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若詩指着我和宋宣,大聲說道:「他們,他們就是奸細!」
周圍的人皺着眉頭沒說話。
而她又死死的盯着我,惡狠狠的說道:「尤其是她,顏輕盈!我可以告訴你們,若今天你們不殺她,終有一日,元修的大業會毀在她的手上,你們,也都會死在她的手上!」
她的聲音撕心裂肺,聽在耳邊就像刀劍交擊刮出的刺耳的聲音。
謝烽雖然一直沒有說話,但這個時候,又一次神情複雜的回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很清楚一直以來他對我的提防,甚至要比提防這個「不靠譜」的裴夫人更為謹慎,雖然現在事事都指向韓若詩,可他的心裏,未必沒有對我的懷疑。
原本花竹已經扶着我走到榻邊坐下,可一聽到這句話,我猛地一揮手推開她,自己又站起來走了出去。
花竹急道:「顏小姐!」
我不管不顧的走到大門口,低頭看着已經聲嘶力竭的韓若詩,顫聲道:「韓若詩,我問你,你是不是一定要置我於死地才肯罷休?我顏輕盈從頭到尾可曾得罪過你?你要嫁裴元修,我豁出命去逃離金陵,給了你們兩一個長相廝守的機會,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倒把怨氣都撒在我的身上?你若真的做好了你的裴夫人,自然沒有人敢動你,可你看看你又做了什麼?在淮安的時候為了讓我落胎,你暗中收羅了淮安城內所有的安胎藥!在滄州,你為了陷害我和宋家,更是往滄州城內送糧食!這一樁樁一件件,可是身為裴元修的夫人該做的事?你剛剛說子桐小姐沒有資格指責你,可你又有什麼資格在這些人面前大吼大叫?」
「……」
「你若要說我是奸細,那我們把自己做過的事一樁樁的擺出來,看誰更像一個奸細!」
她被我吼得一愣。
我說完這段話,已經氣喘吁吁,謝烽站在一旁,這個時候似乎也有些站不住了,輕聲道:「顏小姐……」
「你閉嘴!」我厲聲呵斥,又繼續盯着韓若詩,怒道:「我知道你的心裏在想什麼。現在你們的軍隊已經到了天津,下一步你們就要進京城了,你算計着誰會跟你搶那個位置嘛!」
「……」
韓若詩原本還想要說什麼,但一聽到我這句話,她的喉嚨頓時就啞了。
我冷笑道:「我身為西川顏家長女,現在更是顏家家主的長姐,在蜀地逍遙自在,你進京後坐上那個位置,未必就比我高貴舒服。我可以告訴你,你夢寐以求的那個東西,我不想要,更不屑要!」
「……」
韓若詩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雖然,她的確是為了後位的事而不斷地針對我,痛恨南宮離珠,甚至對自己的妹妹都痛下殺手,可現在真要論起後位,怎麼也比不上眼前的情勢危急,但我這幾句話顯然把她的火給勾上來了——不管什麼時候,當自己視若珍寶的東西被人棄若敝屣,那感覺就像當眾被打耳光似得,要比任何指責都更打擊人。
她的眼睛幾乎都要噴出火來,惡狠狠的看着我:「你說你不屑要?那你留在元修的身邊幹什麼?你懷他的孩子幹什麼?!」
眼看着她已經氣到失去理智,開始跟着我的思路走了,我的心中暗喜。
但臉上,卻是沉痛不已的表情:「我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要我怎麼樣?難道一定要我發毒誓嗎?」
韓子桐驀地轉過頭來看着我:「你——」
我咬着牙說道:「那好,我今天可以當着眾人的面發下這個毒誓,我顏輕盈,不會覬覦你韓若詩的皇后之位,若真的有一天我違背誓言要坐上了那個皇后之位,就讓我——受盡穿腸裂肺之苦,不得善終!」
「……」
聽見我發了這樣的毒誓,頓時,周圍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而韓若詩的臉色頓時變了又變,一時間竟也說不出話來。
不過,所有人都聽到,她仿佛鬆了口氣。
我冷笑着看着她:「夫人,這一下,你是不是就放心了?」
她當然是放心了,但一轉念,就發現局面已經不一樣了。
如果剛剛,她還可以說是為了裴元修的大業,為了抓出那個跟滄州城內安通消息的奸細,但當她「逼着」我發毒誓,不再跟她爭奪後位開始,她的這個立場就已經站不住了,而完全是一個為了爭寵,為了將來的皇后之位而對我痛下毒手的裴夫人的立場了。
她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怔怔的看着我。
韓子桐轉頭看着我,神情也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一旁的謝烽,他剛剛沒有說話,只看着我跟韓若詩之間的爭鋒相對,一直到這個時候我發了毒誓,也看到了韓若詩的糾結不語,像是總算明白了似得,他神情凝重,終於對着我低頭道:「顏小姐請不要怪罪。這一次,是我疏忽了顏小姐的安全,才會讓顏小姐受傷,受這樣的委屈。」
我笑道:「謝先生可不要這樣說,總算,我還有一條命在。」
他的口氣更加謙恭,說道:「顏小姐,在下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疏忽。等到公子醒來,在下也會親自向公子,向顏小姐請罪。」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向還有些無措的韓若詩,長吸了一口氣,道:「夫人,今天這個鬧劇,該結束了吧?」
「什麼,鬧劇?」
韓若詩這個時候終於回過神來,道:「難道你以為,我就是為了爭奪那個位置,才做這樣的事嗎?」
「不論怎麼說,夫人,你終究是夫人,你的位置,是沒有人能夠撼動的。」
「……」
「除了夫人你自己。」
韓若詩急得聲音都變了,她上前一步,急切的說道:「我說我要抓出這個奸細,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我?」
謝烽道:「夫人做的這些事,實在讓在下,不敢相信。」
韓若詩看着謝烽,又看着周圍的人,那些離心離德的目光,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威信可言了。
她再開口的時候,氣喘吁吁,但中氣已經有些不足了。
「怎麼,難道你們還想對我做什麼嗎?」
「……」
「你們別忘了,我可是他的妻子!」
「夫人千萬不要誤會,我們再怎麼樣也不敢以下犯上,只是,為了保護公子的安全,也為了公子的大業,我們不能再讓夫人參與到任何一件大事中來了。」
韓若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得,瞪大眼睛看着他:「你——」
韓子桐也上前一步,道:「姐姐,元修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這個時候,我已經能感覺到韓若詩的窮途末路,但她怒極反笑,瞪着韓子桐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你一直在元修面前裝模作樣讓他相信你,你就是為了這一天,把我擠下去,是不是?」
我轉眼看了韓子桐一眼。
若是在過去,那個將姐姐的一切看得比天還大的女子一定會痛苦不堪,但現在,她的眼中恍過了一絲冷笑,接着,臉上就真的浮現出了一絲冷笑了:「姐姐,你說什麼都沒用了。」
「……」
「走到今天,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
「原本,你弄傷顏小姐的事,我打算在元修醒來之後再告訴他,該如何處置,由他來決定……可你現在做的事情,我也保不了你,你安分一點吧。」
韓若詩咬着牙:「我安分一點?那你想幹什麼?」
韓子桐淡淡道:「我什麼都不想干,我只做元修交代我要做的事。」
「元修交代你?」韓若詩冷冷道:「他都已經被這個女人害得病重昏迷了,他還能交代什麼?難道他會交代你們,讓你們這樣對我?!」
「這倒沒有,不過他剛剛交代了——」韓子桐頓了一下,說道:「要讓我們馬上出兵,攻打京城!」
一聽這話,周圍那些原本都安靜下來的人立刻又變得緊張了起來。
立刻出兵,攻打京城?!
宋宣下意識的看了我一眼,我不動聲色的對他搖了一下頭。
他似也很快會過意來,抱着雙臂站在一旁,一副作壁上觀,不關己事的樣子。
韓若詩斥道:「你撒謊!他明明昏迷不醒,怎麼可能跟你交代這樣的事?」
「這,我倒是可以作證的,」我站在一旁,說道:「今天,元修的確是清醒了那麼一會兒,他叫了子桐小姐的名字,並且讓她出兵!」
韓若詩震驚不已的看着我,又看向韓子桐。
那種感覺,好像發現自己奮力進攻了那麼久,卻攻錯了地方似得。
韓子桐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我又涼悠悠的說道:「夫人,其實事實已經擺在眼前,裴元修相信令妹,的確超過了相信你。」
這一刻,我的話冷,韓若詩周身的氣息更冷。
她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成冰了似得,半點熱氣也沒有,喉嚨哽咽了許久,啞然道:「不論如何,不能讓宋宣去做先鋒,他是奸細,他會害得我們功虧一簣的!」
她抬起頭來看着韓子桐和謝烽道:「你們一定要相信我,出兵絕不能用他!」
韓子桐和謝烽都冷冷的看着他。
這時,宋宣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笑道:「夫人,你不就是不希望我去打前鋒嗎?那大不了我不打這一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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