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劍鋒遙指月華東(本卷完)
咕嚕咕嚕……
輪椅的輕響漸行漸遠。
夜驚堂在門前負手而立,看着滿院飛雪,暗暗琢磨着蕭山堡和龍正青的事情。
正出神之際,後方茶室的房門悄然打開,東方離人探頭瞄了一眼,而後輕手輕腳走到了背後,湊到夜驚堂耳邊:
「戀戀不捨?不去送送?」
夜驚堂有些好笑,回過頭就在耳側的臉頰上啵了下:
「什麼戀戀不捨,華小姐只是過來探望罷了,剛才殿下也聽到了,和男女之情半點不沾邊。」
「都交換定情信物了,還不沾邊兒~」
東方離人扶着夜驚堂回到書房坐下,從桌上拿起木盒,看了看裏面的毛筆。
燕京萬寶樓能把生意做到西海諸部,肯定有點真本事,論手藝恐怕和范家鋪子這種一個級別,製作的毛筆無論品相還是手感,都無可挑剔,連東方離人看着都顯出三分讚許。
夜驚堂是玩槍桿子的,寫不了多少字,見此開口道:
「殿下若是喜歡,拿回去收藏?」
東方離人淡淡哼了聲,把筆盒放在原本碧玉小烏龜的位置:
「人姑娘剛送的心意,本王拿走像什麼話?若是讓人華小姐知道,你怕是得留下個懼內的名聲。」
「我敬畏殿下,不是應該的。」
夜驚堂抬手拉着笨笨,想讓她繼續坐在腿上。
但東方離人好不容易才壓下面紅耳赤,可不想又被抱着白摸一整天,她面向夜驚堂,臀兒枕在桌子邊緣,雙臂環胸:
「如今好歹是國公爺了,別整天想這些,酒是穿腸藥、色是刮骨刀的老話,沒聽說過?」
「自然聽說過,但我不好酒,殿下應該勸勸陸仙子。」
「色你隻字不提?!」
「呵呵……」
東方離人身材非常高挑,像是水水和三娘這麼靠坐在書桌上,還得略微墊腳;而東方離人直接是斜靠着,還能把右腿搭在左腿上,配以雙臂環胸的姿勢,頗像偶然進辦公室找下屬閒聊的女上司。
夜驚堂雖然想擺出正襟危坐的氣態,但確實有點難,便托着腰讓大笨笨坐在桌子上,而後幫忙捏小腿:
「走路過來累了吧?我幫殿下按按。」
東方離人沒抽開,便雙手撐着桌子,居高臨下道:
「你要是實在閒着沒事,就乘車進宮一趟,給太后和聖上請個安。昨天伱當街暈倒,太后擔心的不輕,昨晚竟然從地道跑來王府詢問情況,聖上早上也起晚了,恐怕也是擔憂你安危……」
夜驚堂轉眼看了下天色:
「我就是氣虛,行走無礙,晚些時候入宮一趟吧。」
「行,等會坐本王車過去。」
東方離人鞋子被褪下,踩在了夜驚堂膝蓋上,心頭怪怪的,便看向窗外:
「繼續教你吟詩作對,不許亂對,聽到沒有?」
「嗯哼。」
「你還『嗯哼』,怎麼學起師尊口氣來了?」
「呃……」
——
天街一場大戰,導致承天門內外滿地狼藉。
作為皇城正門,破破爛爛顯然有失體面,為此工部的人昨天下午就到了場,開始着手翻修城門樓和街道。
昨日大戰,算是開國以來在雲安發生的最大規模交手,上次女帝打曹公公,都沒搞出這麼大動靜,可能是覺得有紀念意義,有些拍女帝馬屁的臣子,甚至還提議在承天門外立兩座雕像。
但朝廷給活人塑像,基本上『肉身封神』的意思,夜驚堂當護國門神,杵劍站在宮門之外震懾四海宵小,倒是勉強夠格;但作為對手的花翎,站在旁邊就顯然不合適了。
為此這個女帝很喜歡的提議,還是被群臣給否決了,改為弄了一座刀扇石雕,放到了梧桐街口,來紀念在此地一決雌雄的兩名武道巨擘。
當然,這些都是題外話。
因為昨天剛有賊子在皇城外搗亂,西側港也發生了劇烈衝突,皇城尚處於戒嚴狀態,下午時分,銀裝素裹的皇城裏,隨處可見結隊巡視的禁軍。
福壽宮內,因為太后娘娘昨天晚上自作主張,從地道偷偷跑去了靖王府,導致楊瀾被靖王訓了一頓,今天可謂嚴防死守,直接站在地道入口,以免太后娘娘一不留神又不見了。
太后娘娘雖然十分掛念色胚護衛的安危,但兩人的關係終究不好挑明,太關心難免惹人生疑,為此昨夜回來後,便老實在寢殿裏歇着,讓紅玉去打探城外的消息。
眼看一個白天就要過去了,外面還沒有確切消息傳來,太后娘娘自然憂心忡忡,站在銀杏樹下,面前的樹壇里插着三炷香,雙手合十默默念叨道家典籍,估計是在求樹老爺保佑夜驚堂平平安安。
紅玉和太后娘娘一起長大,在江州時就是伴讀丫鬟,對太后娘娘可是十分了解,其實從西北回來後,已經發現太后娘娘和以前不太一樣,心裏好像有了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非常好猜……
這麼大逆不道的事情,紅玉作為貼身女官,按理說應該勸太后娘娘迷途知返,千萬別鬼迷心竅做傻事。
但常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太后娘娘進宮她就進宮,太后娘娘若是有朝一日改嫁,她不也順理成章跟着改嫁,太后娘娘總不能卸磨殺驢,到時候把她拋下吧?
為此紅玉哪怕看出了點端倪,依舊傻乎乎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還站在旁邊,雙手合十幫着一起祈福。
主僕兩人不知道禱告多久後,宮閣外傳來扇翅膀的聲音,繼而一隻大鳥鳥,就落在了銀杏樹的鞦韆上,開始很不開心的來回搖晃。
咯吱咯吱……
太后娘娘瞧見鳥鳥,自然是眼前一亮,從荷包里取出小肉乾:
「愛妃,夜驚堂醒了沒有?」
「嘰嘰……」
鳥鳥瞧見小肉乾,少有的沒接,而是張開翅膀,示意毛茸茸的肚子,看模樣還在為胖頭龍說它胖的事兒耿耿於懷。
太后娘娘沒看懂鳥鳥的意思,正茫然之際,忽聽殿外傳來一聲:
「微臣夜驚堂,拜見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以為夜驚堂在躺着養傷,着實沒料到他能跑進來,連忙回頭,瞧見一襲黑袍的夜驚堂,端端正正站在門口,看起來和往日沒區別,心裏的大石頭頓時落了一半。
太后娘娘本想快步跑過去,但走出兩步又覺得儀態不對,便雙手迭在腰間,變成了不緊不慢的國母姿態,來到正殿內:
「驚堂,你怎麼進宮了?托人報個平安就行了嘛。紅玉,你去準備些晚膳。」
紅玉就猜出太后娘娘會支開她,當下只當什麼都不知道,欠身一禮後,便快步退出了殿內。
夜驚堂恭敬站着,直到屋裏沒了宮女,才站直身體揉了揉老腰:
「嘶……」
「誒?」
太后娘娘端莊淑雅的神色一變,連忙來到跟前,扶住夜驚堂的胳膊:
「你怎麼了?要不要叫太醫?」
「不用,就是身子有點虛,走這麼遠累着了。」
夜驚堂被太后娘娘扶着,走向不遠處的茶榻:
「聽說娘娘昨晚上還跑去王府問我情況,我怕娘娘見不到人着急,就過來了。」
太后娘娘扶着夜驚堂在茶榻靠着,側坐在跟前倒茶:
「你把城門樓都打塌了,當場暈倒,我能不擔心?和斷聲寂打架,都沒瞧見你暈……唉~你要是出生在江州多好,學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定然也能成大才子,遇事和離人一樣動嘴就行了,哪需要整日打打殺殺,冒這麼大風險……來,喝水。」
太后娘娘說話間,端着茶杯吹了吹,送到夜驚堂嘴邊。
因為殿內燒着火龍不冷,太后娘娘在宮裏,穿的只是深紅色的輕柔家居裙,黑髮在腦後盤成很成熟的樣子,臉上還是點了紅妝,紅唇似珠、面白如玉,看起來明艷而貴氣,親手端茶送水,着實讓人有種消受不起之感。
夜驚堂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把茶杯接過來,又把太后娘娘摟着靠在跟前,在臉蛋兒上親了下:
「我自有分寸,打不過會跑的,暈倒只是懶得強撐了。動嘴皮子,雖然能以理服人,但太費腦子,哪有把刀架人脖子講道理簡單……」
太后娘娘見紅玉一走,規規矩矩的夜驚堂便開始放肆了,眸子裏有點羞惱,但這時候也不好兇,想想還是靠在懷裏,把有些冰涼涼的大手拉起來放在懷裏暖着,柔聲道:
「誰說的?你再有道理,只要動了手,那些酸書生就能說你仗勢欺人,能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真厲害。我以前在江州的時候,經常逛詩會,看那些才子唇槍舌戰,場面可不比武魁打架弱多少,當場被氣死的都有……」
夜驚堂環着太后娘娘聆聽訴說,因為太溫柔體貼,弄得他連欺負的心思都生不起,只是眉眼彎彎回應:
「是嗎?哪有時間肯定得去見識下。」
太后娘娘聽到這個,倒是想起了什麼,抬起眼眸望向夜驚堂:
「對了,本宮前幾天和水兒說,想回江州省親,水兒說是和聖上打招呼,也不知道說了沒有……進宮之後,我都十年沒回過江州了,爹娘倒是來過兩次,但也沒住多久。
「本來還想早點回去,趕個年關,現在看來不大可能了,嗯……開春要是能回去,你陪着本宮好不好?就說給本宮當護衛,到江州也能認識那邊的名門望族,對你以後有好處……」
夜驚堂聽見這話,心中倒是一動——凝兒和薛教主在江州,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他挺想去看看的,順便去凝兒老家一趟。還有龍正青和蕭山堡的事兒,若是能提前查清,也能了卻個心結。
按理說,開春後過去更合適,但夜驚堂這段時間沒法動武,住在家裏是養,坐在船上也是養,沒啥區別。
而太后娘娘十年沒回娘家了,想回去過個年,他作為男朋友,肯定要滿足下……
夜驚堂稍加思索,偏頭道:
「我去說一聲吧,反正這段時間養傷,跟着太后娘娘出門,剛好也能散個心。」
太后娘娘聽見這話,自然是眼前一亮,還有點不好意思,囁嚅嘴唇,看樣子是想問夜驚堂方不方便。
夜驚堂摟緊些許,笑道:
「我也沒啥正事,年紀輕輕的,所做無非行走四方,見識下這江湖到底有多大。嗯……不光帶娘娘回江州,以後只要有機會,天南海邊、西北大漠、北方雪原,那些陸仙子講過的地方,我都帶着娘娘還有靖王去看看……」
太后娘娘覺得這個餅畫的怕是有點大,不過來日方長,只要夜驚堂有這個心,總是有機會的。
可能是覺得夜驚堂太寵她,太后娘娘有點不好意思了,左右看了看,而後悄悄摸摸,學着艷后秘史上的內容,把手兒滑到了夜驚堂小腹輕輕摩挲,看起來是想幫夜驚堂是手動獎勵一下:
「哼……知道你小子沒安好心,本宮身為太后,肯定不能真給你……不過那什麼……」
?
夜驚堂瞧見這架勢,自然受寵若驚。
但他再在獲得獎勵,晚上回去梵姑娘一號脈,發現他又虛一大截,怕是得把他綁起來關禁閉。
夜驚堂雖然很感動,但還是忍痛握住了太后娘娘的手兒,放到嘴邊溫溫柔柔親了口:
「我說這些,只是希望娘娘開心罷了,又不是光想着佔便宜的登徒子,真想感謝的話,親一口就行。」
「……」
太后娘娘見夜驚堂如此君子氣,心裏感動壞了,抿了抿嘴,主動揚起臉頰,湊上前啵啵啵啵啵……
……
——
呼呼~
日落西山,雪逐漸大了起來。
夜驚堂吃了個晚飯後,走出了福壽宮,順着遊廊步道朝長樂宮行去。
而鳥鳥不小心又吃撐了,蹲在鞦韆上面樹思過,叫不動便讓它留在太后宮裏了。
長樂宮雖然只住了女帝一人,但服侍的宮人要比福壽宮多很多,行走在路上,時而都能碰見來回行走的宮女,因為夜驚堂已經是熟面孔,擦肩而過還會欠身行禮:
「夜國公。」
「免禮,不嫌棄叫公子即可,沒必要這麼客氣。」
「嘻……」
……
夜驚堂沿途回應宮女的招呼,很快來到了長樂宮後方的承安殿。
進宮時提前打過招呼,承安殿顯然提前有所準備,宮女全被支開了,裏面亮着燈火但看不到一個人。
夜驚堂見此腳步放慢幾分,來到門口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開口道:
「鈺虎姑娘?」
「嗯哼~在這裏。」
柔媚御姐音,從寢殿深處小浴室傳來,還伴隨這水花聲。
?
夜驚堂瞧見這架勢,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屋漏偏逢連夜雨』。
照這樣串門下去,他不虛誰虛?
夜驚堂不知為何,竟然有點壓力,想了想才抬步進入殿內,來到臨湖寬大寢室之中,打量里側的屏風:
「鈺虎姑娘,你在沐浴?」
「進來~」
「?」
換做往日,夜驚堂還真得進去試試深淺!
但現在不太敢,開口道:
「這不太好吧?我……」
「你進不進來?」
御姐音多了三分不悅之意。
夜驚堂張了張嘴,當下也只能硬着頭皮走到屏風側面,往浴室瞄了眼——浴室里乾乾淨淨,池子裏冒着水霧,鈺虎身着紅色長裙,站在多寶閣旁,擺弄着裏面的藥材,並沒有衣不遮體的情況。
瞧見此景,夜驚堂如釋重負,緩步走進小浴室,詢問道:
「鈺虎姑娘準備沐浴?」
大魏女帝打開架子上的盒子,從裏面取出藥瓶,回過頭來,柔媚眼神示意浴池:
「脫衣裳,躺進去。」
「?」
夜驚堂聽見此言算是明白,這次角色互換了。他搖頭道:
「我沒大礙,就是過來報個平安,要是沒事的話……話……鈺虎姑娘,你做什麼?」
大魏女帝腳步輕盈來到面前,直至面對面把夜驚堂逼退半步,眼神居高臨下,打量着夜驚堂身體:
「你現在可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患,要是不聽話,信不信以前你怎麼對我的,我就怎麼對你?」
以前……
夜驚堂想起以前抱着鈺虎,用臀兒試水溫的事情,覺得這場面他肯定沒法復刻,無奈道:
「以前是事急從權,我蒙着眼睛,沒有冒犯的意思……」
大魏女帝也不廢話,抬手就開始扯腰帶。
夜驚堂抬起手來:「好,我泡澡,自己來。」
大魏女帝這才滿意,回過身來,和夜驚堂一樣,取出一截紅布蒙住眼睛,而後拿起小藥瓶,倒進冒着霧氣的池水。
嘩啦啦~
夜驚堂把佩刀解下,放在案台上,想了想:
「要不我自己泡?我沒讓人伺候的習慣……」
「誰伺候你,你沐浴,我和你聊點正事。我又看不到,你還怕吃虧不成?」
夜驚堂見虎妞妞脾氣倔,也不多說了,把外袍褪下,穿着薄褲滑入池水中。
嘩啦~
池水是溫泉,本就有養身的效果,裏面添加的藥物,則是大魏女帝平時溫養身體神藥,由王太醫等高人精心配置,所用藥材更不用說,只要世上有的,用的基本上就是最好的。
夜驚堂本來只是迫於虎妞妞威勢隨便泡泡,但真躺進去,便發現一股清涼流入四肢百骸,繼而由內而外產生溫熱,連虛乏感都給填滿了,說不出的舒坦。
「呼……」
夜驚堂呼了口氣,眼底閃過訝異,也不在拒絕,老老實實躺在池子裏,讓池水浸泡全身:
「這是什麼藥?我有浴火圖,用這怕是有點浪費……」
「藥就是給人用的,何來浪費一說。」
大魏女帝蒙眼側坐在水池邊,用手撩動池水,讓藥物擴散均勻:
「西側港和天街的賊子,雖然為殺你而來,但你是大魏國公,親自出手剿滅北梁賊子,也算立了大功。說吧,想要什麼獎勵?我幫你和聖上請賞。」
夜驚堂靠在池子裏,看着旁邊身姿豐腴的絕色美人,猜出她肯定有備而來,指不定穿了兩條……
不過夜驚堂以前只是嚇唬鈺虎,讓她收斂點,此時也沒真要,只是道:
「我想請個長假,趁着養病期間,去外面走走。太后思鄉心切,想去江州,我也早聽過江州水鄉的各種傳聞,但沒親眼見過,所以……」
嘩啦~
大魏女帝撩水花的動作一頓,略微抬起臉頰,看起來是有點不高興。
不高興並非因為臣子告假,而是她喜好詩詞歌賦,但從未去過江州。
這就和東方離人做夢都想去天南一樣,江州就是文壇上的官城,群英薈萃的書香聖地,只要是舞文弄墨之輩,沒人不想去留下自己的足跡。
但她身為一國帝王,顯然沒法隨心所欲,夜驚堂一走就是數月,她又只能一個人待在這深宮之內書風詠雪,那種應有盡有,卻終是孤家寡人的孤單,世上又有幾人能懂?
夜驚堂感覺到了虎妞妞的情緒變化,想了想:
「嗯……開春去也行,我先老實在京城養傷……」
大魏女帝沉默了一陣,想想站起身來,裸足滑入浴池中,奪目紅裙浸泡在了池水內,斜靠在了夜驚堂跟前:
「我向來說到做到,你有求,只要力所能及,就不會拒絕。」
夜驚堂見狀下意識坐直幾分,雖然鈺虎蒙着眼睛什麼都看不到,但他可長着眼睛,紅裙被水一泡,基本上就半透了,看似什麼都看不見,但隱隱又好像都能看見……
夜驚堂輕咳一聲,也不好坐太近,就往旁邊挪了挪:
「要是你不想答應,就當我沒提過,等過完年,再送太后回鄉省親……」
大魏女帝泡在水裏,並未回應,斟酌良久後,才道:
「我喜歡詩詞歌賦,但從未去過江州,太后既然回去,我剛好也和聖上告個假……」
「啥?!」
未等話語說完,夜驚堂已經猛的坐起身來,轉頭看向身側的大漂亮,滿眼難以置信。
大魏女帝並非開玩笑,坐姿慵懶了幾分,靠在浴池邊緣:
「怎麼,不想我跟着?」
「不是。」
夜驚堂都驚呆了,連當前曖昧處境都懶得再搭理,抬手把蒙眼的紅布拉下來,四目相對認真道:
「這可不是拍腦門就能做的決定,太后不管政務,出去走走沒什麼。你……你要幫聖上處理公務,這走了,朝廷那麼多事情……」
大魏女帝倒是頗為平靜:
「這掌控天下的,可不是太極殿一張椅子,而是江州、崖州的幾十萬精兵和手下臣子,只要劍在聖上手中,讓鳥鳥坐在龍椅上聽政,都能把朝野管的井井有條。讓靖王監國即可,短時間出不了問題。」
夜驚堂眉頭緊蹙,覺得還是太冒險。
大魏女帝偏頭打量泡在水裏的健美胸腹,開口道:
「再者,東南方由門閥士族把持,表面安分,內里如何誰也不清楚,順道也能微服私訪,替聖上體察民情。史上又不是沒有下江州微服私訪的皇帝,沿途判案申冤、除暴安良,還留下過不少典故……」
夜驚堂覺得虎妞妞就是想出去玩,輕輕嘆了口氣,搖頭道:
「此事我根本拿不了主意,至少得和靖王、朝臣商量過後,才能……」
「這是自然,我現在就去和靖王商量。」
大魏女帝說完後,站起身來,水花順着裙擺滑下,豐腴身段兒也展現無疑,明顯能看到兩瓣月亮……
嘩啦啦~
夜驚堂連忙偏過頭,直至濕噠噠的大姨子,起身走出浴室,去了旁邊的睡房,才暗暗鬆了口氣,快速穿上了衣袍……
——
入夜。
高聳於建築群間的鳴玉樓,沐浴在瀟瀟風雪中,依舊亮着燈火。
後方黑衙之內,有捕快來回巡視,依稀還能聽到巡邏的『後門槍』小王,給剛來的新人上課:
「咱們黑衙的頂頭上司,明面是靖王,但暗地裏是誰,你可清楚?」
「夜大俠!」
「什麼大俠,叫大人!這裏可不是江湖法外之地,說錯話要挨板子。我作為老人,可得給你打好招呼,其他地方能走,但下面的地牢,絕對不可亂去,特別是地子一號房……」
「呃……一號……哪裏面關的何方神聖?」
「噓!問不得。反正那裏面的人,刺殺過夜大人,還好端端活着。斷聲寂、花翎等通天梟雄,都死在夜驚堂手上,能活下來的人,你想想有多厲害?」
「哦……難不成是個女刺客,用的美人計?」
「嗯?」
「我猜對啦?!」
……
瑣碎言語漸行漸遠。
夜驚堂站在圍牆上,看着兩個提燈走過的捕快,心底暗暗搖頭,又把目光投向了圍牆後方的高樓。
頂樓是書房,仔細側耳聆聽,能聽到裏面傳來兩道一高冷一嫵媚的女子聲音:
「去江州?太后回鄉探親,我陪着即可,姐姐日理萬機,哪有時間……」
「上次你去西海諸部巡遊,去了姐姐只在書上看到過地方;而姐姐我卻自幼待在雲安,最遠也不過去澤州巡視一圈兒,說是人間帝王,其實也不過是籠中雀罷了……」
「唉,我知道姐姐不容易……朝政怎麼安排?」
「你身為攝政親王,總得歷練,監國一兩個月,有問題?」
「問題倒是沒有不過姐姐微服私訪,安危……」
「師尊和夜驚堂在身側,你都沒出問題,還怕朕在外面出事?還是你想和夜驚堂出門郎情妾意,不願替我這姐姐分憂?」
「怎麼會,嗯……我也沒去過江州,不如這樣,太后要住到開春,少說兩三個月。姐姐先過去散心,等下個月,姐姐早點回來主持朝政,我再過去……這樣麻煩是麻煩點,但我們自幼都是如此,有福同享嘛,對吧姐姐?」
「唉……也行,我把胭脂虎帶着,三天就能回京,到時候你再過去即可。」
「那就這麼定了,姐姐好不容易出門一趟,玩開心點,不用掛念政務……」
……
夜驚堂聽着對談,第一次發現笨笨也能展現出雲璃般的靈動嬌憨,忍不住輕笑了下。
既然倆人商量着安排,夜驚堂自然也沒有多操心,悄然離開王府,帶着鳥鳥往天水橋折返。
等回到新宅之時,夜色已經深了。
夜驚堂想着接下來的安排,獨自進入梅院,抬眼一看,忽然發現原本歲月靜好的梅花院,氣氛變得有點不對。
天色已晚,房間門窗都關着,亮着燈火但裏面無聲無息,沒有任何動靜。
夜驚堂略顯疑惑,左右打量後,先來到西廂房外,想看看三娘睡着沒有。
結果他剛悄悄把門推開,就發現正廳里的小榻上,端端正正坐着道人影,身着紅黃相間的冬裙,儀態看起來和苦口婆心教偏房規矩的少奶奶似得。
而小榻另一側,則坐着有點蔫兒的三娘,微微低眉,看起來受了很大委屈。
夜驚堂見此略顯茫然,把門推開詢問道:
「怎麼了?」
裴湘君也沒抬頭,聲音不大不小的開口:
「沒什麼昨天晚上,我和你胡來,沒顧忌你的身子,梵姑娘和我講道理,我覺得說得對,以後可不敢亂來了,你也得注意。」
這話顯然不是說給夜驚堂聽得,而是說給東廂房裏裝死的水水聽的。
梵青禾自然不知道自己教導錯了人,見三娘很委屈的樣子,開口道:
「我是大夫,說的都是事實,可能話不中聽,但還是要說清楚,這是為了驚堂身體。」
夜驚堂明白了原委,覺得三娘肯定委屈壞了,但也不能說梵姑娘不對,當下連忙上前:
「都是我的錯,以後肯定不會亂來了,多謝梵姑娘操心,以後說我就好,我肯定記住。」
梵青禾覺得和夜驚堂說沒用,只有提醒枕邊人,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此時說完了,她也不久留,起身給夜驚堂號了下脈:
「嗯……你身體恢復了些,但近些日子還是要休養,身體養好了,才能龍精虎猛,可不能縱慾。好了,我先回房了。」
說着就提着小藥箱,走出了房門。
夜驚堂送梵姑娘離開後,快步回到西廂房,可見三娘眼圈都紅了,輕咬着下唇也不說話,便坐在跟前輕撫後背:
「是我不好,讓三娘受委屈了。」
吱呀~
而對面的東廂房,此時也打開了房門。
璇璣真人雖說性格從心所欲,但只針對自己,怎麼可能不顧及他人感受。
方才坐在屋裏,聽着三娘被禾禾數落半天,璇璣真人也不好解釋,心裏相當慚愧,此時也沒擺仙子氣態了,緩步來到屋裏,來到三娘跟前坐下:
「是我的錯,昨天不小心喝多了,被……被夜驚堂……如今木已成舟,我也無可奈何,但此事確實不好公之於眾。青禾那些叮囑之語,確實是為夜驚堂好,就是說錯了人,三娘別往心裏去才是……」
裴湘君莫名其妙幫璇璣真人扛雷,心裏自然委屈,不過見璇璣真人通情達理道歉,還是舒服了些,柔聲道:
「進了一家門,便是姐妹,我幫忙遮掩也是應該的。驚堂喝多了不懂事才弄出這些,水兒姑娘也別想不開;女人嘛,遲早都要嫁人的,驚堂人也不錯……」
璇璣真人認真聆聽,也沒說什麼,閒談兩句後,便起身道:
「你們早點休息吧,我回房了。」
裴湘君明白這是把驚堂讓給她,她昨晚沒幹壞事,都被梵姑娘說得無地自容了,哪裏再敢和夜驚堂同房,當下道:
「你剛那什麼……讓驚堂多陪陪你吧。」
璇璣真人可是在學凝兒的受辱女俠人設,怎麼能帶着夜驚堂回屋,便開口道:
「我想一個人靜靜,夜驚堂,你自己回屋睡吧,敢亂跑,我就叫青禾過來收拾你。」
夜驚堂身體養好了,才能大戰幾天幾夜,當前也沒一炮雙響的意思,他端過來茶壺,在榻上坐下:
「還沒啥睡意,要不坐下來一起聊聊天。過幾天,我們可能的去江州一趟。」
「嗯?」裴湘君聽見這話,自然掃開了雜念,側坐在身邊蹙眉道:
「去江州作甚?又是朝廷安排的?朝廷把你當驢使喚不成?」
璇璣真人在對面坐下,可能是騷里騷氣習慣了,順嘴接了句:
「誰讓他比驢都猛……咳……」
房間裏安靜了一瞬。
夜驚堂端着茶壺倒水,眼神古怪,差點憋岔氣。
裴湘君吸了口氣,導致衣襟鼓鼓,本來想裝作聽不懂,但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
「水兒,你私底下好像比明面上還……還那什麼。」
璇璣真人少有的臉紅了下,端起茶杯抿了口,風輕雲淡岔開話題:
「說正事,去江州做什麼?」
「太后娘娘回鄉探親。」
「哦……」璇璣真人恍然:「我聽太后說起過。」
「鈺虎也跟着。」
「……?」
璇璣真人喝茶的動作一頓,眨了眨眸子:
「確定?」
夜驚堂把茶杯遞給三娘,點頭道:
「嗯。鈺虎喜歡舞文弄墨,但自幼沒出過遠門,想趁此機會出去走走,宮裏宮外的事情正在安排……』
璇璣真人聽到這裏,便知道大徒弟心意已決。
鈺虎的武藝,可比離人高太多了,她剛和夜驚堂那什麼,要是路上被逮住,怕是得被鈺虎當場逐出徒門,勒令還俗嫁人。
璇璣真人想了想道:「江州路途遙遠,你身體有傷,剛好在船上休養,要聽青禾囑咐,別想那些事了。嗯……三娘你去不去?」
裴湘君好久沒見凝兒,肯定是想去看凝兒和眼前這閨蜜打架的場景,也捨不得夜驚堂,便開口道:
「藥坊剛籌建好,東南那邊豪商雲集,驚堂要過去的話,我也帶着掌柜過去走走,不過肯定不好和太后住官船上。」
「那行,我和三娘坐商船走後面,讓青禾跟在你身邊照料,免得你亂來傷了身子……其他的,等到江州再說吧。」
夜驚堂知道『其他的』是什麼,搖頭一笑:
「我又不是成天想那些,來喝茶……」
「干喝有什麼意思,要不來玩點有意思的?」
「別了別了,梵姑娘待會查房怎麼辦……」
……
輕聲細語傳入門外風雪,又散入風雪。
深秋自雲安出發的旅程,直至昨日才堪堪結束,而一段新的旅程,也在這風雪與燭光之中,不知不覺悄然開始……
——
千山難阻紅塵客,槍橫雪崖伴遊鷹。
第六卷【千山游隼】完。
第七卷【寒波龍影】
龍影凌波擊碧空,劍鋒遙指月華東。
事成拂袖瞻天問,斬落人間第幾紅?
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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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更兩萬一,只為劍指月票榜,看看能沖個第幾名。
前兩章是昨天寫的,這章是今天現寫的,明天更新可能比較晚,也不可能有今天多這麼,畢竟碼字需要時間,不是阿關不想多更,我恨不得一天四十八小時。
打賞感言過幾天總結一下發吧,這幾天確實飯都沒時間吃,靠牛奶火腿腸頂餓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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