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輝煌倫敦大家一起彎腰計劃」,必須是一個冬風最烈的日子,是個咆哮的、幾乎能把頭髮吹走的日子。
蘿絲跟着羅蘭,用圍巾把自己臉蛋藏了個嚴嚴實實,看他提着一個巨大的口袋,神神秘秘地領自己坐上馬車。
——自那『建議』後的半個月裏,羅蘭整天都神神秘秘的。
他讓自己又砸又碾,對着那些從蘭道夫手中換來的小金紙片,卻半句都不說準備幹什麼。
蘿絲開始擔心這人又干出像上次一樣的瘋事:
她們那天被追了整整兩條街,心都快從嗓子裏跳出來。
「羅蘭?」
「嗯?」
「我們到底要幹什麼?」
「完成儀式,蘿絲。」
蘿絲撇嘴,在登車前把地上的小石子兒踢得老遠:「我是不是還得清楚具體過程?」
「也許不用。」
「你保證不危險。」
「我保證。」羅蘭承諾。
馬車熟練地穿過東區,前往小螞蟻們呆的巢穴——報童們會統一在一個地方休息,然後,在太陽升起前,擴散到倫敦城每個角落:無論窮人的,還是富人的。
他們挎着布兜,手裏揮舞着今日新鮮的報紙,每一整兜,能賺上幾個先令。
當然,這錢不歸他們。
歸於『養育』他們的人。
與此同時,報童們之間的戰爭,即是養育者之間的戰爭了。
羅蘭找上的,是南區最大的一位『養育者』——他是金牙幫某個高層成員的兒子,剛接手這活不久。
馬車駛入南區,蘿絲下意識緊張起來。
這曾是象幫和金牙幫常年活動的地方——互看彼此不順眼的兩個幫派曾發生過數次流血衝突。
不過,現在沒了象幫。
「噓…」天還灰着,羅蘭豎起指頭,貼在唇邊:「我早試過一次了。」
蘿絲掐了下他胳膊,氣鼓鼓:「你保證不危險的…」
羅蘭還是那副神神秘秘的德行,下了車,拉着她往那街尾的一長串矮房去。
這是類似於花街一樣的地方。
叩叩。
羅蘭屈指敲門,又把那口袋交給蘿絲提着。
而此時接過口袋的少女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羅蘭頭頂,沿着黑髮,仿佛飄蕩起一張朦朧清透的白色薄紗…
紗?
蘿絲張了張嘴,不等問出聲,門內就響起了腳步。
羅蘭站定,變得格外嚴肅。
當門被打開的時候,蘿絲的心臟倏然提了起來。
這個人不認識她,她卻認識對方。
安迪·霍爾特。
「恩者在上!」她聽那粗魯、幾乎沒有一句不加髒話的男人,突然變得溫馴,竟在她驚訝中,朝着羅蘭規規矩矩行了一禮——不倫不類的躬身禮,臉差點砸到羅蘭的胸口。
「恩者在上!您——您怎麼親自來了?!」
他似乎看都不看蘿絲,緊盯着羅蘭的下巴,眼球想要向上,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壓制着,只好低下頭,邊說着邊退後讓出路。
羅蘭笑了兩聲,視線在房間裏打了個轉。
穿過狹窄的、不能算客廳的客廳。
空落落的房子,發霉的幾團黑色肉泥。
床上兩塊枕頭。
哦。
有個樓梯,通向小閣樓。
男人摸了摸頭,尷尬不已:「您知道,我從沒耽誤過工作…」
看來有個女人剛剛還在這裏。
「我不管你成天喝酒還是泡在女人堆里,霍爾特先生。我只希望伱對得起你父親——若不是他懇求,我絕不會讓一個年輕人幹這舒坦活。年輕,意味着差錯,意味着得寸進尺…你明白嗎?」「當然,當然,您完全正確…」
安迪·霍爾特揉了揉眼角的刀疤。這時,他才有空輕飄飄掃了眼蘿絲。
那眼神是敬畏。
蘿絲清楚。
「把東西發給孩子們…哦,一會還會有三輛馬車送來更多。先生,請準時,我要準時——你應該知道我們那位至高無上的女士正興建一座鐘,自動工後,午後和傍晚都有鐘聲響起…」
羅蘭仰着下巴,背着手,派頭十足地在咯吱作響的地板上踱步。
半晌後,腳尖輕敲。
「就在鐘聲響起時。」
安迪·霍爾特含着胸,那笑容用力的讓脖子幾乎都快繃出青筋:「當然!您的意志!雪萊先生!」
詹姆斯·雪萊。
這可是他頭兒的頭兒的頭兒。
是金牙幫背後的主人。
最大的。
別說他父親了。但凡得罪了這位,他動動嘴,金牙幫就要換個主人。
當然,安迪也能理解有錢人的癖好——譬如找個不倫不類的、連長發都不留的女人做情人,譬如安排這事還要親自登門。
譬如披這古怪的白紗。
市面上又流行新東西了?
他打算事後打聽打聽,給自己也弄一塊。
「東西每人一份,霍爾特先生,後續運來的絕對充足。我再重申一遍,再次——絕不允許出任何差錯。按時,按時。這是我第一次和你接觸,交給你這重要的任務…」
霍爾特激動的快要伏在『雪萊先生』的腳前了。
「倘若我出了差錯,您就將我掛在路燈上!」
哦。
掛在路燈上。
這就不得不提到遠近聞名的蘿蔔先生了。
「我保證!雪萊先生!我保證讓那些小崽子們按時完成,絕對精準!否則,我也會把他們吊起來!」霍爾特表情猙獰的擠壓着眼角刀疤,俯身打開蘿絲提進來的口袋,看了一眼,系好:「我保證!先生!」
「很好。」
雪萊點點鼻尖,又點點嘴唇,聲音很輕:「我要和我的女士赴一場私人宴會,所以…」
「當然,您請您請…」
當送走『詹姆斯·雪萊』後,房中的女人才從閣樓上慢悠悠下來。
她用被單裹着自己,邊擺弄長發邊看那牆角巨大的黑色口袋。
「雪萊是誰?」
霍爾特冷冷瞥了她一眼:「你最好把嘴閉上。」
女人可不怕他,跑過去摟他脖子,咬他耳朵:「你這個混蛋!昨天可不是這樣!」
兩個人在屋裏鬧了起來。
「行了行了,我說,詹姆斯·雪萊,你不知道?那可是金牙幫真正的主人。」霍爾特提起這位,頗有種自己也高貴起來的感覺,胸脯和手臂好像都膨脹了幾圈:「這先生能找上我,說明找對人了。瞧吧,我肯定利利索索辦好…」
他瞥了眼窗外,壓低聲音:「我猜是為了討好他身邊那情人才這麼幹…」
女人翻了個白眼,光着腳爬上床,用被子蓋住自己,打了個呵欠:「你真正的主人,高貴的,權勢足以碾死你或你父親的…親自來找你?」
這話讓霍爾特愣住了。
的確。
雪萊先生親自登門…
男人陰晴不定轉過臉,盯着床上的女人:「你想說什麼?」
女人翻過身,支着頭:「我想說,那大貴人可對你沒什麼想法——他也許只要個辦事的,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秘密…」
霍爾特沒聽明白:「所以?」
女人一條腿從被子中伸出來,朝他勾了勾,嬌笑:「所以你最好把嘴閉上!」
霍爾特怪叫着撲了上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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