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折大堤自認為已經很快了。
秦州的叛軍,主要來自世居在秦州的羌人和漢人地主。
漢人地主就和隴西郡一樣,都是一些鄉兵、家族私兵,這些人都是不滿秦州刺史李彥盤剝而造反的。
剩下的就是莫折大堤這種羌人了。
西北地區羌人,從兩漢地區就開始鬧了。
東漢的羌亂鬧了一百多年,硬生生的把東漢朝廷給鬧沒了。
而所謂的羌,其實也很難說是同一個種族。
秦漢的時候,將西北的少民都統稱之為「羌」,這就和將北方遊牧民都稱呼為「胡」一樣。
這些西北羌人部落,可能習俗不同,信仰也不同,甚至語言都不同。
比如莫折大堤的部族,這是一個從北魏初期就歸順,遷入秦州的部落,他家族世代都是秦州的軍主,也就是秦州的中高層軍官,部族也不是遊牧而是農耕的,甚至還有家傳的兵法。
這年頭,到底誰是羌,誰是漢,根本就分不清楚。
很多羌人長得和漢人沒區別,說話和漢人也沒區別。
也有的羌人部落,還處於遊牧的狀態,他們還說着別人聽不懂的方言。
甚至一部分秦州漢人,也被打成羌人,一些活不下去虎嘯山林造反的漢人,也會自稱是羌人。
莫折大堤整編這麼一大幫子人,足足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最終清點,大軍合計兩萬人,也不分什么正卒輔兵,反正就是一群人混在一起,再加上拉壯丁拉來的三萬人,手持竹竿農具的炮灰,合計五萬人,對外號稱三十萬人,在天水城誓師,正式發兵!
不過好在他也不用管什麼後勤,直接帶着人就向着隴西郡而來。
流民軍管什麼後勤啊,只要到地方搶劫就行了。
莫折大堤並非不懂軍事,他這麼做是因為恰恰是因為他懂軍事。
流民軍也有流民軍的好處。
流民就和瘟疫一樣,到一個地方就會搶劫吃空這裏所有的東西,當地的百姓活不下去,也會加入到流民的陣營中,這樣流民就能迅速擴大。
秦州叛軍能夠迅速席捲秦州,除了李彥本人殘暴之外,也和這兩年秦州饑荒,官府橫徵暴斂,百姓也沒有餘糧有關。
反正都活不下去了,還不如一起反了!
加入莫折大堤的叛軍中,有很多人就是這樣的想法。
莫折大堤的辦法也簡單,只要擊潰隴西郡的官軍,吃光當地的糧食,就可以逼着隴西百姓也加入到叛軍的行列。
只是莫折大堤剛攻入了隴西郡,就迎頭撞上了鐵板。
襄武縣是個小城,本以為和以前在秦州一樣,帶領大軍到了襄武城下,圍着圍着襄武城內就開城投降了。
可是莫折大堤到了襄武縣城下,卻發現情況和秦州不一樣了。
襄武城附近的農田都被收割乾淨了,附近的村子也已經被動員遷走了。
聽到手下匯報這些事情的時候,莫折大堤已經覺得不對勁了,但是等他發現附近的柴草都被一把火燒了之後,他終於感覺不妙了。
這裏是隴西,是隴山以西的半高原,十一月沒有取暖夜裏是會凍死人的。
他軍中的那些手持農具竹竿的炮灰,身上可都是單衣。
以前在秦州的時候沒關係,搜集野草、木柴,實在不行就拆了老鄉的房子,反正只要能燒的就能取暖。
但是襄武這邊,村子被遷走了,能砍柴的樹林也被燒了,河邊的蘆葦也都燒光了。
莫折大堤第一次明白了堅壁清野的殺傷力。
可偏偏他又沒有任何辦法。
給士兵發放冬衣?自己的嫡系還做不到呢,怎麼給那些拉來的炮灰發冬衣啊?
後方糧食補給都做不好,誰給前線送柴火?
莫折大堤咬咬牙,最後想到的辦法也只有一個了——攻城。
等到了攻城的時候,莫折大堤更是感覺撞到了鐵板。
這襄武城也太堅固了!
城牆上站着弓箭手,只要靠近城市就是一陣箭雨。
加固土夯的城牆,根本沒有攀爬的地方,就算是踩着人上去,迎接他們的是亮閃閃的長矛。
莫折大堤也準備了一些攻城木梯,這是他們這些叛軍唯一能夠打造的攻城器了,但是都被城牆上守軍用長槊割斷拆毀。
第一天莫折大堤出動了麾下嫡系,打了一會兒他就將嫡系撤回來了,這樣的攻城就是送死。
莫折大堤將嫡系撤回來了,剩餘的幾個大叛軍頭子也把嫡系撤回來了,剩下去攻城就只有炮灰了。
第二天莫折大堤乾脆直接讓炮灰去攻城,結果依然是丟下了大量的屍體,一無所獲。
在第二天夜裏的時候,莫折大堤突然被人叫醒,親信報告他大營被夜襲。
莫折大堤連忙披甲出營,卻發現敵軍襲擊的不是叛軍大部隊的營地,而是依附在營地周圍的炮灰的營地。
這些抓來的炮灰,莫折大堤怕他們嘯營,自然不會放他們進營地,但是又怕他們連夜逃跑,所以在大營周圍圈了一些地方,安排自己手下的部隊督戰看守。
襄武的守軍不衝擊大營,只是殺了看守炮灰的看守,將這些炮灰釋放了出來。
莫折大堤不敢野戰,只能讓人謹守營寨,但是只聽到了襄武城內鳴金收兵的聲音。
等到第三天的早上,莫折大堤再派人清點,被拉來的炮灰已經潰敗了三分之一,他們本來就是吃不上飯的流民,對叛軍談不上忠誠。
本以為從軍能吃飽飯,但是發現在叛軍營地中還是吃不飽飯。
不僅僅吃不飽飯,還要被驅使攻城送死。
現在看守的督戰隊被殺了,那還不趕緊跑?
夜襲還引起了連鎖反應,一些營地的炮灰乾脆殺了督戰隊逃跑了。
莫折大堤發現,自己是耗不起了。
既然這樣,那就不打襄武城了!
莫折大堤也算是想明白了,自己是叛軍,又不是正規軍,幹嘛要頂着硬骨頭死磕?
隴西郡又不是只有襄武一座城,而且你還能將隴西的村子都遷走?把隴西的木柴都燒光?
反正他們也是流民軍,後勤補給也是看天,繞過一城就繞過一城好了。
莫折大堤想明白了這一點後,果斷帶着隊伍離開襄武城,繼續向着下一個城市首陽縣城而去。
——
岐州,雍城。
岐州刺史崔延伯白色的鬍子都是血跡,他剛剛用劍砍殺了一名爬上城牆的叛軍,獲得了屬下陣陣喝彩。
崔延伯看着日漸落下的太陽,長長嘆了一口氣,今天總算是守住了。
流民軍大多患有夜盲症,天黑就要收兵,日落的時分就是難得的喘息時機。
不過也不是說夜間就萬事大吉的,這幾日對面那個流民帥莫折天生,已經開始搜集軍中沒有夜盲的士兵,開始在夜間發動襲擾。
這些夜襲雖然都被打退了,但是讓守軍更加的疲憊,休息的時間更少了。
崔延伯算算日子,派出去的函使都已經出城一個月了,哪怕是求援信送到洛陽也應該到了啊。
這一切都說明,朝堂派來的援軍已經放棄了岐州,根本不願意救援雍城。
崔延伯不由的大恨,朝堂到底派的什麼人做主帥,老夫都已經守了這麼久雍城,竟然就這樣放棄了!?
可憤怒後,崔延伯更是泄氣,偏偏這個秘密他不能和任何人說,每天早上他還要鼓勵城內士兵,朝堂的援軍馬上就要到了。
崔延伯知道,自己能守這麼久,不是因為城內的糧食,也不是因為自己手下士兵比外面的流民軍強多少,而是守軍心中這點希望。
若是沒有希望,那城就破了。
崔延伯同時也知道,一個月還能瞞得住,如過兩個月城內守軍的士氣就肯定潰散了。
看來要做另外的打算了。
崔延伯心中盤算着,自己這個岐州刺史也算是守土有責了,在岐州都陷落的情況下,還死守雍城這麼久,拖住了叛軍主力。
現在連朝堂派來平叛的大將都放棄岐州了,自己這個岐州刺史也沒有必要隨着雍城陪葬。
有了新的想法之後,崔延伯的精神好了很多,他開始招來親信,商討城破前逃跑的事情。
果不其然,崔延伯的判斷是正確的。
這天傍晚,莫折天生沒有派人攻擊雍城,但是他派遣手下士兵在城外喊話,說朝廷平叛大軍已經進入華州,放棄支援雍城了。
崔延伯雖然派人鎮壓各營,但是流言已經飛快的在營地中傳播開,悲觀的情緒在城內蔓延。
崔延伯也是無奈,只能繼續派人鎮壓了流言,甚至重新整編了營寨,但是只要朝廷大軍一日不出現在雍城外,流言就會愈演愈烈。
是時候該離開了。
崔延伯更下定了決心,等快要城破的時候就突圍離開。
次日,一名滿臉血跡的官軍被推到了城門前。
崔延伯認出了這名官軍正是自己派出城求援的函使,這名函使顯然是從援軍那邊返回的雍城傳信的時候被莫折天生攔截了。
「崔刺史!朝堂的援軍不會來了!」
這名官軍函使已經被折磨了幾天,今天終於扛不住了,莫折天生答應他,只要在城門前喊出蕭寶夤的平叛大軍去了華州,就會赦免他。
很多守軍都認識這名官軍函使,崔延伯的臉色鐵青,他對手下說道:
「拿我的弓來!」
親信連忙拿出一把長弓,只看到崔延伯挽弓如滿月,張開弓就是一箭!
還準備張口說明援軍情況的函使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低頭看到插入胸口的箭羽,不敢相信的倒了下去。
莫折天生押送函使的親信們見到崔延伯如此神射,嚇得丟下函使的屍體就跑回了營地。
營地中的莫折天生看着城門上持弓而立的崔延伯,這老匹夫還藏着一手神射術,估計是準備引誘自己叫陣的時候射殺自己,也虧着莫折天生謹慎,從沒有靠近雍城叫陣過。
這下子老匹夫也算是黔驢技窮了,莫折天生吩咐左右道:
「城破之日就在近日!通知各營將口子收緊點,莫要讓城內跑了!」
崔延伯射殺了自己的函使,又對左右說道:「此獠是叛軍推出來擾亂我軍心的,現已經被本刺史射殺,傳令下去,再有在軍中傳謠者,殺無赦!」
崔延伯殺氣騰騰,這一手精妙的箭術也震懾住了城內的守軍,莫折天生這一日攻城依然沒有任何成果。
可崔延伯清楚,城內的暗流已經是壓不住了。
既然壓不住,那就只能走了。
崔延伯在親信耳邊交代了兩句,登下城樓。
夜半時分,雍城西門突然大開,一隊騎兵從城內魚貫而出,迅速沖向了叛軍薄弱的一處營地。
崔延伯一馬當先,帶頭衝鋒,竟然還真的讓他在莫折天生的重重包圍中沖了出去!
莫折天生從帳篷中起來,聽到手下報告,也知道追不上崔延伯了。
但是看着眼前久攻不下的雍城,就自己求而不得的美女,現在剝光了衣服躺在自己面前一樣。
莫折天生下令道:「進雍城!」
「傳我軍令,各營大掠雍城三日!」
掠城三日,就是允許士兵洗劫城市了,莫折天生這道命令無異於屠城,他身邊傳令的親衛,眼睛中都閃爍出殘忍的光芒。
親信連忙將命令送到各營,此時已經有機靈的叛軍帶着兵馬殺進了雍城。
失去了主帥的雍城群龍無首,本就已經士氣低落的守軍根本沒能組織防禦,就被殺紅眼的叛軍砍翻在地。
這一夜,雍城內火光沖天,到處都是哭喊聲哀嚎聲以及獸性的嘶吼聲。
崔延伯則一路向東,出岐州向蕭寶夤屯兵的華州而去。
——
相比之下,狄道內就安寧了很多。
蘇澤進入狄道城後,就住進了隴西李氏的宅子,接着開始接見隴西的官員、世族、豪強、豪帥。
狄道縣令李擴,就是隴西李氏的子弟,北魏朝堂的制度沒有東漢完善,在東漢本土子弟出任地方長官是明令禁止的。
但是張始均這樣的冀州大族的族長,卻可以堂而皇之出任冀州刺史,雖然張家的郡望是清河,但是張始均祖父就已經遷入冀州,在冀州擁有佃戶萬人。
李擴身為隴西李氏子,做個狄道縣令也是再正常不過了。
隴西李氏也知道叛軍攻入隴西郡的消息,作為紮根本地的頂級世族,他們是整個隴西郡最懼怕叛軍的。
五姓七望怎麼可能投降叛軍,自家祖業在隴西,祠堂、祖墳宗族都在這裏,又能跑去哪裏?
李擴和隴西李氏對蘇澤非常熱情,連祖宅都騰出來給蘇澤當做臨時軍府。
而蘇澤的淡定態度,也給了隴西本地勢力定心丸。
送走了這些地頭蛇,蘇澤打開系統,今天又到了系統刷新的日子了。
咦,又出紫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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