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外面,咱們就以故友相稱吧,請沈道友裏面坐,我來操持寶船即可。」
沈儀給面子,柳倩雲自然也不會怠慢,她客氣的立於船頭,開始給沈儀介紹起了洪澤。
汪洋有潛龍,率領水族,掌控洪澤水陸。
但此地仍舊屬於天庭管轄。
故而有天庭上仙降臨,攜法旨坐鎮洪澤,但仙人無心俗世,所以這裏還是維持原態,奉水族為尊。
南洪七子屬於是一方巨擘,有七大合道地仙庇護,代代相傳,幾乎從未斷絕,超凡脫俗。
柳倩雲乃是清月宗的執事。
在她的口中,南洪七子自然是地位尊崇,執掌一方。
沈儀和李清風安靜聽着,偶爾對視一眼。
都不是青瓜蛋子。
很容易就能剝離掉柳倩雲話里的水分。
無論吹的如何天花亂墜,都改變不了這裏水妖為尊的事實,說是超凡脫俗,卻又局限於南洪這片地方,不如說是自保有餘,開拓不足更為合適。
但沈儀卻沒有絲毫輕視的意思。
要知道,柳倩雲再一次提到了天庭,而且還說了神仙。
她可不是凡人,而是返虛三層的強悍修士。
對方口中的仙,大概率是真的。
能在一尊神仙照看的地方上面,做到自保有餘,已經是一件特別離譜的事情了。
「神仙」
沈儀收回目光,朝着寶船下方看去。
在金雕神通的加持下,他終於是看清了雲霧下水陸參半的大地,鬱鬱蔥蔥間,卻是很少能看見什麼人煙。
估計大部分都像清月宗那樣,生活在合道寶地裏面。
即便是遊蕩在外面的生靈,也很難組成什麼龐大的勢力。
如果真有這樣的存在,譬如大乾那般的國度,能夠光明正大的處於外面,不受侵害,其背後的實力恐怕需要比南洪七子還要高上一個層次。
「今日去赴的壽宴,乃是附近也算有名的散修,喚作靈雲上人。」
「它修為與我相仿,幾乎每次做壽,都要給咱們遞來拜帖,只不過一直也沒人搭理過它。」
柳倩雲捂嘴笑道:「這次正巧無事,乾脆帶沈宗沈道友同去瞧瞧。」
其實說穿了,她之所以邀請沈儀前去,其中也有向對方展示南洪七子實力的心思,否則就昨日羊長老的表現,別真讓這群人小覷了她們。
「」
李清風像個小鵪鶉似的坐在寶船角落,完全不敢參與到此般對話里去。
他就是再自來熟,也不敢隨便發表意見。
修為相仿那就是返虛三層了。
在南陽宗內,這個修為的老狗,可是欺凌了人族近十萬年。
但在柳倩雲口中,靈雲上人卻更像個舔着臉想要攀高枝,卻被徑直無視的可憐散修。
沈儀安靜的消化着這些信息。
水族為尊說的再好聽,那不還是妖嘛,說明自己只要實力上來了,就絕不會缺了口糧。
只不過還是要低調一點,悶聲發大財才行。
他盯着下方水陸,悄然將路線記在腦海里,以便日後出來狩獵成功後,能找得清逃回南陽宗的路。
不得不說,南洪比沈儀想像中還要大些。
同樣是乘坐寶船,先前從南陽宗到清月宗僅一炷香時間,就需要返虛境才有跨越的能力,而此刻,竟然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居然還沒有達到目的地。
這麼遠的地方,居然被稱作「附近」。
就在這時,柳倩雲忽然打斷了沈儀的沉思,笑盈盈的指向下方一處寶藍色湖泊:「沈道友看那裏,此地喚作紫蘭湖,乃是紫蘭仙子沐浴之地。」
「等下次到了日子,我邀你過來看紫蘭仙子出浴,那可是難得一見的盛景。」
突然想起沈儀乃是南陽宗出來的,柳倩雲又趕忙補了一句:「紫蘭仙子並非人族,乃是洪澤水族,如今徹底長大,早已是堪比白玉京的修士了。」
「嗯,多謝。」
沈儀確實還挺感興趣的,如果能親眼觀摩一次,說不定還能加深自己對龍躍天牝的感悟。
話音間,寶船忽然向下方落去。
「沈道友,靈雲洞到了。」
柳倩雲整理了一下衣衫,朝着沈儀點點頭,隨即換上了一副漠然的神情。
緩緩邁步下船,從袖口取出一封燙金請柬,朝着洞口的身影丟了過去:「我與道友來訪。」
李清風看在眼裏,甚至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兩人,對方壓根連這幾個字都懶得說。
不過更讓他呆滯的,則是門口的身影,赫然是一頭身高丈余,身穿道袍的鹿妖,身上氣息完全不弱於自己:「我們是來給妖魔賀壽?!」
沈儀同樣沉默了瞬間,不過卻並未多言。
他雖擅長殺妖,但也不是無腦之輩,或許這外面跟南陽宗內,人與妖魔的相處方式並不相同。
還是再看看吧。
就在這時,那鹿妖手忙腳亂的彎腰接過請柬,聽到李清風的嘟囔,它眼眸微眯,極力掩飾着眼眸內的不善,臉上卻仍舊是驚喜萬分。
它扯着嗓子吼道:「清月宗上仙大駕光臨靈雲洞,快快迎接!」
說着,已經毫不猶豫的跪在了地上,行了叩拜大禮。
隨着震耳欲聾的喊聲傳入那鍾靈景秀,以各式奇珍異寶點綴的石府內,倉促的腳步聲接連響起,一道道奇形怪狀的身影全都涌了出來。
它們滿臉笑意的朝着柳倩雲拱手行禮:「不知清月上宗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眾妖的最後,一頭更加高大的梅花鹿妖,長脖子從道袍中探出,顯得頗為滑稽,卻是一絲不苟的整理了袖口,這才拱手道:「柳執事來了,快請進。」
柳倩雲臉色淡然,目不斜視,僅是從鼻間發出一道淡淡的應聲:「嗯。」
這才邁步入了靈雲洞府。
待其徹底走入進去,那高大梅花鹿妖一副想笑又不願笑的模樣,目光掃過眾妖,極有派頭的拍了拍衣擺。
「還是靈雲兄的面子大,你做壽,不僅有洪澤水族赴宴,就連清月宗的上仙都能請來,簡直讓我等羨慕。」
眾妖紛紛吹捧起來,簇擁着它一同跟了進去。
李清風扒拉着手指整整六頭妖魔,除去看門的那個,剩下的皆是與師父同層次的強者。
在他眼裏,那群談笑風生的身影,宛如一張張噬人大口,令人頭皮發麻。
「我突然有些後悔過來了」
李清風勉強站直身軀,可不敢給沈宗主丟人。
怎麼南陽宗內這麼多年都只有一頭的返虛妖魔,在這外面竟是成群扎堆。
當然,吐槽歸吐槽。
他其實也清楚,若不是靠着柳執事,這些面相和善的大妖,可不是自己能接觸到的存在。
光是看門的那頭小鹿,就能一巴掌拍死他這位清風真人。
正想着,那頭「小鹿」已經走到了寶船邊上,雖有些生分,但表面上還是客氣道:「二位也請吧。」
按照規矩,柳執事進去以後,它肯定是得將這兩位道友介紹給靈雲上人的。
很顯然是李清風剛才那句妖魔讓它有些不悅,這才刻意忽略了兩人。
「貴宗寶船交給小修看着就好。」
「」
沈儀點點頭,邁步朝洞內走去。
他跟人都不習慣打交道,更何況是妖。
李清風緊隨其後,蹬着小碎步一寸也不敢離開沈宗主。
「嘖。」
小鹿妖的手掌剛剛伸到一半,便見兩人已經踏入了洞府,它神情凝滯了一下,略顯尷尬的把手掌給收了回來。
哪裏來的土包子,這點規矩都不懂。
清月宗執事自然是不用給禮數的,這兩人一個初入返虛,一個化神中期,又未着宗門服飾,居然也瞧不起自己。
剛剛踏入那富麗堂皇的石府。
李清風還未來得及去觀察周圍華美的珊瑚陳設,便是本能般的感覺到了氣氛不對。
偷偷從沈儀身後探出半個腦袋看去。
只見柳倩雲毫無意外的落於首座,靈雲上人則是滿臉陪笑的在旁邊噓寒問暖。
光從表情來看,壓根瞧不出兩者實際上是同境界的修士。
但氣氛不對勁卻是在另外一處。
只見那裏專門放了一張無比寬大的石椅,其間蹲坐着一頭肥碩的蛤蟆,身上套着墨綠大袍,粗糙皮膚間皆是麻麻賴賴的大膿包。
手裏攥着一條生羊腿,舌頭略微一卷,便是連皮帶肉的裹進口中。
它面無表情的吞吃着美食。
身前石桌旁,則是擺放着數個酒杯,零零散散的倒在桌上。
很顯然,這是剛才有人在給它敬酒。
但現在卻只見其杯,不見敬酒的身影,那些身影皆是略帶侷促的在另一張桌後等着。
李清風掃了一眼,便是明白過來什麼。
很顯然,這蛤蟆就是眾妖先前說的洪澤水族。
即便在柳倩雲的口中,水族也要排在南洪七子上面但所謂縣官不如現管。
都是宗門附近的妖魔,自然更傾向於討好清月宗。
「」
沈儀帶着李清風在角落坐下,神情平靜,一言不發。
看着一大堆妖魔壽元在眼前晃來晃去,卻不好伸筷子去夾,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
好在也沒人搭理他們。
倒是省了許多麻煩。
想要在新的地方混出名堂,搞明白局勢是必然要做的事情。
沈儀端起酒杯,沉默觀察起了周圍。
「柳執事好酒量!」
觥籌交錯間,靈雲上人笑呵呵的敬完柳倩雲一杯酒,剛剛站起身子,便是掃到了那被冷落的蛤蟆,只見對方面前已經胡亂丟了七八根羊腿骨。
它突然愣了一下,隨即脊背生出汗意,顯然是反應過來什麼。
原本以為無論是洪澤水族,還是南洪七子,任意一方來人,都能給自己在這群弟兄面前撐足臉面。
也不知今天是走運還是倒霉。
居然兩邊都來了。
再看那群弟兄,一個個都想攀清月宗的高枝。
壞壞壞靈雲上人擦了把汗水,突然想起什麼,趕忙道:「碧海前輩,柳執事,小修邀二位前來,除賀壽以外,主要是新得了一壇珍美藥釀,想請兩位品鑑一二。」
「請隨我上樓。」
靈雲上人朝着兩人拱手行禮,這才弓着腰走向石梯帶路。
柳倩雲不經意給沈儀遞了個眼神。
若真是好酒,肯定要給這位宗主帶一葫蘆。
隨即起身跟了上去。
待到兩人走至二樓,靈雲上人掀開珠簾,正準備進去,垂眸一看,卻見那蛤蟆動也不動,仍舊坐在原地。
「呃碧海前輩」它訥訥又喊了一聲。
「你們去吧,我不感興趣。」
碧海蛤蟆又舔了一口羊腿肉,連抬頭都懶得抬一下,嗓音沙啞,卻依稀能辨認出是一頭母蛤蟆。
「怎麼,我一個人喝不得你的珍釀?」柳倩雲側眸瞥了靈雲一眼。
蛤蟆不喝拉倒,正好給沈儀多留一些。
就像她先前所說,南洪七子不惹事,但也絕不怕事。
哪怕是洪澤水族,也奈何不得自己。
不過好險提前商量了一下,不然讓沈宗主穿着南陽白袍過來,這消息今日還真就得傳出去了。
「您瞧您這是什麼話。」
靈雲上人嘆口氣,帶着柳倩雲進了珠簾內,穿進石道,朝着庫房而去。
片刻後。
「嗤。」
蛤蟆終於發出一聲冷笑,將手裏的羊腿往桌上一拋:「吃來吃去就是肥靈羊,就拿這玩意兒祝壽,也敢邀請本座過來,不嫌丟人現眼。」
聞言,其餘四頭大妖皆是有些尷尬的看了過去:「畢竟是給清月宗發了請柬,也不能真端幾個修士上來,前輩多寬待。」
它們都是靈雲上人的兄弟,自然要幫着對方稍微解釋一下。
卻沒想此言一出。
李清風忽然攥了攥拳頭,下意識朝旁邊的沈儀看去:「」
卻見沈宗主神情如舊,仿若未聞。
稚嫩少年的微小動作,卻是引起了那蛤蟆的注意。
它盯着那張唇紅齒白的小臉,咂咂嘴:「這是誰?」
聽見蛤蟆問話,幾妖面面相覷,有些猶豫道:「好像是跟着柳執事一起來的,但未着宗門服飾,應該是散修吧。」
柳執事?
蛤蟆瞥了眼沈儀,在感知到他返虛境的修為後,漠然移開了目光,僅朝着李清風點了點爪尖:「把他帶過來。」
「這」
若是換做平時,四頭大妖哪裏會在意兩個散修。
但現在是柳執事帶來的人,即便不算宗門弟子,總也有層關係在裏面。
「你們是不是忘記了,這裏叫什麼?」
碧海蛤蟆似乎是在借題發揮,早就不爽它們幾個先前放下杯子轉身而出的動作。
此刻冷笑連連,目光掃過去,讓幾妖皆是背心一寒。
南洪那也是洪澤。
它們緩緩站起身子,走到了兩個散修旁邊:「小友,過去陪碧海前輩坐坐,少不了你的賞賜。」
聞言,李清風臉色漲紅。
完全不明白事情怎麼突然變成了這樣。
什麼叫陪它坐坐?那他媽是頭蛤蟆啊!
可是再看看眼前的幾頭大妖,皆是返虛境的強者,柳執事又不在此地,總不能給宗主找麻煩。
他呼吸顫抖的站起身來坐坐就坐坐,別上手就行。
「」
沈儀古怪的瞥了李清風一眼。
隨手一把將其給扯了回來。
李清風還未反應過來,旁邊那頭壯碩的牛妖已經有些急了:「欸!礙着你什麼事了?」
說着,它徑直伸手朝着李清風探去。
其餘三妖也是將兩人給圍了起來。
剎那間。
沈儀終於放下了酒杯,就在那條粗壯手臂探下來的瞬間,他倏然張開五指,攥住了對方的皮肉。
天凰不滅真身的加持下,就連金焰都未顯露。
牛妖壯碩的身軀,便在那突如其來的磅礴巨力之下,腳步踉蹌,轟然砸在了桌上!
嘭——
沈儀單手按住牛妖的腦袋,將其死死摁在了桌上。
直到此刻,他仍舊保持着先前的淡然坐姿,就連衣擺都未曾拂動一下。
看着奮力掙扎的老牛,三妖下意識後退一步。
「」
碧海蛤蟆怔了一下,隨即漠然盯向沈儀。
它終於從石座上站起,宛如一座小肉山般朝着兩人走去,然後揮手將老牛從桌上扯開。
徑直坐在了石桌上,居高臨下的朝兩人俯瞰而去,嗓音沙啞:
「什麼意思?你打算跟他換換?」
在返虛三層的修為加持下。
李清風還未反應過來,整張臉龐都被猩紅舌頭卷了一圈。
濕噠噠的液體染濕了衣襟。
他倏然抬眸瞪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氣:「嗬嗬」
卻見蛤蟆滿臉貪婪:「夠香甜,隨我回碧海池作客,等本座心情好了,自然會派人通知伱來接他。」
李清風死死攥緊拳頭,另一隻手已經按捺不住的朝腰間探去。
就在這時,他卻是被沈儀一把抓住給推向門外。
李清風跌跌撞撞站着,楞了片刻,只見沈儀同樣起身朝着自己走來,他這才恍然大悟。
是了有清月宗在,它們其實根本不敢做什麼,只要暫避鋒芒,等到柳執事回來就好。
不愧是沈宗主,面對這麼多妖魔還能沉得住氣,心思冷靜。
「你們走出這洞府試試?」
碧海蛤蟆並沒有起身去追,而是似笑非笑的盯着兩人。
「」
李清風呆滯盯着沈儀,卻見對方竟是走至洞口便停住了腳步。
宗主好像不是想要離開?
在他的注視下,沈儀催動氣息,握住兩個銅環,神情漠然的將石門給關上。
轟隆隆。
本以為有什麼不一樣,實際上還是一樣的。
既然是一樣的,那他就習慣多了。
「」
沈儀唇角掀起一抹弧度,伸手扯開了衣襟。
緩緩回身看向了愕然的眾妖。
下一刻,一道靈光從他眉心掠出,化作黑背大黃狗,獰笑着朝眾妖踏步而去。
與此同時,沈儀身上也是有金焰溢出,化作流金羽翼展開。
喝了這麼久的酒,也該開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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