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終於在山道兩邊鬱鬱蔥蔥的樹木從中看到了兩座高聳的箭塔,宇文曄抖了抖韁繩,坐下的駿馬走快了幾步,繞過前方一塊巨大的岩石,那威名赫赫的王崗寨便終於映入眼帘。
只是,箭塔中央那大門卻是緊閉的。
雖然緊閉,可周圍的氣氛卻並不平靜,不僅不平靜,甚至,在他們兩策馬上前發出的馬蹄聲之中,甚至能聽出一種隱藏在風中的殺氣。
這時,宇文曄突然勒住韁繩停了下來。
沈無崢轉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低頭看着前方不遠處的一塊地面,那裏——一片血紅!
沈無崢皺了一下眉頭。
宇文曄歪着腦袋,似乎是在仔細辨認,卻見那一片血紅雖然像是被一些足跡踏過,踩得有些凌亂,但還是看得出,是呈扇形噴射開來,越靠近他們的位置越淡,而越靠近大門的位置越深,甚至仿佛積成了一個血潭。
看了一會兒之後,宇文曄道:「看來,大哥你之前的猜測沒錯。」看書溂
「……」
沈無崢沒說話,也看着那有些刺目的紅,再抬頭看看這片血紅離大門的距離,道:「竟然連大門都沒進。」
「……」
「看來,蕭元邃比我想的,更聰明,更有手段,也更狠辣敢為。」
宇文曄道:「能從左家叛亂之後朝廷的清剿中存活下來,到現在拿下東都,更拿下王崗寨,任何一個普通人都走不到這一步的。」
「我倒想見見這個人。」
「他應該也是這個想法。」
「哦?」
「不然,也不會明知道我們進了山,還一直等到現在都不出手。」
說完,宇文曄抬起頭來,看着前方緊閉的寨門,道:「他應該想要先把我們看清楚。」
沈無崢道:「只有兩個人,還怕看不清楚嗎?」
宇文曄道:「正是因為只有兩個人,所以才看不清楚——」
說着,他又輕笑了一聲,道:「不過,他應該越快開門越好,否則,面對兩個人都只能緊閉大門,那可不利於他安撫寨子裏的人心。」
話音剛落,就聽見前方吱呀一聲。
大門緩緩打開了。
宇文曄抬起頭來,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大門的正中央,那雙精亮的眼睛帶着一絲冷冽的光看向他。
正是蕭元邃。
而隨着大門的開啟,站在他身邊的人也都露出了形貌,自然都是王崗寨中被他收復的手下,此刻一個個勁裝在身,刀劍在手,在看到大門外的兩個人時,更是目露凶光,仿佛隨時會撲上來將他們兩人一口吞下的凶獸一般。
宇文曄草草掃了一眼,並沒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久違了,輔國大將軍——」
蕭元邃開口,雖然並沒有刻意的揚聲高喊,但他的聲音清朗,更有渾厚氣勁,所以哪怕只是平靜的說話,聲音朗朗也是傳來,在身邊一眾兄弟的映襯下,更顯得氣勢逼人。
但立刻,又聽見他輕笑一聲,道:「如今,只怕『輔國大將軍』,還不及一聲『宇文二公子』來得如雷貫耳吧。」
宇文曄道:「就不知道,蕭山寨和王崗寨,哪一個能有更大的聲勢了。」
蕭元邃的目光一沉。
宇文曄接着道:「其實我也知道,蕭公子剛剛接手這個山寨,肯定還在忙着收復人心,肅清舊敵,應該是很忙的,我們本不該在這個時候上山打擾——不過,既然蕭公子大事已成,我身為故人,還是應該來道賀一聲。」
蕭元邃冷笑道:「二公子客氣了。」
「哪裏。」
「其實,若非二公子,這一次我還沒那麼容易成事。」
「哦?」
這句話,倒是讓宇文曄有些意外,他微微挑眉,看向一臉冷笑的蕭元邃,卻見他雖然態度有些倨傲,但顯然不是一個說謊的態度,況且這個時候,他也沒有說謊的意義。
一旁的沈無崢也輕聲道:「他的意思是——」
宇文曄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又低頭,看向自己前方幾步距離的那一攤刺目的血紅,想了想,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蕭公子是在此地動的手,而王取易也絕對沒有再從此地邁出過一步。」
蕭元邃朗聲道:「他背棄兄弟,更是早就在寨中伏下刀斧手,一旦我進入山寨就會立刻將我誅殺。我又怎麼能如他所願?」
「不錯,」
宇文曄點了點頭,又往自己的身後看了一眼,然後道:「你在此地殺了他,而你的身後,應該就是前來接應你的王取易的兄弟,王崗寨的二當家王取仁。」
「是。」
「他離你最近,而你帶來的人馬雖不多,卻偏偏,恰好能制住他和他的人馬,對嗎?」
「是。」
「所以十步之內,你沒有危險,」
宇文曄一邊說着,又一邊將目光從那一攤血紅慢慢的望向王崗寨的大門——這十幾步的距離,是蕭元邃早就為自己定下的生死線,因為王取易一死,也許其他人會被震嚇得失去反應,但申屠泰一定會第一個暴起,為王取易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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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他衝上來,蕭元邃哪怕已經殺了王取易,也只能立刻為他陪葬。
可現在,蕭元邃還活着——
所以,有人攔住申屠泰。
而這個人,有與他一戰的實力,又或許,就算無法戰勝他,也會讓他下不了手。
這樣一來,申屠泰就被暫時牽制住了。
可是,不管怎麼樣,這一段時間一過,跟着王取易到寨門口來迎接蕭元邃的人一定已經回過神來,他們也一定會被暴怒沖昏頭腦,一定會衝上來為王取易報仇。
而這個時候,蕭元邃身邊的人,都用來制服王取仁和他帶來的人馬,他自己只有孤身一人,不論如何都不可能抵擋住從寨子裏衝出來的那些人馬。
除非——
宇文曄慢慢的抬起頭來,看向那大門後。
沉吟半晌,他輕笑了一聲,再看向蕭元邃的時候,蕭元邃也冷笑着看向他,平靜的說道:「王取易沒有想到,雖然他早就一路派人監視,看我有沒有帶大隊人馬回來,但其實我的人馬比我還早離開,只不過,走的並不是這條路,而是另一條路。」
「……」
「他們進入王崗寨,也不是從這道大門,而是從後山。」
宇文曄點了點頭,又看向那兩座高聳的箭塔,和周圍那些削尖的木柵圍成的高牆,然後說道:「我聽說,蕭公子進入王崗寨之後,曾經親自督造了這個山寨的防禦工事——原來,你從那個時候開始,就給自己留了一手。」
蕭元邃道:「二公子果然一點就透。」
說着,他忽的又冷笑了一聲,眼中爆出一縷冷厲的光,道:「但說實話,二公子不該到現在才想通。」
「哦?」
「畢竟,這一招就是當初在興洛倉的時候,你用來對付我的。若非你當時神兵天降,突然從倉房殺出,我也沒那麼容易被逼退興洛倉。」
宇文曄的眼神也微微一閃。
事實上,在山下的時候他就已經意識到,蕭元邃可能用這個方法來拿下王崗寨,此刻再聽聞,並不驚訝,只是在心中難免還是有些嘆息。
他點了點頭,道:「學我者生,像我者死。」
「……」
「你雖不能敗中取勝,卻能以敗而勝——蕭元邃不愧是蕭元邃。」
「……」
「難怪,左珩兵敗,那麼多人都被清剿屠殺,唯有你,能一直活到現在,甚至,如今東山再起。」
這時,沈無崢道:「看來,就算他真的知道左公疑塚的秘密,也沒有人能拿他怎麼樣。」
蕭元邃的臉色立刻變了,道:「你說什麼?」
宇文曄道:「蕭公子應該還記得吧,剛剛我說了,我們本不該在這個時候上山,但我們之所以前來,是因為有一樣東西落在了王崗寨,所以,要向蕭公子你討回。」
「哦?」
蕭元邃微微眯起雙眼:「什麼東西?」
宇文曄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轉頭看了一眼,這時,沈無崢抖了抖韁繩,策馬往前走了兩步,道:「是左公疑塚的地圖。」
這話一出,大門口的人群中頓時發出了一陣低呼。
顯然,對於這個東西,這裏的人並非一無所知,哪怕王取易殺了黎文鞅,但關於寶藏的事,只怕也已經隨着黎文鞅的死傳開了。
蕭元邃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
沉默半晌,他道:「是你,把那些地圖給了六弟和八弟?」
沈無崢道:「是他們從莪這裏奪走的。」
蕭元邃目光更冷了幾分:「你是何人?」
沈無崢道:「在下沈無崢。」
「沈——無崢,」
蕭元邃的神色一變,下意識的道:「你是她的,兄長?」
宇文曄的臉色沉了一下。
而沈無崢的臉色也在這個時候微微有些變化,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平靜的道:「不管我是誰,丟了東西就該物歸原主,還請蕭公子將那地圖送還給我。畢竟,蕭公子如今不僅已經佔據了東都洛陽,王崗寨更是你的囊中之物,一個左公疑塚的寶藏對你而言,應該是看不上眼的。」
……
整個王崗寨在這一刻,陷入了一種幾乎死一般的安靜。
寶藏兩個字,好像一下子奪走了所有人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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