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江陽王元乂行走在洛陽中軸線的銅駝大街上,忙碌了一夜他終於驅散了禁軍,將帶頭鬧事的禁軍頭領押送前往皇宮,平息了這次羽林之亂。
整支隊伍都非常的疲憊,沉默的走在道路上,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接着就是派往洛陽的六鎮函使的叫喊聲。
江陽王元乂微微皺眉,禁軍之亂剛剛平息,六鎮軍情說不定會引起新的騷亂。
他身邊的侯剛立刻會意,搶過身邊親隨的長弓,一箭射中了布露軍情函使胯下的戰馬。
這名函使被摔了出去,侯剛立刻派人將他控制住,江陽王元乂對左右說道:
「叛軍殘黨妖言惑眾!六鎮無事!將此人押送到皇宮,請太后處置!」
「再讓人沿街報捷,安定民心!」
手下立刻執行軍令,看着初升的朝陽,江陽王元乂的三白眼中閃爍出光芒,柔然犯邊,自己又能從中賺取什麼利益呢?
——
蘇澤一直值守尚書台到了次日清晨,這才等來換防的隊伍,他迅速將防務交接給對方,然後就返回家中睡覺。
這期間他讓蘇林守在屋外,任何人都不許進來打擾他休息。
為了這一次的羽林之變,蘇澤籌謀數日,昨天又在尚書台前站了一天一夜,身體和精神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反正他已經賺取了最大的好處,至於朝廷如何封賞他,就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了。
就在蘇澤睡覺的期間,河南府的蘇綽上門打探消息,陳留公主派遣侍女綠珠來歸還千里眼,蘇林都攔在屋外,讓他們留下東西離開了。
等到蘇澤睡飽了,他伸着懶腰坐起來,剛走出屋外卻看到了坐在他屋子門口的高歡。
「賀六渾?」
高歡看到蘇澤,他眼睛裏滿是血絲,看起來非常的疲憊,但是精神上又非常的亢奮。
「蘇兄,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啊?」
高歡說道:「昨夜六鎮函使來報,柔然高車犯邊,攻打武川懷朔二鎮,我要返回懷朔了。」
蘇澤站起來,柔然高車竟然犯邊了?自己記憶中的史書上沒有這麼一出啊?難道是自己影響歷史的蝴蝶效應?
但是想一想也很正常,蘇澤穿越前看過一篇論文,這個時代正在經歷漢末小冰期的氣候回升,這一輪氣候回升一直會持續到盛唐,最後締造出大唐和吐蕃兩個強盛帝國。
蘇澤也詢問過亞父李統,近些年洛陽的冬季也越來越短,春天來的越來越早。
而隨着氣溫升高,河流重新開始流淌,荒地長出草皮,塞外草原的生態也開始恢復,遊牧部落的人口也開始增長,牲畜也開始增加。
從北魏建國以來,一直被北魏當做升級副本兼提款機的柔然人,也重新開始活躍起來。
與此同時,北魏六鎮卻在持續性的大衰退,孝文帝遷都洛陽後,六鎮對草原的戰爭就沒有再取得什麼像樣的大捷。
此消彼長下,柔然高車部落犯邊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高歡有些憂慮的說道:「以往也有柔然進犯,但是能夠讓六鎮派出函使前往洛陽求援,這次來敵肯定很多。」
說到這裏,兩人都沉默了。
高歡又看向蘇澤說道:「蘇兄,羽林之變蘇兄也參與了吧?」
蘇澤點點頭,高歡說道:
「坊間都說,你們羽林圍了司空張彝的府邸,打死了張彝張仲瑀父子,最後朝廷只誅殺了帶頭的材官營旅帥侯淵。」
蘇澤點點頭,從系統中蘇白的《司空張府暴動報告》,他已經知道了全部的過程。
高歡突然站起來說道:「蘇兄,我要返回懷朔了,以後不會再來洛陽了。」
蘇澤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歷史上高歡就是在洛陽送信的時候親歷了羽林之亂,看到了朝堂的虛弱,返回六鎮侯散盡家財結交六鎮豪帥,並且對結交的友人說:
「為政若此,事可知也。天下就要大亂,留着的財物還能守住嗎?」
果然高歡站起來說道:「蘇兄,朝堂如此,天下將亂,你在洛陽千萬小心,若事情有變,可以來六鎮找我!」
不過高歡又嘆息道:「我也就是說說而已,若是真的洛陽有變,蘇兄還是去秀榮找劉貴兄弟吧,六鎮也混不出名堂。」
「不過狗窩也是窩,柔然入寇,我還是要返回懷朔的,今日就是向蘇兄辭行的。」
蘇澤也有些傷感,歷史車輪已經轉動了,等到下次相見,兩人就不知道是什麼立場了,是敵是友都未必可知。
高歡翻身上馬說道:「今日一別,日後相見不知道是何年了,蘇兄保重!」
看着高歡離開,蘇澤也有些悵然,只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和高歡重逢了。
——
接下來的幾天,蘇澤等一眾羽林軍官都被通知留在家中,洛陽的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但是和蘇澤預料的一樣,如今的北魏朝堂,根本沒辦法處理禁軍問題。
包括胡太后在內的北魏高層,全部都被禁軍給弄怕了。
駐紮在洛陽附近的十幾萬禁軍,如果真的造反,洛陽周圍根本沒有可以鎮壓的軍隊!
在這種情況下,朝堂只能懲辦首惡,也必然要拉攏蘇澤這些傾向於朝堂的禁軍將校,只是不知道朝堂捨得拿出什麼樣的官職來獎勵蘇澤了。
很快蘇澤就知道了朝堂的最終處理結果——
蘇澤抱着懷裏曼妙的軀體,聽着陳留公主說起這些日子朝堂上的事情。
「伱的仇人,左衛將軍侯剛罷職,貶為秦州兵。」
「侯剛在陣前斬殺親子,又有江陽王作保,這個處罰不算重。當年楊大眼鍾離之戰中作戰不利,被皇兄免為營州兵,幾年後又被重新啟用。」
「別摸!說正事呢!還聽不聽?」
「首犯侯淵的人頭被掛在洛陽城門上,另有從犯六人被斬,要犯穆少游全家失蹤,朝堂命令河南府在京畿搜捕。」
「你這人怎麼這樣,讓你別亂摸!」
「江陽王元乂,加領侍中,尚書令,你再亂動我咬你了!」
蘇澤消停半刻,陳留公主繼續說道:
「廣陽王元深,吏部尚書崔亮,都加散騎常侍,參知國政,哎呀你輕點!」
「吏部,吏部尚書崔亮,上,上停年格之法,啊,就是不問才能,授官一律依年資分先後。」
「你慢點!」陳留公主拍打蘇澤的後背,身體卻配合起來,嘴裏也不停道:
「以後凡有空缺職位,不問賢愚,擇停解年月日久的優先敘用。」
蘇澤再次將陳留公主撲倒,他將臉埋在她散落的長髮里問道:
「那我呢?朝堂如何賞賜我的呢?」
陳留公主轉過臉,和蘇澤鼻尖相碰,輕啟朱唇說道:「想知道?那就看你能不能伺候好本宮了。」
蘇澤直起腰板說道:「那末將要為公主效死了!」
。。。
「朝廷任命你為羽林校尉,七品,恭喜蘇郎,你也算是正式步入流內官了。」
「我這麼大功勞,才給個羽林校尉啊,朝堂是打發要飯花子嗎?」
北魏的校尉和漢代不一樣,漢初校尉那是比二千石的官職,但是隨着各類將軍越來越多,連普通將軍號都不夠用,還要再給「大」將軍,校尉已經淪為了基層武官的職位。
相比之下,羽林校尉甚至還不如官品更低的羽林郎,因為羽林郎好歹在宮內,可以在皇帝太后身邊。
軍職的含金量下降,靠近中樞的文職含金量上升,這是歷史發展到南北朝時期的趨勢。
而另一個趨勢就是,曾經被文臣非常珍惜的朝廷正品官職中,軍職的數量也越來越多,武官這個階層正在逐漸形成。
士族門閥曾經壟斷的官職體系中,有了寒門武官的位置。
軍權進一步掌握到庶族寒門的軍人手上,這才是比科舉制度更動搖門閥根基的歷史大勢。
劉宋的開國君主劉裕,就是這一變遷的受益者,而這次羽林之變,也讓蘇澤看到了朝堂這些公卿的軟弱。
其實這個職位正合蘇澤的心意,只不過在陳留公主故意這麼說。
陳留公主說道:「不錯了,你沒有門第,若不是這停年格之法,你根本沒機會得授正品。」
「還不是你們元家太摳門,怎麼也該給我個都尉噹噹!」
「什麼都尉,你的資歷也不夠都尉啊。」
蘇澤突然坐起來說道:「駙馬都尉啊!」
「啊!你怎麼又來!」
綠珠無語的看着搖晃的馬車,擔憂這輛馬車會不會突然散架,等這次回到府上,一定要讓給工匠好好加固一下馬車。
陳留公主躺在車內軟塌上,雙眼迷離的說道:「對了,還有一件事,這些年六鎮邊情屢屢告急,柔然高車不斷進犯,江陽王上書,要從洛陽擇一將領,領兵前往六鎮,連同六鎮兵出塞掃蕩柔然諸部。」
「我知道,你想出征吧?」
蘇澤驚訝的看着陳留公主,沒想到這女人的直覺竟然這麼准。
陳留公主從背後抱住蘇澤說道:「需要我幫你運作外放嗎?」
蘇澤心中一暖,抓着她的手說道:「不用,我自有辦法。」
「還是先把今天要做的事情做完吧!」
陳留公主嬌呼道:「還來!?」
。。。
等到蘇澤被從馬車上趕下來,綠珠狠狠的瞪了蘇澤一眼,這才架着馬車離開。
蘇澤目送陳留公主的馬車離開,就在剛剛談話的時候,系統的地圖上刷出一個驚嘆號,時隔半個月,系統終於又刷任務了!
這個金色的感嘆號的位置?這是蘇澤從沒有去過的區域,還籠罩在一片迷霧中,蘇澤將蘇白派遣了過去,查看這片區域到底是誰的府邸。
與此同時,這座迷霧籠罩的府邸中,酈道元在侍女的引導下來到了宴廳,看到張開着外衣,露出胸口的驃騎大將軍李崇,酈道元恭敬的插手拜道:「大將軍。」
「善長啊,快快入席!」
說是宴席,其實只有李崇和酈道元兩人對飲,面對酈道元這張嚴肅的臉,李崇很快就沒有了宴樂的興趣。
他驅散了舞姬和侍女,這才說道:「善長,沒人說過你這個樣子很掃興嗎?」
酈道元說道:「崔公也這麼說過。」
李崇說道:「今日請善長過來,是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商議,我想要征北。」
酈道元臉上依然沒有變化,李崇奇道:「善長不驚訝?」
李崇並不是這次出征柔然的熱門人選,原因也很簡單,他的年紀實在是太大了!
而起在北方作戰,和南方作戰完全不同。
對付北方草原的敵人,只能用騎兵,因為柔然高車這些遊牧民族,是南下搶劫的,根本不是來和你主力決戰的。
如果用步兵,你還沒能列陣,敵人早就已經搶好了東西跑了。
要追上這些草原部落,只能依靠騎兵。
騎兵的指揮官必須要親臨一線指揮作戰,因此帶領騎兵作戰是一件非常消耗體力的事情,李崇這個年紀騎馬都有墜馬的風險,指揮作戰?
只是如今朝中人才凋零,能夠領兵打仗的將領要麼老死,要麼在政治鬥爭中慘白出局,要是放在孝文帝時期,李崇根本排不上號。
就連丹陽公的呼聲都要比李崇高。
李崇開門見山的說道:「我去拜見了崔公,他向我提到了你。」
「我?」
酈道元搖頭說道:「我都見不到陛下和太后,我能有什麼用?」
「不,崔公說的不是善長,而是你那個弟子蘇澤。」
「蘇澤?」
「對,你也知道你的弟子在羽林之變中的表現吧?」
酈道元點點頭,朝廷嘉獎蘇澤的消息已經傳開了,對於蘇澤在羽林之夜中的站隊,酈道元也是認可的。
如今蘇澤得以步入官途,酈道元也真心為這個弟子高興。
只是蘇澤就算是授官了,也不過是個七品的羽林校尉,他真的能影響北征主帥人選的任命嗎?
李崇倒是恣意的說道:「事情能不能成,總要試一試,善長你回去和你的弟子說一下,若是他願意幫我,就請他來我府上見一面,正好我也想見一見崔公讚不絕口的年輕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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