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士筆沉吟片刻道:「當初那個人剛剛帶着我們組團的時候,團里的研究方向就是如何開發血脈力量,其中就有一些開發得太猛,結果最後受到血脈源頭反噬的,成為神魔顯身,最後成功掙脫的……好像一個也沒有吧?」
「……那些跟現在根本不是一個狀況好嗎?」
溫去病沒好氣地說話,身為碎星團的技術總監,當初研究的事情自己最清楚不過。
追溯血脈源頭飆得太猛,有一定可能會連結到還存活着的天階高位的血脈之祖,遭到那邊意識反侵,結果成為神魔顯身,這種情況當初碎星團是發生過的,數量還不少,雖然當事人個個性格堅毅,拚死抵抗血脈之祖的控制,自己發現問題後也幫着設計了諸多手段,但到最後,抗拒成功的卻是一個沒有。
那些人,要嘛是直接意識被奪,徹底成為血脈之主的顯身魁儡,想要反抗或是逃走,在之後的戰鬥里被擊殺,要嘛就是在選擇在意識即將失控之前自殺,寧死也不被妖魔控制。
不過,當初還真沒有誰連結到永恆者的層次,要是有,怕是也沒什麼好抗拒的,雙方相距太過懸殊,根本沒得抵抗,甚至要是真有誰能擁有永恆者的顯身,那乾脆就不抗拒了,直接培養起來當做生物兵器使用,說不定百族大戰早就打贏了!
……等等,這麼說來,類似的狀況,並不是沒有。
溫去病忽然想起了失蹤多時的龍雲兒,姊妹兩人的血脈源頭,都偏冥龍一系,這可能純屬巧合,特別姐妹繼承相似的源頭血脈,幾率並不低,沒什麼好奇怪,但兩人都能連結到具體的血脈之主,還都是冥界的高位存在,這恐怕就不是巧合了,當中肯定有什麼關聯……只是會是什麼呢?
仔細思索了一下,卻暫時不得要領,溫去病扭頭看看韋士筆,見他始終避開核心問題不談,只能嘆了口氣,道:「如果單純是地獄龍皇的顯身,問題反倒不大,我記得地獄龍皇實際上是神族,乃是權柄天生,所行皆要受到本身權柄的限制……」
尋常的天階者修練方式,是選擇了修途,然後將本身與對應的法則結合,不住提高自身、修練自身,從而與對應的法則益發契合,最終身化不朽,這個修練體系被稱為大道三千。
但所謂神族,乃是神界中那些天生神靈,強橫天生,打從誕生的那刻起,就可能直接契合某種法則而降世,剛一出生就是萬古存在甚至是永恆者,這種與生俱來的法則契合,祂們未必能明白其中道理,只管運用,當然因為先天的高契合度,實際戰鬥力並不在同級之下,而這樣的體系,稱為神靈權柄。
無論是行走大道,還是權柄天生,實際上講究的都是與法則結合,不相違背,在這一點上,行走大道的修者還要好一點,畢竟修練的法則是自我選擇,融合大道的過程也是慢慢來,受到法則的限制沒有那麼強,哪怕有違所行之道,最多也不過修練奇慢,基本沒什麼反效果。
但神靈就不是這樣了,權柄天生,強橫與生俱來,同樣所受的限制也無與倫比,祂們被要求是法則的化身,所有意志都是對應的那項法則的表現,如果稍有違背,結果就是立刻殞落。
「……龍仙兒是地獄龍皇的顯身,她所有的言行舉止,同樣受到地獄龍皇對應的神靈權柄限制,而地獄龍皇的權柄是……」
「……公正!」
韋士筆說話的時候,心中的感覺也是頗為複雜,甚至有些好笑。如果純以屬性來看,地獄龍皇的顯身,出現在人間,非但不是什麼壞事,反而該是上天送給始界的大禮,有這麼一位絕對公正的至高存在如今在行走世間,賞善罰惡,傳揚出去,普通百姓還不爭着來磕頭訴願?
「龍仙兒作為地獄龍皇的顯身,一切的行動,都受限於神靈權柄,絲毫不能有違,一旦牴觸,輕則力量跌落,重則直接殞落……」
韋士筆沉吟道:「如此說來,她的力量越強,修為越高,就越受公正權柄制約,不能再隨心所欲行事……嘿,這也表示,她想要誅殺我們全團的事,不可能再有了。」
溫去病聞言一震,眼中放光,「這件事還能這麼解釋的?」
「當然!」韋士筆答得斬釘截鐵,「除了這樣,還要怎麼解釋,她一個公平正義的化身,卻負責執行那個人的計劃,要滅了我們全團?只有這個解釋了,七年前,她與地獄龍皇的結合未深,說不定還未登天階,所以才可以違逆神靈權柄,對我們出手。」
「這……」
溫去病口唇微動,想要出聲附和,認同韋士筆的話實在合情合理,但嘴張了半天,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而心中更是清楚,韋士筆的推論並不是事實。
如果之前沒有與龍仙兒交過手,沒有早先的經歷,自己還可以相信韋士筆的推論,認為當初龍仙兒奉命誅滅碎星團之事,是昧着良心行事,無關公平、正義的法則。
可實際交過手,見過龍仙兒癲狂的模樣,看出她心中所承受的重壓與徬徨,還有直面那些亡魂的不死控訴,自己無可逃避,必須要承認,龍仙兒針對碎星團的行動,便是順應所背負法則的實踐。
照時間來算,七年前碎星團覆滅時,龍仙兒已經踏足天階的可能性有八九成,逃不開對應神靈權柄約束,她當時若是不動手,恐怕不僅要被那個人追究,也要受權能反噬,直接跌破境界或是殞落,這些並不代表她對自己等來人來說是情有可原的,但……
「可笑!事實已經擺在眼前,你們倆這是在幹什麼?做兩隻遮遮掩掩,把頭埋沙里就以為能躲過危險的鴕鳥嗎?」
自從得了信息,就一直臉色鐵青,坐在旁邊半天沒開口的尚蓋勇,終於打破了沉默,站了起來,氣勢像是爆發的火山,熾烈滾燙,眼中亮得仿佛要噴出火來。
「我們當初拚命討伐妖魔,究竟是為了什麼?真是為了拯救蒼生?只是為了救萬民於水火嗎?全是他媽的狗屁,妖魔先打了我們,我們當然要打回他們,妖魔搶了我們的錢和女人,我們就要搶回錢和女人,所有人族都要抬起頭做人,這就是我們當初與妖魔死戰的理由,不是因為什麼愛與正義!」
尚蓋勇說的上頭,一掌拍桌,桌案無聲,直接粉碎,「既然本來就不是為了正義而戰,我們又為什麼要畏懼什么正義的指責?我只知道,我們既然是為了消滅妖魔而戰,那只要最後能消滅妖魔,一切也是對的,從來不是為了誰而去滅妖魔,更不在乎這一戰義與不義,更不會傻了腦子去和妖魔講正義!」
一番怒罵,慷慨激昂,卻讓溫去病、韋士筆都面面相覷,覺得老尚這一下子霸氣橫溢,整個威風起來了。
這些道理本身是一回事,但更多的問題其實是在說話之人。
百族大戰時期,尚蓋勇是四大武神中,最胸懷萬民的那一個,總是說着要驅逐妖魔,要替受苦受難的老百姓做點實事、老百姓過日子也不容易……若撇開實際乾的工作不談,他的言行,其實是四武神中最具大俠風範,最憂國憂民的一個。
相反的,倒是韋士筆整天說,大家應該為了打勝仗而打仗,不要在意太多,不要因為虛名而綁手綁腳,戰士唯一的價值就是打勝仗,只要最後贏了,就能搶到書寫歷史的權力,無論之前用了什麼卑鄙手段都是正義的,若否,什麼憂國大俠都可以潑髒水上去。
韋士筆的「士氣論」是黑水連篇,山陸陵平常的時候基本不開口,至於褒麗妲……說的通常不是人話,比較之下,尚蓋勇已是最懂得憂國憂民,最具俠者風範的一個了。
雖然考慮到他的過往經歷,三大武神那時候都認為,尚蓋勇之所以這麼心懷萬民,多少有點自我洗腦的成分,但很多時候人本來就是這樣,謊話要是一直說,說多了就會連自己都信,尚蓋勇如今能這麼順利修練人道,進境奇速,除了身世、異寶之助,當初留下的這份心也是功不可沒。
那……現在怎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溫去病、韋士筆對看一眼,都感到其中的古怪。雖然說天階者修練的法則,會影響本身的性情,這件事兩人也都是知道的,尚蓋勇自從成為人道之主,黃袍加身之後,確實也越來越有帝皇威儀,龍行虎步,帝威凜然,不過,這還是第一次,尚蓋勇表現出了這種無雙霸念,直貫意志。
絕世無雙的霸者,雖然也是人道的一種,但是若不是性格本就如此,人道法則通常不應該突然讓修煉者產生這樣的明顯變化,這其中多少有些古怪,不過也可能只是氣昏了頭……
p.s
在我的認知裏,人本來就是會在不同年齡層,不同時段,對同一個問題,有不同的想法,
某些事情你以為你會無悔,你能無懼,但其實都是重量累積的問題,五斤,十斤你不怕,
犧牲五個人,十個人你不在乎,等到一萬一千人之後,可能你會麻木,
但也可能只要駱駝背上在多一根稻草,你就崩潰了。
一個問題,被人質疑一次,十次,你信心滿滿,但一路走來都被人質疑的時候,多少人能挺過去?
溫去病在遇到宇文鎮魂時,一下想通,念頭豁達。
很重要的一個關鍵,宇文鎮魂並不是當事人,就溫去病而言,這傢伙根本是個當時不出力,現在來廢話的嘴砲哥,一個拳頭過去,讓他有多遠滾多遠。
但同一個問題,換了枉死者來問,那又不同,溫去病這人挺光棍,做了就認,你們是我害死的,我當然也有我的苦衷,但苦衷你們不認,就是要找我報仇,我也認帳。
這是兩種不同的心情。會因此覺得他越活越回去的,well,就恭喜能越活越進去吧。
人會在不同時期,有不同的領悟...後頭的故事,溫去病還會領悟到很多東西,尤其是遭遇昏睡的人時,要謹言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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