到了他的承諾,但還是不放心的回頭去看,馬蹄揚起的煙塵當中,他和謝烽不斷交纏的身影如兩條游龍,劍鋒交擊時不斷的閃現出刺目的火花。
而在火花飛濺中,我清楚的看到了裴元修的眼睛。
他眼中的寒意,比起剛剛彌散在空中的鮮血更讓人心驚,就在我稍有失神,身後的哲生立刻感覺到了,大喊道:「師姐當心!」
話音剛落,馬兒一個飛身躍起,越過了我們前面的一個土坡,我被顛得差一點跌下馬去,急忙專注精神看着前面,也抓緊了哲生的手臂。
這個時候,我的心情也沉了下來。
因為一清醒,我就想起了剛剛讓我感到莫名不安的一幕——就在那把劍幾乎要絕殺裴元修的時候,周圍的那些護衛在保護他的時候,高喊的不是「皇上」,而是「公子」。
也就是說,他直到現在,還沒登基。
但現在,他卻帶着人一直追出了京城,一直在追趕我們!
今天是他行登基大禮的日子,而且這個時日是早有安排,可謂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他現在這樣追出來,難道是連自己的登基大典都不顧了嗎?
想到這裏,我不由的全身都發冷。
雖然已經京城,但我想,這才是噩夢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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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時間裏,果然就像是噩夢的延續一般。
我們,在一路被追殺。
並不是追趕,而是追殺,我們這一路向西狂奔,身後的馬蹄聲也不絕於耳,每當我們這邊有一些人的馬匹因為吃力不住而掉落下去,就會被後面的人追趕上來圍攻,刀劍的交擊聲不絕於耳,箭矢也不斷的從身後飛射過來,擦過我們的肩膀,衣衫,我不斷的聽到有人慘叫落馬的聲音,不知道是我們的人,還是禁城六軍的人。
而前來接應我們的人,我其實並不太清楚到底是哪一方勢力——西山書院?還是顏家的人?又或者是……我都分辨不清,可意外的發現,他們的馬戰似乎實力不弱,當我們已經跑出大路,開始進入山地之後,他們就漸漸的放慢了馬速,可以的停留在後面幫我們截斷追擊的人,甚至能在馬背上跟追擊的人力戰不下。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我只覺得體力消耗很大,汗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的從頭頂滴落下來,兩條腿在馬身上磨得已經麻木,大概早就破皮出血了,頭頂哲生的呼吸也漸漸沉重,帶着如火焰般熾熱的溫度。
我們一直從晨光微露的早晨,跑到了中午。
又從正午,跑到了下午。
若是普通的出逃,跑成這個樣子早就應該跑到安全的境地了,但我們不同,我們逃離的是京城,我們要躲避的是那個即將成為皇帝的人的追擊,即使已經離開了京城,甚至已經跑到了荒郊野外,已經快要跑到邊界,可追趕我們的人仍舊沒有絲毫的放鬆。
漸漸的,馬匹開始受不了了。
我看着我們的馬已經口吐白沫,發出陣陣難耐的低吼,再看周圍的那些馬匹也都一樣,甚至有一個學生的馬因為體力耗盡而栽倒下去,眼看着他們跌落在地就要被後面的人攆上來,突然,一騎人馬猛地衝上來,將那學生一把拉上了馬背。
定睛一看,是蕭玉聲!
我心中一喜,看着他幾乎忍不住要大喊起來,他也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朝着我這邊看了一眼。
我立刻就看到,他身上的霧攏衫,撕裂了不止一個地方,肩膀上,大腿上都受了傷,血染紅了大片。
他也受傷了!
眼看着我緊張的神情,蕭玉聲突然大聲說道:「前面就是界河,快去那裏!」
界河?
我有些模糊,去那裏,難道那裏他們還有什麼安排嗎?
又或者,有接應的人?
但不管怎麼樣,他這樣一喊,大家都來了精神,似乎真的過了界河就能逃離這些人的追擊了一般,所有人都奮力策馬揚鞭,而身後追趕的那些人似乎也意識到,就聽見身後一聲令下——「放箭」!
頓時,箭矢如密雨一般,朝着我們飛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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