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公公哆嗦了兩下,慢慢的走了過來,附在裴元灝的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周圍的人都看着他們倆,常晴一邊安撫着兩邊的那些嬪妃,一邊往這邊看着,我也看着他們倆,因為剛剛裴元灝就站在我的面前,所以這個時候玉公公跟他說話,我也是離得最近的。
不過,玉公公的聲音實在太小聲了,我幾乎也什麼都沒有聽到。
只在最後,隱隱聽到了三個字——
太上皇。
我的心裏咯噔了一聲,而聽完玉公公說的話,裴元灝的臉色也變了。
他算是一個很沉得住氣的人,但這個時候,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怒來,看着這個樣子的他,大殿上其他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倒是玉公公,畢竟是跟在他身邊的老人了,這個時候還試探着開口道:「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裴元灝臉色越發的沉了下去,也沒說話,就立刻起身往外走。
一見他這樣走過去,周圍的大臣全都唬得跪了下來。
我還站在原地,因為剛剛聽到的那幾個字而心亂如麻,倒是旁邊的那些嬪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不知所措,只有常晴還算穩得住,左右安撫着他們。
而就在裴元灝已經走到大殿門口,都要走出去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回過頭來看着我們。
玉公公上前了兩步,裴元灝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便轉身走了。
大殿上頓時哄然。
這一晚是新年的酒宴,可宴席才到一半,皇帝居然連說都沒說一聲,就這麼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了,這是怎麼也說不過的,但說不過也沒辦法,因為只一轉眼,裴元灝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夜色當中,只留下大殿上一個個目瞪口呆的人,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這個時候,玉公公走了回來,他跟身後的小福子他們幾個吩咐了幾句,然後便微笑着走到大殿上,說道:「各位大人,皇上今日累乏了,下去休息了。奴婢看各位大人酒也滿了,今夜不如就散了吧。」
那些大臣們一時沒了話。
皇帝已經走了,這酒宴自然就喝不下去了,但他們心裏的疑惑卻不是皇帝一走就能消除的,有幾個便磨磨蹭蹭的走上前,意思是想要跟玉公公打聽怎麼回事,玉公公是笑臉迎人,卻一個字也不肯輕吐,還是小福子他們幾個上來,又勸了幾聲,大家才紛紛散了。
我也跟着常晴走了出去。
外面風雪正盛,剛一走出大殿,就感到一陣凜冽的風夾着鋼針一般的雪沫吹到臉上,頓時一陣生疼,我急忙抱緊了妙言,楊金翹在一旁,她的隨從正在給她理着衣擺,她問道:「你沒事吧?」
我搖搖頭。
楊金翹又看向了我身邊。
一轉頭,就看見南宮離珠走了上來。
她穿着一身厚厚的雪白的狐裘大衣,寒風吹過,雪沫落在她身上那蓬鬆豐茂的皮草上,倒也不落,映着大殿裏的燈火,倒像是無數點的星點,襯得她格外的晶瑩剔透,雪堆出來的美人一般。
這位美人冷冰冰,清凌凌的看了我們一眼,好像風都更急了一些。
我和她這樣對視了一眼,我看着她發冷,她看着我似乎也並不愉快。
不過,當她的目光轉向我懷裏的妙言的時候,那冷意仿佛也褪去了一些,像是想要說什麼,但一陣風吹過,吹得周圍幾個嬪妃驚叫連連,尤其是奶媽抱着的三皇子念戎,被風一吹,頓時哇的一聲嚎哭起來,急的聞絲絲和身邊的宮女急忙圍上去,亂糟糟一團。
南宮離珠回頭看了一眼,臉色更加蒼白了一些。
然後,她什麼也沒說,只看了妙言一眼,便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時,常晴也走了過來,問道:「沒事吧?」
楊金翹道:「娘娘放心,沒什麼事。」
我也搖了搖頭,她這才點頭道:「好了,夜深了,你們也喝了不少,都快回去歇着吧。」
&
周圍的嬪妃應着,便走進了風雪裏。
我帶着妙言,和吳嬤嬤一起回到景仁宮,常晴還不放心的又囑咐了幾句,才放我們回去。
回到屋裏,素素守着一盞燭火枯坐到現在,一見我們回來,立刻阿彌陀佛的亂叫着,慶幸我們能平安的回來,急忙過來接過妙言,幾個人身上都是一身寒氣加雪沫,將屋子裏的暖意都浸涼了幾分。吳嬤嬤也顧不得自己,急忙和素素上來要幫我換衣服。
我伸手阻攔了他們,說道:「別管我,先給妙言把衣服換上,暖暖。我要先喝口茶。」
於是,素素去給妙言換衣服,吳嬤嬤倒了杯熱茶給我。
一口下去,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
吳嬤嬤站在旁邊看着,眼角含笑:「姑娘今天——可算是過來了。」
我噙了一口茶,腮幫子都暖了才吞下去,然後淡淡的一笑:「是啊,過來了。」
說着,抬頭看着她:「多虧嬤嬤那個時候攔着我。」
她笑道:「姑娘聰明伶俐,其實也不用人幫的,不過當娘的遇上孩子的事,總不能完全的冷靜。」
我笑了笑:「是啊。」
說着,回頭看了一眼,妙言像是有些瞌睡了,素素給她換衣服的時候,她的腦袋直點,想小雞啄米一樣,好不容易換好衣服,又拿來熱水給她洗手洗腳,抱上床去,吳嬤嬤說道:「姑娘還不換衣服嗎?」
我說道:>
話沒說完,就聽見外面的風雪聲中,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篤篤篤。
吳嬤嬤和素素望着門,都愣了一下。
我的心裏也微微的一跳,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自己預料的黑暗當中慢慢的爬將出來,要抓着我的腳踝一般,是已知道,卻不知來的會是什麼。
我說道:「去開門。」
吳嬤嬤急忙走過去,一打開門,一陣風卷着雪吹了進來。
吳嬤嬤頓時愣住了:「玉公公?」
抬頭一看,果然是玉公公,身後連一個跟的人都沒有,只他一個站在門口,滿頭滿臉的雪,此刻見到我們,只朝我一頷首:「顏小姐。」
&公。」
我也起身走了過去,看得出來他的神色凝重,便也不多寒暄,只問道:「有什麼要吩咐的?」
玉公公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打擾了。咱家特地過來請顏小姐的。」
素素下意識的問道:「去哪兒?」
她顯然還對今晚的酒宴心有餘悸,好不容易我們都平安回來了,板凳還沒坐熱玉公公居然又來請,在她看來有些不對勁。不過吳嬤嬤到底老練得多,大概也是想起了大殿上發生的事,也沒有多問,只立刻過去給我取來了剛剛才脫下來的厚重的風氅。
玉公公一看我連衣服都沒換,似乎也明白過來,對着我笑了笑。
於是,我交代了吳嬤嬤和素素兩聲,又看了一眼已經睡着了的妙言,便跟着玉公公出門了。
風雪,似乎比剛剛出大殿的時候還更大了一些。
玉公公就領着我,兩個人在已經完全漆黑的宮中走着,他手裏提着一盞燈,在這樣的風雪之夜其實也沒什麼作用,全靠他憑着自己往前走,一邊走着,玉公公一邊說道:「看來,姑娘是知道,老奴要過來接姑娘的?」
我笑了一下。
&娘如何知道的?」
&猜的。」
「……」
實在就是猜的。
我聽到他跟裴元灝說話的時候提到了「太上皇」,下意識的就感覺這件事可能多少會牽扯到我,不為別的,因為這些年來一直在深宮當中守着太上皇的言無欲,在我去赴宴之前,剛剛來跟我喝了一杯茶。
卻沒想到,真的猜准了。
見我沒有多說,玉公公也不多問,只笑了一下:「姑娘還是和當年一樣,聰明伶俐。」
我卻有些苦笑:「聰明伶俐,就不會舉步維艱了。」
&娘要這麼想,那可就沒什麼意思了,」他回頭看了一眼:「不是任何人,在碰到今晚的事情,都能像姑娘這樣全身而退的。」
我看着他,說道:「那公公覺得,待會兒,我還能全身而退嗎?」
玉公公道:「姑娘知道咱家是為什麼來尋姑娘的?」
我沒有說話,只一抬頭,我們已經過了皇帝的寢宮。
這裡冷冰冰的,連一盞燈都沒有,顯然,裴元灝也沒有回來休息。
這樣的冰冷似乎也染到了我們兩個的身上,玉公公自己都在風中打了個哆嗦,剛剛的問題,他問過之後,就像是自己也忘了,只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能不能全身而退,就看姑娘的造化了。」
說完,他轉身往前走去。
過了皇帝的寢宮,再往前走,是一條有些蜿蜒的迴廊,走到盡頭,是一條小河,周圍有假山堆起來的風景,只是在這樣的夜色中看起來格外的嶙峋猙獰,過了小河,沿着一排紅牆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一個大門口。
裏面,隱隱聽到有人聲。
這裏,似乎是我從來沒有到過的所在,而此刻我也明白,那傳說中,太上皇深居頤養之所,就是在這裏。
玉公公走上前去,輕輕的推開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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