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仙德爾和伊妮德的友善交談極容易令人分神,羅蘭根本沒有意識到時間的流逝——等戰火初弭,回過神後,已經有人在台上說話了。
那是個熟悉的老先生。
加里·克拉托弗。
也唯有他適合主持這一次『不體面』的拍賣——畢竟拍的是死者的東西,不告而取。
「我們都知道這一次布里斯托爾遭了多大的難,諸位。」
他聲音洪亮,臉色紅潤,只是那頭灰色稀疏了不少。
比起羅蘭上一次見,他好像胖了一些。
「作為聖十字在布里斯托爾的臨時負責人,我可以直說:我們中有人受了蒙蔽,踏入陷阱,那些穿着神聖外衣的、內里卻邪惡不堪的邪教徒蒙蔽了太多人——聖十字信奉着萬物之父,卻不如祂一般全知。」
這還讓羅蘭挺驚訝的。
他沒有遮掩,當眾將罪魁禍首點了出來。
但羅蘭再一想,又覺得這麼幹才真的聰明。
因為他們能欺騙市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但卻無法騙過在場的儀式者們。
坦誠是最好的辦法。
「…一些奇物,或者材料,我希望諸位能謹慎出聲:每一個都是死去的、犧牲在布里斯托爾的儀式者留下的珍貴寶物,各位,我們應物盡其用,而並非拿走這些兄弟姐妹的血汗,轉手居奇獲利。」
「唯有最無恥的商人才幹這事兒。」
人群無聲。
「請注意,這次拍賣在場的全部教派都將參與。」
「如果您幹了什麼招致麻煩的事,將成為所有教派的敵人。」
「我是加里·克拉托弗,代表聖十字主持這次拍賣。」
「十冠神在上。」
他說完後,一個個儀式者拎着木箱早早等在台下了。
木質但內側嵌金的箱體。
順便說一件很無聊的事:
實際這些將要被拍賣的奇物早就定好了歸屬。
大部分歸於聖十字,永寂之環,公正教會和大漩渦,其餘剩下一兩枚,才真正算得上『拍賣』,給那些十冠神之外的儀式者們爭奪的『餌料』。
免得他們空手而歸,極為沒道德的亂說話。
至於哪一家拍得哪一枚,就真的看運氣了。
聖十字還不至於在這方面搞出讓人厭惡的手段,一兩枚奇物也不至於。
伊妮德翹着腿,盯着台下一個個木箱。
「聖十字有兩個額度,教會一個,審判庭一個——畢竟你們是親歷者。」她說:「對了,這一次的補償可不少。」
教會再討厭審判庭也避不開。
因為布里斯托爾的事情鬧得太大。
「給費南德斯吧。」
羅蘭說。
「沒有他,我和仙德爾活不下來。」
伊妮德微微一笑:「我會為你們申請的…」
「自己寫一份申請交給自己,再從自己兜里拿。」
「人類真麻煩。」
-
她指的是教會。
「你的湯汁小姐在審判庭,她的爺爺是教會的主教。你明白主教是什麼意思嗎?如果連一個主教的孫女都被苛待,這主教大概也沒什麼地位了…」
「仙德爾·克拉托弗來審判庭是一步好棋,如果大蝙蝠真是這麼考慮的。」
-
你好像很懂這些陰謀詭計。
「明顯是智慧,羅蘭。我足夠有智慧。」
-
明顯是妮娜小姐留給你的智慧,扳手,她足夠有智慧。
火焰不吭聲了。
但只是一小會。
「留給我就是我的了…哈,快看。」
台上正在拍第二枚奇物。
看起來像一個聽筒。
「名稱」:好朋友的要求(1/1)
「類型」:奇物(幽魂)
「描述」:寄宿着怨靈的聽筒。
置於耳蝸後,能聽到『好朋友』的聲音。
如果你滿足它的要求,將有概率得到一段該怨靈生前所擁有的記憶(知識)。
如果你不能滿足…很遺憾。
羅蘭啞然。
不得不說,有些奇物相較為儀式者提供幫助,更多的則是為了承載惡意而生——比如台上這枚。
如果不是他,這聽筒一旦被不知情的儀式者使用…
高環還好說,低環絕對有大麻煩。
羅蘭可不認為一個怨靈能提出什麼友善的要求——『請喝一杯水?』
不,至少是『請喝一杯硫酸』。
這不確定的回報不足以讓人冒險。
羅蘭百無聊賴,卻感覺有一道視線一直在盯着自己…
回頭。
「那個撞角。」
羅蘭能感受到她眼裏的怒火。
「伱讓她丟了大臉。」
「連續,兩次。」
這女人顯然懷恨在心,此時此刻緊鄰聖十字而坐,那雙眼睛就沒從羅蘭身上移開過。
「一怒之下變成撞擊艦到海上大破敵軍!」
羅蘭忍着笑意,臉頰兩側鼓出了兩個小包。
「瑪德琳·泰瑞。」
伊妮德也注意到了盯着羅蘭的視線。
她往正叫出『二十鎊』的公正教會的方向掃了一眼,回正頭,目不斜視:「瑪德琳是托馬斯·泰瑞唯一的女兒,也是最愛的。你很會招惹人,羅蘭。」
「她很有名?」
「並不。」伊妮德輕敲着膝蓋,聽着『二十鎊』變成『四十鎊』,很快,又到了『七十鎊』——說不準哪些教派就對『聽筒』類的奇物有研究,彼此之間約定好了數量,但可沒約定誰拍哪一件。
金鎊上的『小衝突』很正常。
「瑪德琳並不知名。」
「是她的父親。」
「托馬斯·泰瑞是黃金天秤的「仲裁者」。」
伊妮德說。
「順便,黃金天秤每一代,只有兩個「仲裁者」。」
羅蘭當然不認為伊妮德在說某環或某條道路的名字——公正教會或黃金天秤的成員,他們的道路就是「天秤」。
仲裁者是職位,類似審判長,是黃金天秤最核心的負責人,掌握着教派內的最高權柄。
至於為什麼是兩個…
這和他們的道路相關。
「不過,托馬斯·泰瑞大概也清楚她把自己的女兒究竟寵成了一個多麼面目可憎的動物。」伊妮德談及公正教派就沒什麼好臉色:「如果你只是個凡人,沒有背景的普通市民,現在該正在牢裏受刑。」
「但你是執行官,審判庭的天才,費南德斯小隊的成員。」
「只要你不把她腦袋擰下來,那老東西不會幹任何事的——越高,越會審時度勢。」
羅蘭發現側方那道熾熱的視線仍在他身上打轉。
「我以為越高環,越能清楚自己死後該去哪。」羅蘭的意思是,凡人是矇昧無知的,但儀式者不是。一旦弄清楚死亡並非結束…還會恐懼死亡嗎?
伊妮德輕笑:「死亡對於你來說,是重回濟貧院。羅蘭,現在告訴我,你恐懼死亡嗎?」
羅蘭想了想…
不禁陷入沉默。
說實話…
恐懼。
「正因為他們清楚自己死後會去哪,所以才更加害怕。」伊妮德聽着仙德爾吐出『天國』一詞,實在忍不住笑了兩聲。
天國?
虔誠的蠢人。
羅蘭,仙德爾。
整個世界是一場巨大的騙局。
人類是令神靈酣眠的歌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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