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你會有空來看我。」
謝暘穿着病號服,帶着口罩,肩膀垂着,但眼神還算清明。
大雨過去,天清氣朗。她坐在療養院花園的長椅上,青翠的綠意將她襯得有了些生的氣息。
陳文九抱臂立於謝暘正對面,臉上掛着她以往最喜歡的、那種瀟灑而不以為意的笑。聽謝暘這麼說,他放柔了語氣:「小甜心是在怪我?」
他放開手臂,兩步走上前來,在謝暘的膝蓋前停下:「對不起,是九哥來晚了。再忙的事情,也不該有小甜心你重要才是。」
謝暘發出一聲輕笑。
「我看看你。」陳文九在她身前蹲下。
謝暘別開了臉:「不要。」
「沒關係的,」陳文九捧住了她的臉,邊動手指邊低聲安撫,像對她也像對他,「真的沒關係的。」
口罩剝落,露出謝暘年輕的臉。
只是這臉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縱橫交錯的劃痕,塗滿了藥膏,看上去極其可怖。
陳文九倒吸一口涼氣。
「可怕麼?」她低聲問。
陳文九沒有說話。
「可怕吧。」謝暘自嘲地笑了笑,撿起口罩重新戴上。
「沒事,」陳文九眨了眨眼,似要將剛才那一幕從腦海中趕走,「現在醫美技術很先進,修復起來也很容易的。」
謝暘勉強地笑了笑,陳文九亦沒有再嘗試取下她的口罩。
他聊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很快告辭。
「港務那邊還有些事,不得不去,」他站起身,「我再來看你。」
「什麼事?」
陳文九一愣,似是沒想到謝暘竟會關心這個,順口道:「有些蟲子到周年慶搗亂,要去處理下。」
「這么小的事情,也需要你出面嗎?」
「那是因為...
「因為上了報紙,對吧?」謝暘仰起臉看他。
陳文九露出一絲不愉快。
「這種煩心的事情是誰告訴你的?」他露出恰到好處的憤怒和關心,「你現在宜靜養,不該操心外面這些不相干的事。」
「怎麼是不相干的事呢?」謝暘堅持,「你的事,我自然關心的。」
陳文九頓了一頓,隨即蹲下來,恢復了之前那種溫柔的模樣,想伸出手摸她,半路卻該成扶着長椅。
「我說過會養你一輩子,一定說到做到,你別擔心。」
謝暘覺得有趣:「現在明明是我在擔心你,怎麼成了我害怕了?」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他咧嘴笑了笑,「我知道,你生病了,缺乏安全感,容易胡思亂想。但放心吧,你九哥我結實得很,什麼風浪都扛得住。」
他收回手,甚至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嶄新的鑽勞力士,站起身嘆了口氣:「好了,甜心,我真的要走了,要處理的事還很多。你專心養病,我再來看你。」
「養什麼病?我精神挺好的,」謝暘拉住他,「我想出院了。」
陳文九下意識抖了下。
「你還不能出院,」他退後一步,「聽醫生的吧,在這裏養一養,等...身體好一點再說。」
「.
..好。」
陳文九如釋重負,彎起嘴角同她告別。
臨走,謝暘再一次喊住他:「九哥。」
「嗯?」
「我還是你的甜心嗎?」
陳文九站在距離她一米之遙,殷勤地點了點頭。
「那你,能不能吻我?」
這句話就像拋入深淵的石塊,重重地砸下去,卻聽不到一丁點兒回應。
「可以嗎?」她再問。
「這裏人來人往,不方便的,」陳文九拒絕了她,「下次吧。下次來看你,我們回病房。」
說完,依然保持着灑脫的模樣,對着她揮了揮手,快步走了。
可這份灑脫,在謝暘看來已經不一樣。
在意的才會失態,灑脫是給不在意的人。
謝暘久久地坐在長椅上,不動,像是入定。
風過,她縮起雙腳,在長椅上蜷縮着。
一件外套輕柔地蓋上了她的肩膀,帶着外套主人身上的暖意。
外套上有一股淡淡的檸檬味,是那種最常見的、最廉價的香皂氣味。
若是以前,謝暘定然會嫌棄。
可如今她卻頭也不回,只用力地用衣衫將自己裹緊。
「口罩取了,」衛師從她身後走上前,順手摘了她臉上的遮蓋物,「捂着不利於傷口自愈,通通氣,好得快些。」
她下意識地躲。
「沒事兒,」衛師順手將口罩打了個結,再不能用了,「一會兒回去,你要是怕別人看見,我給你擋着。你看我的背,很寬,擋一個你,小意思。」
謝暘扁了扁嘴,心裏酸澀不已。
「別掉金豆豆
啊,」衛師在她身邊坐下,「打濕了也不好恢復。到時還得重新塗藥,萬一你怕疼,還得嗷嘰嗷嘰地喊。」
「你好囉嗦。」她嗆聲,眼淚被他的話堵了回去。
「嫌囉嗦我就不來了啊?」
「不囉嗦。」她一秒就慫了。
衛師朗爽地笑出聲。
他的笑聲高低起伏,每一個音節都有不同的色彩,像是彩虹,衝破了陰霾。
這些天,來醫院最多的人,不是陳文九,不是她的母親和哥哥,也不是她父親派來的助理。
是衛師。
她也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總之他每天都來了,不留下痕跡,只給她留下一個水果。
昨日是一個蘋果,今日是顆草莓,若是碰不上,留言的字體歪歪扭扭,乾巴巴地寫着「補充維生素」。
她一度懷疑這些水果是衛師從別的床順過來的。
他幹的出。
每次這麼一想,她就覺得快樂,甚至期待明天衛師什麼時候來,會給她帶點什麼。
衛師總是清早來,若她沒醒,他也不會停留。
像極了公式化的探望,但她竟然被感動了。
大抵是人受傷了會變得脆弱,連廉價的探視也變得讓她在意了?
今日她特地起了個大早,趕上了衛師的探視。
沒想到語音呼叫,說陳文九來看她,她便期期艾艾地來見。
帶着希望而來,掃興而歸。
「衛先生,你幫我分析分析。」
「你說。」
「我是不是很賤?」
「...這叫我怎麼答?」
「那就是咯?」
衛師仰
起臉,皺着眉頭想了好一會兒:「你不該問我,我跟你半斤八兩。但反正我是不會承認的。」
謝暘一愣,被他逗笑了。
可不是麼,她倆是一樣的。
求而不得,苦苦地追,受了傷,自己吞。
她不服:「我嫂嫂有那麼好麼?」
他反問:「陳文九有那麼好麼?他至今還在迴避。」
謝暘沉默着。
她知道。
即便不需要看完那一則頭條報道,她也知道消息是誰泄露的。
說的是她瘋了,卻把最瘋的事情隱沒了下去。
在對博眼球天生敏感的港城媒體眼裏,一個瘋女兒傷害了母親的直接證據,不比那些似是而非的輔佐單據有用多了?
至於不這麼做的理由,不過是有人不希望自己真正在意的人,被大眾說三道四罷了。
一個是被拖出來頂包,一個是被暗暗地呵護。
哀莫大於心死。
「衛先生。」
「怎麼了?」
「我不幸福。」
「看得出。」
「那你可不可以救我?」
「可是你已經委託過我救人了。」
「那...我想更改委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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