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安這句話顯然出乎了小姑娘的意料。
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眼神里便露出了一抹疑惑。
在她的心裏,兩年前在京都見到李辰安的時候便覺得這個姐夫是極好的——
年少英俊,還那麼有才華!
後來他成為了寧國詩仙,又成了寧國的攝政王,他在知道了姐姐的病情之後,非但沒有嫌棄,還放棄了那權傾天下的攝政王之位,不遠千里跑去了蜀州,就為了治好姐姐的病!
他詩詞文章極好,可他的武功卻那麼差勁。
但就算是這樣,他依舊帶着姐姐去了忘情台,只為了挽回姐姐的性命。
這樣的一個多才的、痴情的、在面對絕境不離不棄的俊俏男子,他的形象在鍾離若畫那幼小的心靈里便顯得極為高大!
這樣的一個人,當然就不應該是一個膚淺的人了。
可姐夫剛才說的是他並不高尚
鍾離若畫聽懂了這句話的意思。
那便是那個女人,也是姐夫的女人之一!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自己還是天真了。
那麼姐夫既然並不高尚,這又算是什麼?
那那姐夫就是性情中人!
他也是一個看臉的男人!
這世上的男人似乎都是這樣,姐夫並沒有與眾不同。
這令小姑娘的心裏有些失落。
可她並沒有鬆開抱着李辰安脖子的手,她那小腦瓜子這時候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她臉上的笑意又綻放開來,那眼睛便彎成了月牙兒:
「姐夫啊,我也覺得還是膚淺一些的好!」
「歷史中那些所謂高尚之人,有多少是道貌岸然之輩?」
「姐夫活得真實,便是姐姐們的幸事」
她又扭頭看向了夏花,眼裏的那抹敵意藏了起來:
「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夏花哪裏料到這可伶可俐的小姑娘會有那麼多的內心戲,她以為李辰安的那句話讓鍾離若畫接受了自己,於是也開心的說道:
「我叫夏花,若畫妹妹,你叫我夏姐姐便可。」
「哦」
鍾離若畫就哦了這麼一聲,沒有叫出那一聲夏姐姐。
她又扭頭看向了李辰安:
「我去過一趟你家呢。」
你家,便是廣陵城李府。
兩年前,廣陵城李府本就不多的幾個人離開了廣陵城,而今,他們又回來了。
這事皇城司的諜子已在十天前就告訴過他,這令他心裏踏實了許多——
畢竟是將自己從小養大的家人,雖說李文翰曾經將自己趕出過家門,但他們在李辰安的心裏,他們依舊是自己這一世的父母。
依舊有那個乖巧的妹妹,還有那個曾經敵視自己的弟弟。
哪怕歸園富可敵國,可在李辰安的心中,李府的位置是遠遠高于歸園的。
李辰安事已辦妥,本也該回去了。
「家裏現在如何?」
「巧兮姐姐在忙着做飯,伯母在滷肉,伯父和辰東哥哥在院子裏翹首期待,只有二娘」
鍾離若畫嘴裏的二娘,便是李文翰的妾室姜慧。
住在西院的那個被李辰安給揍了一頓的女人。
「二娘在做什麼?」
「二娘在灶前燒火。」
李辰安笑了起來,這說明二娘早已改變,那麼家裏的氣氛當已其樂融融。
他抱着鍾離若畫,回頭對鍾離若水四人說道:
「時候也不早了, 走,咱們回家!」
夜色漸漸降臨。
廣陵城裏已亮起了盞盞燈燭。
李府的燈籠自然也早已點亮,甚至是整條巷子最亮的一處。
李文翰是個講究人。
攝政王要回來——
對於李辰安,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在那近二十年的時間裏,他確確實實在李辰安的身上傾注了幾乎所有心血。
他希望能夠將李辰安教導成才。
希望不辜負父親所囑咐。
可李辰安他那是真的教不會啊!
當了一輩子的教書先生,偏偏教不會自己名義上的兒子!
這令李文翰無地自容,每每想起,便會覺得父親當年是不是抱錯了人!
可妻子丁小娥卻信誓旦旦說沒錯。
於是李文翰開始懷疑起自己來,因為那兩位的種不可能如此差勁啊!
他又耐心的教,終於發現教不會。
根本不可能教會!
就在李文翰無比絕望的時候,丁小娥忽的對他說起那位貴人來過一趟廣陵城,也遠遠的看過一眼兒子。
顯然那位貴人也是極其失望的,
因為那貴人的意思是既然不能文,便去試試習武。
於是,李文翰又將李辰安送去廣陵拳師鄭浩陽處習武。
三年後,李文翰被鄭浩陽給退了回來,因為鄭浩陽也是絕望的!
三年啊!
他竟然不得其門!
丁小娥又告訴他,那貴人又來看過,既然文不成武不就就讓他學經商吧,畢竟貴人的家業很大,他學會了經商,未來打理那偌大的家業也是好的。
經商,成為一個地位低下的商人
這簡直是辱沒了那位貴人!
可能怎麼辦呢?
這終究是最後的辦法了。
這便有了二井溝巷子裏的那個蒸餅草糕鋪子。
可李文翰萬萬沒有料到的是,那小子不好生經營那小鋪子,他竟然還敢舉債跑去賭!
他欠下的那所謂的一屁股賭債,對於那位貴人而言,簡直是不值一提,但他這品行卻令李文翰極度失望。
想來那位貴人也極度失望。
這才有了將李辰安驅逐出李府的事。
用丁小娥所傳達的那位貴人的意思,便是將其置身於絕境之中,且看他能否醒悟。
李文翰極其擔心李辰安會被餓死,卻沒有料到貴人的這一手竟然發生了奇效——
那年三月三,李辰安忽的開竅,一詞驚廣陵,一詩驚天下!
那首詞,便是《蝶戀花》。
那首詩,就是《將進酒》!
當花滿庭拿着這些詩詞來問他的時候,他是打死也不信的。
可那是名滿天下的花老大人啊,他又不得不行,便覺得這或許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而後京都事變,李辰安忽的成了寧國的攝政王,李文翰知道這便是那位貴人開始給她的兒子鋪路了。
這路鋪得通了天,養育了李辰安近二十年的李文翰心裏是忐忑的。
尤其是二哥李文厚給他來了一封信,只寫了一句話:
「你忘記了父親的遺命!他不該來京都的!」
他究竟該不該去京都呢?
終究是去了。
站在李府的大門口,李文翰望着滿天的星辰,過了許久,忽的問了站在身旁的親兒子李辰東一句:
「兒啊,你說這人世間的事,是不是皆是天註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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