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形穢氣被淨瓶一收而盡,旋即微微一晃,瓶身上的扭曲文字便片片發出瑩瑩微光,很快就沒了什麼動靜。
這淨瓶上的文字,為煉魔真經之上,專為收攝無形天魔的法訣,又是許莊以血寫下,有莫大法力加持,自然出不了什麼岔子。
收了無形天魔,許莊再抬目望去,卻見三名孟浮生散成的元氣,化作三團薄薄雲霧,在空中聚散不定,拔除了天魔之染,卻反而有些混混沌沌的意思。
許莊眉頭輕輕一皺,來到孟浮生身軀一旁,落指往他額上一點,孟浮生身軀微微一震,天頂之上生出一股無形之力,將那三團元氣抽絲剝繭一般吸引而來,源源落往孟浮生囟門。
隨着元氣源源歸體,孟浮生臉上瞬間生出血色,身軀便似放鬆了下來,神情也平和許多,又過片刻,口鼻間終於生出了緩長呼吸之聲,雖還未動彈,但已經不復僵死模樣,更似修行人入了極深的定境之中。
許莊見狀也不着急,立在一旁,緩緩誦起道經,醒神一篇,定神一篇,安神一篇,三篇誦罷,這才輕喝一聲:「還不醒來!」
應聲孟浮生眉頭一動,眼皮才慢慢抬了開來,目中流過一絲迷茫,緩緩道:「許師叔?」
「哦?」許莊笑道:「看來師侄還留有記憶,這卻免我一番口舌了。」
孟浮生苦笑道:「是,小侄功行太淺,竟為外魔所染,叫師叔見笑了。」
「師侄為天魔趁虛而入如此之久,心神都未被天魔所奪,已算難能可貴。縱使沒我到來,師侄謹守心神,也未必不能脫劫。」
許莊搖了搖頭,不待孟浮生自謙,便問道:「師侄可能打開此間去路?」
孟浮生猶豫道:「想要打開此間去路,需將三元象身大法初步修煉到三元應妙的境界,待小侄調理元氣之後,再苦修一兩年時間,或可做到。」
許莊微微皺起眉頭,所謂三元應妙指的是三元象身大法的一個奇妙境界,無關三元象身大法精深與否,若能領悟三元應妙,三元法力循環相生,便能使三元法力以極快的速度朝原本水平增長,同時還有挪用三元之後,自行回復法力種種玄妙。
如若不能領悟,修行三元象身的修行者便只能努力將三分之一的法力修煉回來,挪用三元法力之後,也需苦苦回復,三元象身的玄妙便大打折扣了。
一兩年時間,算不上長,但對許莊而言,先天太素境界不日便要開啟,若欲入其中修行,卻耽擱不起。
許莊煉成元嬰,就要佔去一個名額,可分配的名額便要重新規劃,不是事到臨頭急急忙忙趕回便成的。
見許莊神情,孟浮生問道:「師叔可有什麼要緊的?」
許莊沉吟片刻,哂然道:「無事,師侄且先調息吧。」
先天太素境界無疑是上上機緣,但許莊來天瀑界之前,就早已堪破得失,還不至於為這點問題為難。
何況出得此間,也未必非得靠孟浮生修得三元應妙,許莊對這三元象身大法,也頗有些興趣。
孟浮生一怔,便見許莊回過身去,又到壁刻身前,盤膝往地上一坐,便似乎對壁刻揣摩起來。
「莫非師叔也欲參習《三元象身大法》?」孟浮生猶豫片刻,忖道:「太素真傳,與師尊同輩,那是何等人物,豈出我這種岔子,何需我小輩多言。」
孟浮生心中一安,便自從囊中取來丹丸吞服,盤膝入定起來。
……
心無旁騖之中,便是三四月份過去。
元嬰修士神與氣合,調理元氣也是清心養神,三四個月調息之後,孟浮生退出靜定之境時,已然一掃頹色,精神煥發,神采奕奕,自覺精滿氣足,忖道:「我受天魔之擾,困頓此間已經幾十多年,若宗門出了差錯,我有何顏面見兩位師兄,面見尊師?」
孟浮生一抬目,往裏望去,見許莊盤坐在壁刻之下,似乎也在靜定之中,一陣慶幸:
「所幸之是,有師叔前來此界執掌宗門,不過如今師叔又到此間尋我,卻不能再困頓此處太久,需得好生修習《三元象身大法》了。」
思定孟浮生一振衣袂起了身來,便欲往前揣摩壁刻,行未兩步,忽然一止,怔道:「這是?」
他只覺視線一晃,許莊身形隱隱現出三重影子。
「這是,」孟浮生吃了一驚,「分化三元,竟然如此之快。」
元嬰修士,神與氣和,也可說每一道法力之中都有神念,《三元象身》雖非分神之術,仍是危險異常。
有自己修習出了岔子的經驗,孟浮生生怕驚擾了許莊,頓時不敢再往前去,駐足探望之間,許莊身形好像忽遠忽近,遠者好似仙山疊嶂,渺不可探,近者又似就在眼前,觸手可及,來去變幻,源源不止。
孟浮生莫名感覺,觀許莊煉法,比揣摩壁刻對自己與《三元象身》的理解都要有益處,一面觀悟參習之餘,一面緊張留意許莊狀況,竟然都沒能分心留意,究竟過多了多久,忽見許莊身形一定。
似乎終於從渺渺雲中,落入了塵世,又似神遊歸來,許莊身形完全凝實下來,這是所有法力,神意皆收束歸身的徵兆,孟浮生面色一喜,知曉許莊已經成功分化三元,下一刻目中卻又流露出疑惑之色。
下一刻,孟浮生目中卻又流露出疑惑之色:「初分三元,照理只有三分之一的法力,師叔也未遮掩氣息,為何在我看來,仍然如淵似海?」
「是我所覺有誤,並未分化三元,還是……」孟浮生心裏冒出來一個念頭:「只三分之一法力,就如此深不見底?」
孟浮生還未想明白,卻聽許莊聲線悠悠傳來:「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道歸根。三元象身,元元應妙,原來如此。」
下一時刻,許莊那淵海一般的氣息,竟然又緩緩增長起來,孟浮生大吃一驚,便見許莊將氣息一斂,起了身來回首道:「孟師侄,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這便離去吧。」
孟浮生道:「師叔,莫非已經領悟三元應妙的境界?」
許莊微微一笑,應道:「然也。」
孟浮生一時默然,任他如何做想,也不知道怎麼能在這如此短的時間裏,領悟三元應妙,莫非似師尊師叔這等太素真傳,就真如此非人?
許莊自不知他所想,實則他身具太素同源異流的三大真法,相生相益,無時不刻不助長他的功行,如此玄妙,與三元應妙之境卻有些大道大同的味道。
所以許莊悟得了三元應妙的境界,其實還在化分三元之前,否則他還未必會參習這門道法。
如今許莊感受頗為奇特,他一身根基,本便與眾不同,真炁,法力,劍氣隨意化生,如今又分三元,循環相妙,道書有言,三三不盡,六六無窮,許莊如今是感受到了一些玄妙意味了。
見孟浮生還在發呆,許莊挑挑眉梢,喚道:「孟師侄?」
孟浮生一醒,忙應道:「是,師叔所言甚是,我們這便離去吧。」
許莊點了點頭,帶他來到大殿正中,三根青銅立柱中心之處,淡淡掐起法決,隨意往一根立柱一點。
轟隆,三根立柱微微一震,緩緩沿着一個弧度挪動起來,不過片刻,便互相換了一個位置,穹頂之上又是一聲異響,竟然打開一個空洞,露出其後的迷濛色彩來。
許莊眉頭一挑,卻覺穿過重重壁障,竟然捕捉到了沙礫世界之外的氣息,而且似乎正在疾速遠去。
許莊目光微變,沉聲道:「孟師侄,不要抵抗。」不待孟浮生回復,猛將法力一鼓,五行遁術使來,兩人便化作一道驚虹衝出了穹頂。
——
天瀑福澤不及之地,或許風聲呼嘯,便是唯一打破死寂的聲響。
十里黃沙往日便有狂風吹過,也不會生出點滴變化,今日卻一改往常,被風一卷,便有沙浪飛起十數丈高,揚的空中黃蒙蒙一片。
五色靈光在沙漠之上一閃而過,許莊與孟浮生的身影倏然顯現出來,還未停穩。
孟浮生穩住身形,環視一周,便知自己身在何方,面上不禁現出欣喜之色,許莊卻回首一望,目光深深刺入十里黃沙之中。
孟浮生循着望去,面色一變,疑道:「這是……」
許莊點了點頭,隨手一彈,炸起一蓬黃沙,言道:「此中沙礫空間,已消失不見了。」
孟浮生道:「莫非我們打開了青銅宮出口之後,它便自行隱藏起來了?」
「或許吧。」許莊沉吟道:「如此也好,否則還需得料理一番那些天魔。」
孟浮生疑道:「天魔?」
「哦?」許莊道:「看來孟師侄入那青銅宮前,還沒有那重重魔海……」
許莊抬頭望了望天時,言道:「我離山已經不久,還是趕回宗門路上再慢慢言明吧。」
孟浮生從善應是,許莊也不客套,便化虹光沖天而去,孟浮生再一掐法決,起了遁光追之而去。
天瀑界雖不算小,但元嬰遁速豈是尋常,那十里大漠,也非赤地極深之處,不過一個時辰,兩人已經遁入了雲瀾州,很快回到了真形觀中。
孟浮生在雲頭之上一望,卻見天瀑仙山之中,建起宮觀百十,山腰之下,更有精舍千數,山間還有洞府規矩分列,不少身着道袍的年輕弟子,架鶴來去,奔波道業堂,藏書閣等等之間,亦有人端坐峰頂之上,望瀑採氣……
孟浮生吃了一驚,在他記憶之中,真形觀還是那頹若模樣,怎得幾十年間,就如此天翻地覆的變化,一派欣欣向榮,不禁啟聲道:「師叔,這是……」
許莊見觀中沒什麼變化,點了點頭,見孟浮生驚訝模樣,微微一笑道:「師侄勿急,先到門中吧。」
孟浮生默默應了聲是,兩人便降下雲頭,入了理事大殿,竟然意外不見張道人的身影,許莊喚來道童一問,道童忙道:「掌門在殿後修行,吩咐小童有事再去喚他。」
許莊有些意外,轉念一想,張道人又重新勤於修行,也是一件好事,日後若是卸下擔子,引歸玄黃修行,不定還能煉成元嬰,延壽千載。
有心不去打擾他,但畢竟帶回了孟浮生來,還是免不了此着,便吩咐道童道:「既如此,去將掌門喚來吧。」
道童聞聲應是,便入了後殿,沒過多久,張道人竟是急急忙忙跑了出來,一見殿中兩人,頓時叫道:「許師叔……孟師弟!」
孟浮生見得張道人,卻是目光一顫,區區幾十年時間,張道人竟蒼老了許多,許是因為許莊到來之後,少了些許疲態,但只觀外貌,便知他這幾十年間耗費多少心血,頓時心中一酸。
孟浮生一拂衣擺,深深躬身一揖,言道:「師兄,小弟回來了。」
張道人一時升起不知多少種情緒,只是扶起孟浮生,嘆道:「回來便好。」
許莊見兩人兄弟情深,便施施然負手看着,兩人好生敘了通話,這才反應過來,張道人又朝許莊一躬,禮道:「謝許師叔……」
許莊擺擺手止住他話頭,言道:「好了,此不過是份內之事。」思索幾息,許莊接着道:「我知你們兄弟重逢,有許多話要說,正好張師侄你與孟師侄說說如今變化,我便不在此處礙目了。」
見許莊轉身欲走,張道人卻忙道:「師叔稍等。」
許莊頓足下來,張道人快步上前,肅聲道:「師叔成嬰異象,席捲百里,已經傳遍四方。」
許莊自然知曉,本也沒想隱瞞,聞言只是點了點頭。
張道人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箋遞過,言道:「這是消息傳出之後,晁道友送來的書信,言是其師楊壁及尊者,也是如今龍相掌教所書,要師叔親自一觀。」
「哦?」許莊接過信箋,打開略了一眼,頓時眼睛一眯。
張道人見許莊神色,忙問道:「師叔,信中可說了什麼?」
「自然是舊事重提了。」許莊笑了笑,將信一合,目中流露出思索之色,半晌言道:「此事不急,待我從宗門回返之後再談不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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