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大會之後,韋士筆整個處於閒閒放到爛的狀況,雖然自身傷勢惡化,頻頻咳嗽與咳血,頭暈眼花,四肢無力,都不在話下,但這些都被他巧妙掩飾,只有碎星團的中堅人員才知此事。
在外人眼中,這名百難臆度的男子,精力勃勃,正以他的智略,排布無數密謀,開始如使傀儡般,逐根扯線,拉動大地風雲。
在人們看來,韋士筆的周身仿佛籠罩一層迷霧,沒人知曉他正在做什麼,也沒人能看穿他真正想做什麼,但唯獨尚蓋勇看見,自己的老友確實什麼也沒做,整天故作悠閒……如今,他這懶洋洋模樣映在尚蓋勇的眼裏,無奈的翻了一個白眼,此時他還真是悠閒,不對,他是真的閒到發爛,用這姿態去刺激人們的想像力,讓他們越想越多,自亂陣腳。
「不過,阿筆,你就真的這樣什麼都不做嗎?」尚蓋勇猶豫着開口,時間一點點過去,可韋士筆卻遲遲沒有動作,這讓他心裏有絲慌亂。
話音剛落,韋士筆便回答道,「想做也沒法,阿山不在,小妲不知去向,我們手裏的籌碼不夠,還能怎樣?」
韋士筆枕在山石上,曬着太陽,雙眸微微眯起,伸手遮住刺眼的陽光,語氣雖然慵懶,可是眼中卻瀰漫着沉重之色,道:「我反倒比較擔心龍妖女,她在帝都之戰後,就不曾現身,讓我很不安……」
尚蓋勇對此也很是擔心,卻未在臉上顯露出來,只是故作淡然道:「你擔心妖女暗地裏使什麼手段?嘿,她居然勾結上亢金龍,這一手確實出我意料……」
韋士筆隨手擇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裏,坐起來,看着老友,翻了翻白眼,嘆道:「我擔心的,不是她布殊麼陰謀詭計,說不定連勾結亢金龍,都只是她掩人耳目的手段,用意是讓人以為她躲起來耍陰謀……」
尚蓋勇皺眉,他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不過妖女又在耍什麼花樣,他不解的問道:「和你一樣的故布疑陣?那……她做什麼去了?」
她做什麼韋士筆不知,只是事情越來越多迷霧纏繞,讓他看不清前路。許久,韋士筆嘆道:「不見了的人又不是只有她,我攪動天下大勢,稍微有點份量的人都被驚動,但燕無雙、蕭劍笏、月光神尼這幾位哪去了?現在龍妖女也消失,她們有什麼共通性?」
尚蓋勇回味着他剛剛說的話,眉頭皺起,突然像是抓住了什麼,眉頭舒展開,忙道,「都是女的?你是說,她們可能組成一個專殺男人的女性大聯盟,聯手對付我們……給我收起你的白眼,我也覺得這太不可能了!」
尚蓋勇踱了兩步,雙手背在身後,不時的發出兩聲嘆息,略作沉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忽變,「你的意思是,她們可能已經不在此界,去別方世界進行歷練,並且完成空間累積?」
韋士筆嗤笑一聲,懶懶的抬眸瞥了他一眼,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着,緩緩說道:「比起陰謀詭計,硬實力才是關鍵,如果她能搶先證道大能,還怕不能出帝都?再配上十二神煞,輾殺我們還不是彈指間事?」
「哼!」尚蓋勇臉色陰晴不定,雖說韋士筆說的不無道理,可他又怎能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冷哼一聲,「她休想!哪有如此容易……」
話雖如此,但敵人的實力在提升,龍仙兒狀態未明,亢金龍進步神速,己方如果沒有相應的提升,後頭也是處境堪憂。兩人心中都明白這個道理,自然也為此煩憂。
尚蓋勇一時不語,眼底帶着淡淡的惆悵,如此棘手的事,實在讓人頭疼。他重重的嘆了口氣,怔怔的看着腳面出神,似乎在斟酌着什麼,韋士筆看在眼裏,忽然開口,「其實,老尚你的實力,不只天階一重吧?豁出去的話,亢金龍縱使提升,也不是你對手的。」
「這……」他沒想到韋士筆會突然說出這番話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默默地低下頭。
尚蓋勇遲疑了片刻,深深看了一眼依舊淡然的韋士筆,就好似剛剛的話只是自己的幻覺罷了,只是他的語氣實在是太過肯定,最終點頭,「果然瞞不過你,你是怎麼發現的?」
韋士筆見他不再隱瞞,揚起一抹笑容,點頭道:「皇城之戰,你交給阿山的那份錄像,我也看了,你在戰鬥中,一度要扯掉那塊古玉,當時的情境,是要拚力量、掏底牌的時候,所以我推測你的真正實力不只如此……」
「……力量,夠用就好了……」尚蓋勇喃喃自語,不知到底是說給韋士筆聽,還是說給自己,他回神,苦笑道:「我又不追求什麼世間最強、天下第一,太強的力量……也很麻煩,只要足夠支持我與兄弟並肩作戰,也就行了。」
……言不由衷的話,看似毫無邏輯,卻又怎麼瞞得過多年兄弟的法眼?
韋士筆抽了一口煙杆,呼出雲氣,迷離之間,透過煙霧看着好友苦笑的嘴角,聲音低沉,緩緩道:「鬼族的力量……你是怕力量提升上去,理智喪失,會管不住自己,所以才一直壓抑力量,維持天階一重吧?」
「……對!」
知道瞞不過,尚蓋勇坦然承認,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便大大方方說出來,「如果只是天階一重,配合阿山的裝備,我有把握維持自己神識清醒,不被鬼氣侵染,其實力量強些也可以,但我要花時間純化力量,大概……十五年後,就能安全使用天階二重的力量了。」
十五年的時間提一重天,以天階的修煉速度,並不算慢,若考慮到某些長壽種族,修練動輒千載萬年,這甚至還算快了,但在當下的多變時局,諸天神魔又要回歸……十五年,世界早不知道被打爛幾次了!
似乎也曉得這問題,尚蓋勇低頭想了想,沉思片刻,主動道:「你放心,我不是沒有想過未來,已經在找辦法,假若真有危急時刻,我……我不會扯大家的後腿,就算遇上大能,我也有一定的取勝把握。」
不說信心而說把握,這底氣不只是一點點,換了別人,可能會質疑這是虛張聲勢,但韋士筆兩眼一轉,已經明白底氣何來,有些猶豫地嘆了口氣。他並不贊成他的想法,雖然他並沒有明確說出他的想法,但韋士筆已經猜到了七七八八。
他猶豫了一會兒,看着好友透露出堅定的雙眼,還是把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是李家的龍氣,還有羲皇璽吧?人道與鬼道本是互克,你以人皇正氣,壓制本身鬼氣,是一個正法,但兩種背道而馳的屬性,在體內衝擊,對肉體傷害頗大,也要承受非人的痛楚……做兄弟,真是不想看到你這樣。」
韋士筆停頓了一會兒,抬眸直勾勾的看向尚蓋勇,搖頭道:「而且,我有些擔心,老尚,或許……李家的龍氣,不是什麼好東西,不是……我們所想像的好東西……」
「那也沒事,不是還有你嗎?」尚蓋勇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們打以前就是一半準則,有危險的東西,四大武神一半人嘗試,另一半當對照組,李家龍氣不管好不好,阿山碰了,我也得陪着,但還留下你……小妲肯定也沒碰,若有什麼事,你們就是希望了。」
過往,類似的事情沒有少發生,面對未知事物,必須保密,不能讓手下知曉,只能四大武神親身上場,用神農嘗百草的精神搞定,常常是四人的兩個試出危機來,另外兩人奔波解決。
由於職責關係,尚蓋勇、褒麗妲是最常以身相試的,這種經驗着實不陌生,看到尚蓋勇這番神情,又想起昔日光景,韋士筆心中一酸,幾乎要掉下淚來,連忙轉頭過去,咳嗽兩聲作掩飾。
尚蓋勇沒有發現他的異常,還在心裏想着自己的打算,自顧自道:「我……其實不覺得這有什麼,事情總要有人做,能為弟兄們在前頭探路,讓大家平安,我覺得很值得……能一直這麼下去就好了。」
「現在的情形不錯啊,混水摸魚,越亂越有生存空間。」韋士筆斂起剛剛的神色,重新換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順着他的話笑道:「一切都在掌握中,未來只會更好,根基扎穩,外交做好,整備實力,以待天時,就算神魔回歸,我們都有迴旋餘地。」
尚蓋勇只是點頭,想起過往種種,應道,「我曉得,不愧是你,這麼快就把整個局勢扭轉過來,為我們爭取到這麼有利的事態,只是……」
尚蓋勇欲言又止,來自友人的目光,還有攤在眼前的實績,讓他倍感遲疑,心裏的後怕越來越濃烈。
心裏如同憋了一團火,怎麼也滅不下去,一直堵在胸口,雖然覺得這些話不該說,想要把話吞回去,但終究還是忍不下去,伴隨着一拳,狠狠擊向地面。
「我不甘心!」
尚蓋勇的一拳,打得這片山頭搖晃,土石簌簌而落,猶如小型地震,附近城中的百姓不明所以,駭然失色,但韋士筆卻似早知會有此一着,神情依然平淡,只是眉眼之間多了一抹看不透的神色,他收回目光。
道:「我知道,你放不下,在阿山面前,你是強撐着,顧忌他的感受……英雄大會上,如果不是我先站出來,和那些李家的小丑交涉,你早就把他們殺光了。」
「我只是……咽不下去……難道……我們就真的這麼放過他們?放過所有人?」他咬着牙,不甘心的說道,這讓他如何忍受,他心中的怒火只會更加旺盛罷了。
尚蓋勇明顯在極力抑制,手臂青筋暴起,雙目赤紅,連面孔都為之扭曲,咬牙切齒的從牙縫沖吐出一句話,「誰阻我們,我們就殺他全家,這個沒錯,但他們不阻我們,還笑嘻嘻地來和我們握手合作呢?我們也就笑嘻嘻和他們握手擁抱,既往不咎,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放過玉虛真宗,放過封刀盟,放過天鬥劍閣?放過七家八們九外道蕭劍笏董機抒?連那些戰時捧我們成救世主,戰後把我們打成喪家犬的人,都可以被原諒嗎?我……」
越說他心緒越激動,胸口不斷起伏,尚蓋勇臉部膚色驟然發黑,浮現大片屍斑,配戴的古玉也遭鬼氣侵染,微微泛黑,韋士筆吃了一驚,跨前一步想幫手,尚蓋勇舉起手,阻止了他的靠近。
下一刻,璀璨金芒從尚蓋勇體內生出,皇者帝威,無上尊榮,衝擊着強大的鬼氣,兩股力量衝突,尚蓋勇面上露出痛楚之色,身體更冒出陣陣青煙,如遭火焚。
不一會兒,青煙消失,怨毒鬼氣、人道皇氣都平復消失,尚蓋勇伸手往身上一揮,幻術過處,所有傷損盡數完好如初,就像什麼都不曾有過,只余臉上的疲憊,看得出虛耗不少。
他微微喘息着,額頭上帶着點點冷汗,無力的樣子印在韋士筆眼中,也直到他平復過來,韋士筆才能重新開口。
聲音低沉,如同來自冰窖里一般透露着一股寒涼之氣,卻又讓人不得不聽,「……死的人,需要慰藉;但活的人,需要生活……他們在海外,是為了復仇而存在,但阿山讓他們回來,肯定不是為了讓他們全把命送在這片大地上,復仇的辦法有很多,也有不見血的作法……傭兵不可能一直聽我們使喚,早晚會分道揚鑣,我們要在那之前,整備出可以讓大家穩穩立足的實力與環境……時間很趕,沒有餘裕花在人族內耗上。」
韋士筆明白他的意思,聽完他的話,只是默默搖頭,自己又何嘗不知他擔憂之事,可是事情又怎麼會按照他們所想而來,嘆道:「或者,不計代價,讓這些好不容易被救回來的老部下,全部為了復仇而犧牲在這片土地上,每消耗一個,起碼換上對面十個,這麼報復下去,滅盡七家八門九外道,再殺光這片土地上所有吃瓜群眾,直至不留一棵草、一支蟲子,這樣才算完結我們的復仇,才算告慰死者在天之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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