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
五扇原大霧瀰漫。
李辰安坐在營帳前的一張小凳子上吃早飯。
行軍打仗的早飯很簡單。
就是一碗粥兩個饅頭。
大家都一樣。
蕭包子就坐在李辰安的身邊,看了一眼這個有些秀氣有些偏弱的男人,又看了看碟子裏的兩個拳頭大小的饅頭。
她夾了一個饅頭放在了李辰安的碟子裏,「伙食太差了一些。」
她抬頭向楓縣方向張望了一眼:「等這場戰事結束,得讓王正浩軒去城裏抓幾條狗來燉了補補身子。」
李辰安一聽,覺得有些熱。
一旁捧着碗蹲在地上的王正浩軒一聽,眼睛頓時一亮。
他啃着饅頭,一臉歡喜的說道:「是應該補補,再說,狗肉這個東西,過了春分就沒那味了。」
「其實吧,這些年吃了那麼的狗,還是皇城司里弄的那隻黑狗味道最好。」
「但若是說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師傅養的那條狗。」
「那狗東西,它若是不朝着小師妹狂吠,它還死不了的。」
阿木轉頭看了王正浩軒一眼,那張冰冷如刀的臉上帶着一絲悲憤:
「吃飯!」
「莫要提師傅的那隻狗!」
「狗死於狂吠,人死於話多!」
王正浩軒閉嘴,決定往後只吃狗不說狗……只是他心裏依舊想了一個問題,每一次吃狗肉,師兄那筷子可也沒有少夾一塊。
師兄,是個口是心非的人!
就在大傢伙喝着粥吃着饅頭的時候,安自在走了過來。
「霧太大,這要打起來可就是一場亂戰。」
「打起來的時候,你、你們,都不要參戰!」
「你們的任務只有一個,保護他的安全!」
「四公主那邊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們呆會全部過去,她那畢竟還有兩百多號人。」
李辰安沒有反駁,因為論武功,他依舊是個菜鳥。
論軍事指揮,他顯然是不如安自在的。
與其添亂,不如躲着。
畢竟他還不想死。
「葉破他們來了沒?」
「昨夜就到了。」
蕭包子忽的抬頭四處張望,問了一句:「我的驢呢?」
「跟着葉破……葉破說這一路將它侍候得很好。」
蕭包子撇了撇嘴,「這驢東西,也是個見利忘義的主,當宰來燉了!」
王正浩軒頓時一喜,正要說這事他可以代勞,不料就在那濃霧中,那頭似乎感覺到了危險的小黑驢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它來到了蕭包子的身邊。
伸出驢頭在蕭包子的身上蹭了蹭,裂開驢嘴,發出了「啊呃啊呃」幾聲驢叫。
「滾!」
蕭包子瞪了小黑驢一眼。
小黑驢驢臉似乎一黑,它遲疑片刻走到了距離蕭包子三尺之處。
趴下。
驢眼看着蕭包子。
一臉的哀怨。
李辰安覺得這驢成了精。
「安將軍,楓葉山裏的那三千人,不用防備。」
「謝靖那邊,也不用防備。」
「夏侯卓拔營出發了沒有?」
安自在看了一眼李辰安,沒有問為何不防備這兩方人馬的原因。
「正在拔營,估計抵達五扇原的時候當已是午時。」
「午時啊……午時好,霧已散盡,不會對煙花和迷離造成影響。」
「仗,就按照昨夜你的方案去打。」
「我們嘛……我們去楓縣走走。」
安自在沒有阻止,因為楓縣在戰場的後方。
至於李辰安跑楓縣去幹啥這不關他的事,作為一名將軍,他懂得分寸。
「好,但你必須帶着他們同去,畢竟這裏距離周莊並不是太遠,小心一下那些江湖中人。」
說完這話,安自在帶着周十八離開。
雖然只有一千人,但這一仗卻必須打出十萬人的威風。
雖然手裏有着各種利器,但要讓這些利器發揮最大的作用卻需要更加細緻的安排部署。
安自在的營帳中開始了最後一次的戰鬥討論。
李辰安等人吃完了早飯,當真與寧楚楚匯合一起,一行人就在這濃霧中,向楓縣而去。
……
……
京都。
悅來客棧。
吳國太子吳謙也正帶着幾個大臣分乘了三輛馬車,隨着雲書賢的馬車向寧國的太學院而去。
掀開車簾的一角,吳謙看着街道上往來的人群,過了片刻,才對坐在他對面的一個劍眉星目的少年說道:
「寧國的窮,是真的窮!」
「這大街小巷裏的人,絕大多數的衣服上都有補丁。」
「再看他們的面色,也多是菜色,但本宮卻越看越疑惑。」
對面那少年抱着一把劍。
此刻一聽,他抬起了頭來,並沒有向車窗外看一眼,他酷酷的問了一句:「殿下有何疑惑?」
「按說,窮困人家,整日所思皆是下一頓鍋里能煮什麼。」
「他們為一日兩餐而愁,為養家餬口而愁,臉上當然就會帶着那散不去的愁容。」
「可偏偏這玉京城裏的這些人一個個竟然臉上都洋溢着歡喜……這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哪裏來的歡喜?」
那少年沉吟三息,轉頭看了一眼,收回視線又看了吳謙一眼:「那就是窮歡喜。」
吳謙一噎,搖了搖頭,發現自己和這個天音閣的少年高手確實說不到一塊。
於是,他乾脆閉上了嘴,又繼續的看着。
京都當然也是有富人的。
但他發現無論是窮人還是富人,他們真的臉上洋溢着笑意,就像這冬日裏那抹燦爛的陽光一樣。
街上並沒有什麼巡邏的捕快。
但車隊走過了這麼些巷子,處處秩序井然,人們各自在忙碌……似乎是充滿了希望在忙碌。
他忽的一驚。
希望?
他又仔細的看着那些百姓,希望這個詞在他的腦子裏愈發的清晰了起來。
理應沒錯!
他們雖苦,卻已看見了不久之後的甜!
這就是希望!
誰給了他們這樣的希望?
溫煮雨?
李辰安?
他心裏又是一震,眼睛徐徐的眯了起來。
馬車停了下來。
他和那抱着劍的少年下了馬車。
抬頭,便是太學院的那巨大牌坊。
轉頭……他看見了牌坊前的那面石碑。
雲書賢已抬步向那處石碑走了過去,「二十年前是沒有這石碑的……」
一行人站在了那石碑前。
雲謙抬眼一瞧,心裏陡然又是一震,不知覺的誦讀了起來: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而讀書!
——李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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