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軍將王氏家族祖墳團團圍住,連個蒼蠅都飛不進去。王氏族人本還想堅持守着等結果,可好幾個時辰裏面沒有半點音訊,大夏天的又燥熱不已,不少人撐不住都離去。
王貴伸長脖子觀望,可什麼都瞧不見,心中焦急不已。想要上前打聽,可黑旗軍那凶神惡煞、不近人情的模樣,讓他縮回了腳。
終於,裏面有動靜了。一群人下山來,王貴想要上前探問,可族老們被團團圍住,他連一個眼神都遞不進去,更別說詢問其他。
「你就是王貴?」一衙役走到王貴面前問道。
王貴連連應道:「是,我就是王貴,是死者王福的親弟弟……你們這是作何?要把我帶到哪裏去?」
兩個衙役將王貴拖走,王貴失聲嚷了起來。
「回衙門,大人要審你。」
王貴一聽這話詫異不已,「大人要審我,莫非我哥哥王福並非病死而是他殺?」
王福死的時候,他與其同一屋檐下,若是他殺他也脫不了干係!
衙役面無表情,聲音冷硬,話語裏不肯透露半句,「一切由大人定奪。」
一路上不管王貴怎麼打聽,衙役都不再開口,口風很緊。這讓王貴心裏直打鼓,暗罵吳氏沒事找事。
公堂之上,府尹坐堂問審,嗣昭王則側坐一旁。一聲「升堂」喝過,三班役吏排列兩廂。不少人聽到音訊都紛紛過來圍觀,就連盧家人也過來了。
吳氏、王貴以及當初與王福一同去夥計李四均跪於堂下。
喊過堂威,府尹問道:「王貴、李四,你們之前聲稱王福三年前過世那日喝了兩壺酒,醉酒不醒昏睡於床上,第二天去查看時卻沒了氣息,可有此事?」
王貴和李四紛紛回答確實如此,王貴還道:「我大哥酒量淺,那日我兩兄弟許久不見,興致頗高就多喝了幾杯,還是我扶着大哥上床歇息的。」
吳氏也道:「我夫君不勝酒力,若醉酒就會昏睡一整夜。平日裏他喝多了,都是我為他換衣擦洗,不管怎麼擺弄都醒不過來。」
府尹問:「那晚,王貴、李四你們可給王福擦洗?」
李四道:「那日東家讓我早早睡去,說是晚上要和二爺好好說話,我便早早睡去,並沒有在身邊伺候。」
王貴則道:「我那日也喝多了,也忘了這回事。」
「也就是說王福當日未曾碰水,而你們二人一直睡到第二日早晨?」
王貴與李四皆肯定。
「你們二人以及吳氏,將斂屍過程詳細道來,都想好了再說,言罷不可翻供,否則以故意偽供論,杖打三十。」
王貴和李四不由對視一眼,不過一瞬就別開,分別說道當初是如何行事。吳氏一直記得清楚,也是說得仔細。
一聲堂木響,府尹喝道:「大膽賊人!一個是死者親弟,一個是死者奴僕,竟然敢聯手毒害長兄、主家,真是罪大惡極,天理不容!」
王貴和李四磕頭大聲疾呼,王貴道:「大人冤枉,大哥待我恩重如山,我怎會殺死他?況且我大哥不是病死的嗎?怎的變成他殺了。」
李四也拼命磕頭喊冤,「是啊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哪有那膽子謀害主家啊。」
「哼,還在狡辯!仵作方才已從屍骨中探得王福真正死因,你們兩人真是用心叵測歹毒,差點連本官都瞞騙過去。你們到現在還不肯認罪,休怪本官從嚴處罰。」
王貴和李四均是心裏一凜,可隨即又平靜下來,只怕這官也是故弄玄虛,威嚇罷了,否則怎麼會幹嚎不下雨。
王貴:「大人這話從何說起,我王貴絕無害死家兄之心,更不敢行這事。家兄逝去我也痛心疾首,又如何會做這般畜生之事。」
李四也哭嚎道:「小的連殺雞都不敢,又如何敢殺人啊。」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仵作上堂,道明方才驗屍結果。」
來者是府尹帶去的仵作,莊重卻是與盧家人一起圍觀。這是吳氏之前的請求,不希望莊重露面,唯恐對其聲譽有礙。嗣昭王同意,便是由仵作於堂上證實。若仵作驗屍出差錯,影響案子的公斷,以後翻供仵作也會受牽連,所以呈交的案子卷宗必須寫明為莊重得的結論,以後若有岔子需莊重自行負責。
仵作上堂跪下行禮,「方才小人用熱水灌死者腦門穴,死者鼻孔中有灰流出,之前必是被灰水浸泡過頭。人生前若入水,水與水中的沙土渣滓會通過呼吸、吞咽進入口鼻孔竅,死後若頭泡於水中,也會讓鼻腔淺處淤積渣滓,死後若只剩下骸骨用此法也可查出是否曾入水。」
宋慈雖是偉大的法醫學者,可因當時水平所限,所著的《洗冤錄》中也有不少不科學之處。其中以頭顱灌熱湯看鼻孔是否有渣滓流出,以定是否是生前落水溺死而亡,這一論點是不準確的。泥沙等渣渣只能隨呼吸、吞咽進入呼吸道或消化道,而顱腔是一個相對封閉的系統,不可能經血液循環進入顱腔。泥沙也能進入腐敗屍體的鼻孔,只是通常位置較淺,所以不能藉此判斷是溺水還是死後入水。鑑定是生前溺死,還是死後推入水中,若只剩下骸骨應是查看硅藻,道理和宋慈是一樣的,因鼻息取氣,吸入硅藻,死後則無。
李四和王貴聽完這話身子開始哆嗦,頭壓得低低的,額頭上儘是冷汗。
府尹見此冷哼,「此法雖驗不出是生前入水還是死後,可死後誰又無事將他的頭顱壓到灰水中浸泡?你們三人方才口供皆未道有過這麼一出。而且按照吳氏與當初前去驗屍的仵作所言,王福死時面色黃白觀似病死,更可見王福必是生前被人浸入水中而死!
此法真是惡毒,裹以毛毯倒立於盛有灰水的桶中,不過幾息便死去。按其頭就算有血出,見灰立止,而凝血也被灰化盡,面不見青紫,身不見傷,若非能人異士查看根本瞧不出所以來!你們以為能瞞天過海,殊不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王貴,李四,你們此時還有何話說!」
王貴和李四皆癱軟在地。
死因揭曉,後面的審訊就容易得多,當時兩人也在屋裏,怎麼也逃脫不了干係。王貴和李四起先還想互相抵賴,可府尹不僅掌握了他們殺人的動機,還有兩人錢財交易的證據,幾番審問最終讓王貴和李四最終不得不供出實情。
原來王貴一直垂涎兄長的家產,偏王福就是不肯分一杯羹給他。連他管的那個布莊,王福時不時都要過來查賬,壓根不把自己當走自家人。王貴懶惰又眼高手低,再好的店到他手裏最後都會虧損,這惹來王福的責罵。
王貴覺得自己如今都已經有妻兒,還被這大哥這般訓斥,每次想要些錢都被王福百般刁難,被妻子嘲笑,在岳丈家都不得臉,面上無光心中十分憎恨。三年前那布莊出了大紕漏,王貴害怕王福以後不再給他掌管鋪子,唯一撈錢的法子沒了,心中惶恐不安。又見王福膝下無子,便動起了歪心思。
李四老早就瞧出王貴的心思,後來身上欠了了許多賭債,走投無路之下在賭坊中聽到這樣的殺人之法,靈機一動就有意無意透露給王貴。王貴見此法甚妙,加之王福是個胖子,至少需兩人方可行事,且這事必是瞞不過李四,以免日後以此威脅便聯合李四一同殺死王福。
原本李四並不能陪同王福一同前往,是他下了瀉藥給另一位夥計才輪到了他。王貴也怕人多眼雜誤事,早早將自己妻兒打發出門。那日王福查完帳怒不可恕,可見王貴態度誠懇,心中雖惱火卻也沒多責備。還故意將李四打發出門,想借着酒桌上親近,希望王貴以後莫要做事這般不着調。
王福也是心急這個不成器的弟弟,所以多說了幾句,沒想到反而讓王貴更加憤恨,殺意更濃。王貴故意將王福灌醉,然後叫來李四一同將王福用棉襖抱住身體,倒吊浸泡入灰水中殺死。
吳氏聽完這些話痛哭不已,「你這白眼狼,你哥為你操碎了心,竟是亂來這樣的下場!先不說這份家業還是他自個掙出來的,就是不給你沾染半分也沒人能說什麼。可沒想到給鋪子還給出仇來,是你自己不爭氣老是將鋪子弄得烏煙瘴氣,你哥怕你將家都敗了才這般盯着你,沒想到竟是惹來殺身之禍!怪不得你一直想讓你家二郎過繼過來,原來早就謀劃了!
還有你李四!我夫君對你不薄,若非你父親有功勞,你這二賴子怎麼可能會在布莊裏做活?!結果你倒好,貪心不足蛇吞象,竟是想了這麼個惡毒主意殺害我夫君!」
圍觀之人紛紛痛罵王貴和李四,在場不少是王氏族人和布莊的夥計,很清楚王福對王貴和李四如何。當年分家老爺子偏心王貴佔了大頭,王福手裏卻沒有什麼,今天這份家業都是自個一點點掙出來的。後來見王貴落魄,看在兄弟情分才拉扯一把,哪曉得竟然養出了個白眼狼!
而大傢伙對李四也同樣痛恨,雖說大佑已經沒有賤籍,弒主之罪不及前朝嚴苛,可也依然是非常嚴厲的,會判以極刑。
莊重聽到審判結果就默默從人群中離開了,他之前也十分擔憂,畢竟並不能直接證明是兩人所殺,若兩人不承認,只怕這案子沒辦法這麼輕易了結。怪不得府尹一得知王福死亡真相,就迫不及待的開堂審理,這裏的制度和從前還是大為不同。
大佑審判比前世簡單粗暴得多,嫌疑犯若不能證明自己無罪,那就是有罪。嘴巴撬不開還有大刑伺候,證據也不需要這麼多就可定人的罪,雖容易構成冤案,可至少這次讓莊重覺得心口一鬆氣。從前莊重就經歷過這樣的案子,明明知道那個人是兇手,可因為證據不足而只能讓兇手逍遙法外,那時候真是恨不得化為蜘蛛俠懲惡揚善。
做這行總是容易讓人感嘆人性的惡毒,莊重每次辦完案都會去喝一杯紓解壓力,這次也不例外,走了兩圈尋了個酒肆坐了下來。
莊重點了個價格適中的小酒和一些堅果便喝了起來,莊重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若圓覺在這裏就好了,一個人飲酒實在孤獨。
莊重面前的酒壺突然被一隻手提走,抬頭一看竟是封煥。
仰頭喝了一口,封煥頓時眉頭緊皺,「這酒真難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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