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藤井樹放下書,順手摸上放在床頭的手機,看了眼屏幕,是那個中介打來的電話,選擇接通。
「餵。」
[喂!]
電話那頭很是熱情。
[藤井先生!您要找的護工我們已經替您找到了,年齡四十六,女,小樽祝津本地人,抵達您所說的福利院,步行往返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
還真快。
別的不說,野中這傢伙效率還是蠻高的。
「了解。」
[就是...]
藤井樹聽出來了這傢伙話中有話,「說吧,問題是什麼?」
[就是這位護工她,沒有護工證,並不是真正的護工...所以簽署合同的話,也要做一些變通。]
在日本,從事護工工作通常需要符合一定的法規和資格要求,也就是證書,那玩意相當於護士執照了,很難考。
[藤井先生您不介意吧?並不是說我不想為您找到更好條件的,而是現在小樽這人口...想必您也知道現狀吧。]
的確,現在小樽人都沒幾個,能找到願意干福利院工作的人就不錯了。
能理解。
「薪資要求呢?」
[她的薪資要求是正好就是您所說的那個數,十八萬,不過保險得另算。]
藤井樹點點頭,「那她人品如何,有沒有其他額外要求?」
[這個沒有,還請放心,人品能夠保證,她也只要求在福利院就餐。]
這個條件能夠接受。
「那行,明天什麼時間我過去一趟?白天我可沒空,你知道我最近在做什麼,晚上回到小樽基本上都七八點了。」
[晚上可以,我到時候我加班親自去您家接您,您帶上中介費,簽訂完勞務合同之後,就一切OK了。]
「行。」
[好,那好的,就不打擾藤井先生您休息了,明天再見面。]
「嗯。」
掛斷電話,藤井樹放下手機,靠在上邊,盤算着自己現在的錢能幫福利院撐幾個月。
護工阿姨18萬一個月,算上社會保險的話,一個月大致開銷18萬3。
松前家給的50萬,加上院長幫自己保存的280多萬,目前存款330多萬。
這些錢大概能維持護工阿姨18個月的工作。
這還是存款不算生活開銷,全都拿來支持護工的情況下。
昨天白天為松前小姐補習的時候,惠子阿姨就從福利院打電話來,說院長為了孩子們一個人每天只睡五個小時不到,洗衣服又做飯,太操勞了,她本身就年邁,這麼下去,院長的身體怕是撐不住了啊。
所以,幫福利院僱傭護工是必須的。
可這又不是長久之計。
因為,如果祝津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裏經濟沒有實現好轉,市政府撥款依舊那麼少,別說撥款給僱傭新的合同工了,福利院大概率都要倒閉。
一想到自己從小待到大的福利院、院長她幾十年的心血竟然就落得如此結局,他實在是不忍心。
......
思來想去,還是一個字——錢。
他目前沒什麼好的賺錢方法,憑藉自己的身份和手裏掌握的知識,重新當老師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大正橘北是所歷史悠久的私立學院,他要是能成為那裏的正式員工,薪資一定不低,支持得了每個月的開銷。
...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心裏覺得不在意自己是否重複當老師,可一點到要重新回去過上過去的生活,他的內心就一陣牴觸。
新理想,回北海道開間咖啡館,也因為錢的關係,沒個後續。
藤井樹抬頭望着洋房內浮誇雕刻的天花板,又陷入到了之前那個問題,自己回到小樽...真的是為了以後在北海道開間咖啡館嗎?
......
翌日清晨,藤井樹按照往常的時間準時起床,穿好西裝,坐上永山櫻開來接自己的邁巴赫,前往松前庭院。
年末的小樽不會停哪怕一天的雪,今天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棟房子,一直都是藤井先生一個人在居住?」
「永山先生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些好奇,這麼大幢房子這幾天前來,我都只看到了藤井先生一個人...是藤井先生問人租的?」
藤井樹聽到駕駛位上的詢問聲,盯着車窗上不斷滑動的雨刮器,輕說道:
「也不算是我一個人居住,還有個房東的女兒,只不過她這幾天都不在家。」
「...明白了,那藤井先生是否和房主有所關係?」
永山櫻問到這裏,藤井樹才忽然反應過來...歷史上,松前家和九花家的關係很深。
松前家作為九花家的後盾,而九花家又作為松前家的御用商人,幫助松前家溝通當地居民與外來勢力進行貿易。
當時的兩家多有聯姻,關係很好。
「不,永山先生您多想了,我只是和房主偶然認識罷了,通過院長的關係,我在這裏單純是借住幾天罷了。」
「了解了,感謝藤井先生的耐心回答。」
之後,一路無言。
藤井樹知道永山櫻這是在通過聊天,摸清楚自己的底細。
再怎麼說,松前心春也是松前家的大小姐,身份很高。
松前家的老爺貌似又很疼他的女兒,這種程度的過問,也在情理之中。
藤井樹已經整理好了松前心春補習所需的卷子,所以今天的功課仍是做題,她不理解的地方他再進行講解。
這少女還真是個天才。
他基本不需要重複說明,她就能理解其中的關鍵所在。
「厲害...」
「老師謬讚了。」
「松前小姐在學校基本沒有下過第一名的位置吧?」
松前心春低下了帶有淚痣的眉目,「雖然很不好意思承認...可的確是這樣。」
藤井樹批改着作業,基本他一眼掃過去,就得給松前心春答的題畫上圓圈。
「全對...真是天才,松前小姐您的學習天分就和您母親一樣。」他不由感嘆。
松前心春聽到這話,愣了半晌,「...母親她,很厲害嗎?」
藤井樹笑了笑,「松前小姐說笑了,不二宮教授的天賦在學校里是公認的,不只是她的文學...她在其他領域的學習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強...不二宮教授的作品深受瑞典文學院那幫人的喜愛,雖說在大眾領域並不怎麼出名...當初我們京大很流行一句話,幾十年後,諾貝爾文學獎怕是會有不二宮教授的一席之地。」
「母親她原來這麼厲害...」
藤井樹感到奇怪。
松前教授是在六年前的雪天去世的,當時的松前小姐應該九歲,接近十歲了吧,對母親應該有很深的印象才對。
松前心春像是感知到了什麼,垂下雙眼,聲音低落地開口說道:
「我對母親一無所知。」
「怎麼會。」
「自我記事開始,母親便極少回家,偶爾回來幾次往往只是待了幾天就走。」
松前心春說着,望向了書架,「我對母親的了解,更多的是來源於母親的作品...那些母親所著的小說。」
「......」
說起來,不二宮教授的確沒怎麼談起她的家庭。
藤井樹以前去教授的家裏拜訪,教授的家也只是十多平米的小房間,有書架、有工作枱,就是沒有家人。
問教授沒有結婚嗎?
她只是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太多的回應。
結合松前心春所說的話,藤井樹大致明白了不二宮教授很少回這個家。
「母親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句話聽起來讓人有些心痛,她這麼大了,居然連自己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清楚。
藤井樹不想欺騙松前心春,僅僅以自己的見聞來訴說說出教授的形象。
「教授她...是個心思極其細膩的人,笑起來很好看,很和藹...對待學生的問題,也從來都是耐心指導。」
「心思細膩?」
「我記得拜訪教授家中的時候,她便為我準備了玉露——這是京都特有的,我特別喜歡的一款特產綠茶。而松前小姐你知道麼,那時的我才剛剛進入大學,昨天才上了她一節課,認識她一天,那天也是第一次拜訪教授。
「後來我才得知,她是通過我上課時帶的飲料看出來的...明明來聽她課的人有好幾十個,卻還是記住了我。」
當然了,也有教授本身就喜歡玉露茶的原因。
「還有呢...?」
「還有啊...」
藤井樹想了想,「教授她還很節儉,喜歡買超市半價的雞蛋...如果因為上課錯過了促銷時間,她還會拜託我們幫她去買...當然了,我們這群學生都很樂意為教授效勞,因為教授能傳授給我們的學識和見地,是實打實的。」
「原來母親...是這樣的麼...」
松前心春聽完,小手抓緊了腿上的裙角,低頭笑了出來,聲音細若游蚊。
藤井樹知道,她這低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並不是說給他聽的,而是她自己的心聲。
「十分謝謝藤井老師願意告訴我這些。」松前心春站起來就要朝他正式行禮。
藤井樹連忙制止,示意她先坐下,笑着回答:
「哪裏的話,能輔導教授的女兒也是我的榮幸。松前小姐也不用總對我行這么正式的禮,對我來說反而會不習慣。」
「明白了,那老師也叫我松前即可,不必帶其他名謂。」
「當然。」
「如果藤井老師不嫌麻煩的話,能否多和我說上一些母親的事?我知道這個要求十分無理,但我真的萬分感謝藤井老師帶來了母親的消息,老師您不嫌棄的話,我也會給藤井老師一些額外的報酬的。」
見松前心春又要起身行禮,藤井樹連忙制止她,說道:
「那裏的話,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哪裏需要什麼額外報酬,你就算給我我也不會收的...再怎麼說,教授對我也有恩,能夠有幸教導她的女兒,對我來說也意義非凡。」
......
晚上,迅速去中介所面試護工阿姨,簽訂了一年的合同。
而後打電話告訴院長,告訴她自己幫福利院找了個護工,當然...薪資得往低了說,不然院長不會接受的,這一點他也叮囑了護工阿姨。
接下來的幾天,便沒什麼額外的事了,藤井樹往返在九花家與松前家之間過日子。
千歲依舊在溫泉店幫忙,時不時同自己在SNS上聊天,經常詢問自己工作累不累啊,去家教的學生是男生還是女生。
藤井樹說是和她一般大的少女,還很漂亮...那丫頭就莫名不說話了。
九花月這兩天沒有回家,去做什麼了他不知道,可她會接電話,雖然是很冷漠地說那麼一兩句話,可至少能證明她這陣子沒有自殺的想法。
與松前心春的關係倒是不錯。
她總會在學習完後的閒暇之餘詢問有關於她母親的事情,藤井樹便當做是聊天,搜索着過往記憶中的形象與她搭話。
昨天中午吃飯,她還親自下廚,給自己做了頓餐食。
她做的菜,大多是這兩天兩人聊天中他所透露的細節,松前小姐做的都是他喜歡吃的菜。
手藝是真不錯。
松前心春說,這是要償還他每天為她說母親細瑣小事的人情。
這算得上什麼人情,真心是小事。
她每天晚上送自己離開的時候還總會笑着說出「很期待明天再次見到藤井老師」這樣的話......
藤井樹還真有點受不起她如此貼心的照顧。
這孩子懂禮貌又會煮飯手藝,學習好不說,還尊師重道...他作為老師,要說不喜歡這樣的學生,那是不可能的。
夜晚八點左右,藤井樹乘坐永山櫻的專車回到了小樽。
......
「藤井先生?到前面就可以了嗎?距離您住的地方還有一定距離啊。」
「嗯,勞煩了,到前面就行,我想去超市買點東西。」
「明白了。」
永山櫻在街邊停車,並下車為藤井樹主動開門。
雪花漫天,天色渾沉。
藤井樹伸出手,擋住額頭,眯起眼,僅能藉助路燈,在街邊商店的玻璃反光中,依稀見到自己的影子。
「今日小姐在前往神社的時候,聊天中和我提了幾句藤井先生。」
「嗯?」藤井樹回頭,見到永山櫻的白手套合攏在前,面帶淺笑的樣子。
「松前小姐稱讚了藤井先生的學識。」
「不,沒什麼,不足掛齒。」
永山櫻搖搖頭,「能讓小姐稱讚就足以說明藤井先生的優秀...其實老爺經常不歸家,庭院那麼大,僅有幾名負責打掃庭院的傭人和小姐在居住,小姐幾乎找不到什麼人說話...藤井先生來的這幾天,小姐她明顯開朗了許多,真是謝謝!」
管家說完,給了藤井樹一個接近90°的鞠躬,他連忙拉起他。
「用不着這樣,都是些小事。」
永山管家嘆口氣,「藤井先生與小姐接觸時間過短,不太清楚小姐的狀況...六年前母親的車禍,半年前她與老師同學的車禍,讓小姐產生了很大的心理陰影...她一直抱有沉重的感情在生活,她半年沒去上學,一方面是修養,另一方面是她不敢面對學校。」
居然是這樣...
可從表面,完全看不出松前心春的內心沉重啊,她僅在說起母親的時候,會既高興,又有點低沉。
「老爺這半年裏一直有在找心理醫生為小姐做開導,可都毫無作用...直到幾天前,藤井先生您的到來。」
藤井樹:「短短几日,倒是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並沒有,昨日小姐願為藤井先生做一頓豐盛的午餐,便是最好的證明。」
「......」
藤井樹想起來松前心春每天都會來送自己,站在雪中,目送自己坐車離開的形象...
那是一種說出不的寂寞。
「所以藤井先生是這幾日對小姐的照顧,真是幫了大忙,感謝藤井先生!」
藤井樹連忙制止他的感謝,「都說了,是小事。」
「恕我冒昧,我還有個問題需要問藤井先生。」
「請說。」
「藤井先生...當初為何會在東京選擇辭職,回到小樽呢?」
昏暗的雪花在永山管家的笑臉上飄過,他身後的豪車開着近光燈,照亮風雪的同時,讓濕濡的路面更亮了幾分。
藤井樹可不記得自己和永山櫻說過這些。
他安靜了一小會兒,如實回答道:「理想與現實不符,我更喜歡安安靜靜地教書。」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永山櫻的臉上再次展現笑容,低頭行禮,「那麼明天還是同今日一樣的時間,我會再來接送藤井先生前往手稻區,明天再見,藤井先生。」
「嗯。」
目送那輛邁巴赫消失在街道盡頭,藤井樹收回了視線,抬頭,感受夜晚冰雪的同時,安靜了一小會兒。
前一秒還在萬分感謝自己對松前心春的照顧,後一秒就擔心自己與松前心春接觸得太近,問起自己的過去。
果然,大家族就是麻煩。
藤井樹放下心中感嘆,頂着雪,朝超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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