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床頭的老式電子鬧鐘在走完六點五十九分最後一秒後,努力想要奏響一陣節奏明快的曲調。
只是可能因為電池電量即將耗盡的緣故,鈴音變得失真怪異,不像是活力滿滿的喚人起床,更像是年邁神父含糊不清的誦經安魂。
湯米-霍克睜開眼睛,伸手關掉電子鬧鐘的按鈕,隨後從床上一躍而起,走向旁邊的簡易衣架,從上面取出t恤嗅了嗅,確定還能穿一天之後套在了身上。
房東梅洛妮阿姨已經早早起床出門賺錢,作為一名還在尋找穩定教師工作的代課老師,今天她要去幫四十公里外的一所小學有償代課。
客廳的茶几上放着一杯溫熱的意式濃縮咖啡和一塊牛角麵包,再旁邊是梅洛妮留給他的半包金伯利香煙。
先去洗手間快速完成洗漱,隨後湯米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支香煙出神。
他是個穿越客,不知道為什麼,一個2022年,二十七歲,在波士頓大學讀商學院的中國留學生霍克,兩個月前穿越到了1982年的美國,成為了如今這個叫湯米-霍克的美國十七歲高中生。
霍克只記得那天正陪着女朋友在波士頓唐人街附近逛街時,剛好遇到兩個黑鬼劫匪打劫附近的便利店,被趕去的警察抓捕,雙方開槍對射,結果警察沒事,劫匪沒事,霍克卻被一顆流彈射中。
然後他眼睛一閉一睜,就從中國富二代留學生霍克變成了如今的美國高中生湯米-霍克。
如今的他,融合了兩個人的記憶與情感,並且要面對慘澹的現實。
那就是他現在的生活,貧窮且絕望。
他生活在美國面積最小的羅德島州,具體位於羅德島州肯特縣華威市,這是一座擁有八萬人口,全州第二大的城市,但規模也就比他中國故鄉一個繁華鎮看起來稍大一些。
騎一輛自行車,一小時就能逛遍全市,還能空出足夠的時間,騎到十七公里外的州府普羅維登斯轉一轉。
而且他穿越來的時機很不巧,他的家庭因為父親失業,剛剛從衣食無憂變成了一團亂麻。
這讓他沒有享受到資本主義下藍領工人的優渥生活,只見識到了一下美國底層民眾的悽慘悲涼。
湯米霍克的父親科林-霍克是德國裔,之前在通用公司位於羅德島州的配件工廠工作,五個月前因為通用公司裁撤生產線而失業,目前在小型拆船廠和船塢做些臨時工來賺錢餬口。
母親阿莉達是意大利裔,死於1981年的一次車禍,一對嗨了麻草的年輕白垃圾,開着一輛偷來的家庭轎車在街上狂奔時,撞死了在街邊正打開信箱收取家庭賬單的她,那是一對窮鬼,最終沒有賠償款,沒有道歉,以駕車撞人逃逸致死和過失殺人被起訴,按照州法律,本該坐牢四年,但是因為這對白垃圾是愛爾蘭裔,而羅德島州總人口中,愛爾蘭裔佔70,陪審團基於種族與選票的考量,羅德島州法院最終只是判罰兩人獲刑六個月,緩刑三年,至於兩人合計五千美金的賠償金,想想都知道,他們不可能拿得出來。
哥哥托尼-萊昂,比湯米大一歲,本來該叫做托尼-霍克,但意大利1980年頒發了法案,允許子女隨母姓,雖然母親是從美國出生的意大利三代移民,根本沒有去過意大利,但美國北方諸州這些年女性平權運動風行,為了響應意大利的法案,同時以示對女性平權運動的支持,母親與父親商議後,把哥哥托尼-霍克改成了托尼-萊昂,典型的小城白人男孩,父親失業後,就果斷從高中輟學,試圖做個男人,賺錢養家,目前在一家修車行做學徒工,周薪八十塊,據說快出師,到時也許能賺的更多些。
湯米還有一個妹妹,貝西婭,今年剛滿七歲,年初被兒童保護局以家庭虐待觸發保護機制的理由,強制安排暫時住在寄養家庭,理由僅僅是因為父親失業後忙着做臨時工賺錢,導致貝西婭連續幾天穿着髒衣服去學校上課時被老師察覺,而老師登門家訪時,又剛好發現幾本《閣樓》雜誌出現在貝西婭觸手可及的位置,這讓剛剛拿到新出台的《收養資助和兒童福利法案》充作尚方寶劍的羅德島州兒童保護局如獲至寶,總算有機會一試鋒芒,如今貝西婭被寄養在州府普羅維登斯一戶中產家庭,生活優渥,父親最大的執念就是把女兒帶回家,但被帶走很容易,帶回來很難,哪怕貝西婭同意,寄養家庭也同意,但法案冰冷的規定不同意,那就是按照法案的規定,必須要滿足讓兒童擁有足夠大的獨立臥室,家庭月最低收入達到八百五十美金,每月用於兒童的成長及教育花費不少於七十美金,且兒童與寄養家庭認可等等苛刻條件,保護機構確認之後,才能由法院開庭判決兒童回歸家庭。
如果湯米的父親沒有失業之前,其實很容易滿足拿回撫養權的條件,但因為rb汽車迅速搶佔美國市場,本土汽車工廠紛紛裁撤生產線,讓大量本來周薪兩三百美金,能輕鬆撫養家庭的藍領工人迅速成為社會底層,比如父親之前在福特的工廠周薪能達到275美金,現在在拆船廠按照時薪結算,每小時不到四美元,一天八小時,每周工作五天,只能賺到約170美金,而且因為拆船廠是高強度體力勞動,基本上一天下來,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其他工作兼職,而170美金,對一個家庭的水電費用,車貸,各種保險開支以及日常花銷而言,只能說勉強靠着信用卡支撐,不至於餓死,但也別想存下一美分。
湯米穿越過來時,父親與哥哥正努力勸說他輟學找一份工作,這樣能儘快滿足收入條件,把貝西婭帶回家,反正在家人眼中,高中畢業與半路輟學沒有區別,考大學從來沒有在家庭選項中出現過。
但穿越來的湯米卻清楚,考大學是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如果不考大學,那就是與父親一樣的人生,在羅德島州找個工廠開工,或者去皮具店,汽修廠做學徒工,然後餘生都窩在這樣一座美國東北海岸的小小邊城,娶個出身類似的女人,生育兒女,養家餬口,直至死亡。
如果想改變這種命運,突破階級固化,唯一的機會,就是被一所足夠優秀的大學錄取,直到那時,或許才有機會勉強接觸到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美利堅。
因為家中不時被托尼借給那些朋友開派對,賺些小錢,穿越過來一心想要考入大學的湯米不堪其擾,選擇搬出了家,來華威港區一套老舊英式公寓租了間臥室刻苦讀書,房東梅洛妮是他母親一個家族關係不知道有多遠的遠房表妹,被湯米刻苦讀書的態度所打動,把她自己住的這套公寓的小臥室以三十美金一周的價格租給了他。
他搬出來的這一個月,在努力進修ap課程,備考ta的同時擠出四個小時兼職打工賺錢,但很遺憾,因為他那個家庭的緣故,至今湯米沒能攢下一個硬幣。
想要專心讀書,就要先解決錢的問題,湯米-霍克吸完香煙,端起那杯極苦的濃縮咖啡,一口一口喝下去,隨後收起桌上的香煙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門外走廊,一個頭戴呢帽,穿着西裝的白人上班族左手拎着公文包,右手舉着今日份的報紙,邊走邊閱讀。
他手裏的《波士頓環球報》頭版貼着總統羅納德-里根的照片,一行加黑新聞標題:
「總統里根:面對蘇聯,我們需要不擇手段,打破一切規則!」
「好兆頭,總算有個理由說服自己賺些錢,如果要怪,就怪我們的總統,是他對我說,我們需要打破一切規則。」湯米-霍克瞥了眼對方手裏的報紙封面,咂了咂嘴,輕聲說道:
「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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