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思安坐在自己的車裏並沒有下來,而是將車橫停在伊藤機關的大門口,堵門的意味非常的明確。
上海特務機關自成立至今,雖然一直被張安平摁着磨擦,但沒受過這樣的侮辱,幾個特務當即一臉怒色的沖了過來。
他們透過車窗看到裏面的人後,一個從東北過來不久的特務當即喝道:
「馬上把車挪開!這裏是」
也就是因為他看到姜思安是一身和服,否則絕對不是呵斥這麼簡單。
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同伴一把拉到了後面,同伴點頭哈腰道:
「岡本社長,您大駕光臨,不知道有何事可以為您代勞?」
姜思安瞥了眼對方後擺擺手,隨後將腦袋扭了過去,看都不看一眼。
說話的特務立即意識到岡本平次這不是沖他而來的,能給他這麼點好眼色完全是岡本社長人好,當即將決定讓個子高的頂着。
正要示意手下離開,多輛軍車沖了過來,緊接着無數和陸軍軍服截然不同的海軍陸戰隊士兵從車上下來,隨着領隊軍官的一聲令下,這些日軍陸戰隊士兵便紛紛沿着伊藤機關大門及院牆站列,隨着一聲令下,日本兵紛紛轉身,端着上起了刺刀的步槍以包圍之勢將伊藤機關包圍起來。
剛剛被同伴拉了一把的特務,這時候就是再傻也知道車裏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只能驚駭的被人拉走。
此時的姜思安坐在車內如老僧一般的入定,也沒有任何指示傳達,但在周圍日本兵的襯托下,肅殺之氣卻撲面而來。
其實這時候的姜思安心裏一直在胡思亂想:
要是我一聲令下,這幫小鬼子不知道會不會打裏面的特務?!
這般陣仗,伊藤機關的日本人自然不會無動於衷,但當他們得知是岡本社長後,絕大多數的特務都偃旗息鼓了。
在日本人的眼裏,岡本平次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的人——忠於愛情、忠於帝國、對日本人極其的友善、出手闊綽,且極少為難他人。
上海機關雖然因為伊藤正勢的到來而改名為伊藤機關,但裏面的人卻沒怎麼換,姜思安曾經身為特務機關的三巨頭之一,在裏面其實是有相當的人脈的,雖然現在斷絕了利益往來,但岡本會社轉型時候,至少一半的資源交給了特務機關的軍官。
這種情況下,伊藤機關的軍官們,又豈能跟為了伊藤正勢跟岡本平次剛起來?
他們都在等伊藤正勢出面,甚至有不少人都在暗暗的等着看伊藤的笑話。
也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伊藤正勢出來了。
伊藤正勢知道岡本平次難惹,但在出來的路上,他卻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曾經在上海隻手遮天的人物——機關里那些大佐沒一個出面的,這已經就能說明問題了。
他出來後,看到海軍陸戰隊擺出的陣勢後,眼中閃過不滿。
所以他駐步了,沒有按照之前的想法,直接去見岡本平次。
他是有心跟岡本平次談談的,但此時此刻,他卻不能太軟——岡本平次說到底是一個沒有正式職務的商人,而他則是少將,私密場合他可以低頭,但在這種場合,他不能低頭。
他倒是要看看,如果他不過去,岡本平次會怎麼做!
一剛到底嗎?
伊藤深呼吸一口氣,心道如果因為被岡本鬥倒而離開上海,雖然丟人,但其實也不錯。
可惜岡本平次也沒有僵着的心思,看伊藤沒有直接過來,他便下車了。
伊藤心說:
岡本平次,終究是商人,不想將事情做絕啊!
「伊藤機關在,非常抱歉打擾了你。」
姜思安下車後走到伊藤正勢面前,用標準的日式「抱歉」式語言開場,緊接着便道:
「我是來領罪的,還請機關長責罰。」
說着便開始了日式的鞠躬。
「岡本社長何出此言?何出此言啊!」
伊藤見狀便做出了攙扶狀,可姜思安就等着他回話了,伊藤話剛說完,才抬起頭的姜思安就一臉愕然道:
「機關長你不知道我犯了什麼罪?」
伊藤心說:得,在這等我呢!
「岡本社長當然是無罪的——」伊藤想來個神轉折,順便刺一句海軍馬鹿,但姜思安卻先他一步出聲:
「我既然無罪,機關長為什麼要秘密調查我?」
「我既然無罪,為什麼伊藤機關敢調查我!」
姜思安臉色陰沉起來,一雙眼睛裏滿是憤怒:「伊藤正勢,我已經一退再退了,岡本會社放棄最賺錢的生意,現在一心為帝國的宏圖大業而努力,你為什麼還緊追不捨?」
「我岡本平次,難道真的是任人宰割的肥羊不成?」
伊藤突然間明白了岡本平次發飆的原因。
岡本會社轉型,是因為大本營派人來調查,這件事讓岡本平次意識到了瘋狂賺錢的生意不是那麼好掌控的,所以他才付出了極大的代價後,從那個爛攤子抽身,現在自己暗查,卻讓岡本會社以為是自己是為了舊賬。
想明白了這點的伊藤懊惱的心說:
我之前怎麼沒想到這點?
可惜木已成舟。
「岡本社長,」伊藤不能退,只能鎮定說道:「伊藤機關做事,應該不需要向你解釋吧?」
「八嘎!」
姜思安直接怒了,揮起拳頭就砸向了伊藤,伊藤壓根就沒想到岡本平次會這麼的不講武德,當即狠狠的用眼眶揍了姜思安的拳頭
岡本平次突然不講武德的動手也嚇蒙了一堆「吃瓜群眾」,他們怎麼也想不到,三言兩語間岡本平次就直接動手了。
可姜思安快美死了,揮拳痛打日本少將,這都是做夢都夢不到的事,一拳打結實後,他追着就上去繼續轟拳,在伊藤的警衛衝來前,結結實實的又給了伊藤三拳。
他做人特講公平,所以每個眼眶成功的分到了兩拳。
但也就是這四拳而已,因為伊藤的警衛撲了過來,一拳便將姜思安給乾的退了幾步。
姜思安的保鏢一看自家社長吃虧,紛紛從後面涌了過來,但此時伊藤的其他警衛也撲了出來,紛紛掏出了武器對準了姜思安。
海軍陸戰隊這邊正暗暗為姜思安的行徑叫好呢,痛打陸軍馬鹿,如何不美哉?
見伊藤機關的人敢掏槍,海軍陸戰隊立刻紛紛舉槍對準了他們。
「混蛋!」
特務們這下不幹了,之前不冒頭的特務們不得不硬着頭皮出來,紛紛站在了伊藤的身後。
被警衛扶起的伊藤伸手制止了手下們的動作,生怕擦槍走火。
姜思安也被保鏢扶了起來,他氣呼呼的看着對面的特務們,目光所及,不少特務紛紛本能的扭過頭不敢正視。
「好!我記下了!」
姜思安冷冷的道:「既然想讓我死,那你們也別好過!」
說罷,他扭頭便要上車。
所有人都相信岡本平次這句話不是威脅,於是有人心急喊出了一句「岡本社長」,可卻被同伴拉了一把後息聲,而姜思安則從頭到尾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隨着汽車的發動,姜思安的車在一眾特務的注視下駛離,海軍陸戰隊領隊軍官喊了一句收隊後也開始走人,隨着海軍陸戰隊的離開,現場只剩下了伊藤機關的一眾特務。
此時他們面面相覷,不少人都因為姜思安那一句「那你們也別好過」而心焦,他們不禁幽怨的望向了伊藤,心說全都怪機關長,要不是機關長查岡本社長,又豈能有這樣的事?
伊藤是個老特務了,雖然挨了四拳異常的憤怒,但卻一直暗自注視着伊藤機關的特務們,看到特務們暗暗望向自己的幽怨目光後,伊藤心中一凜。
他知道伊藤機關的特務們不乾淨,但沒想到岡本平次的一句威脅,會讓這麼多人失色。
他故作憤怒的甩開了警衛,氣哄哄的往內走去,但心中卻暗暗嘆息,上海之特務機關,比自己想像中的更不堪啊!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要查自己的懷疑名單,絕對不是多麼輕鬆的事,但沒想到僅僅是一個岡本平次,就能帶來這麼大的壓力。
原想着和岡本好好談談,不成想對方誤會了自己。
談現在是沒必要了,自己面對岡本接下來的動作,又該怎麼才能攫取到利益呢?
開玩笑,他一個老牌特務,被甩了四拳又如何?
他早就過了因為一腔熱血而大動干戈的年齡了!
「好吧,你搞得可真夠大的!」
張安平無語的看着傳來的情報,他沒想到姜思安真搞了一波大的。
這四拳,嘖嘖。
張安平感慨,不愧是自己的學生啊,一個比一個浪。
自己就夠浪了,後面跟着一個許忠義也浪,沒想到一向老實本分的姜思安,浪起來也是這麼的沒邊。【這傢伙,最初想搞大的手段絕對不是這個,一定是知道了接下來要針對他而進行刺殺,他才故意來這一手的!】
張安平將姜思安的心理分析了一通後才笑着將情報放下。
他知道接下來的上海,又得「亂」起來了。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上海,還真就成「晉西北」了。
姜思安發動了凌厲的反擊,將多份材料送到了警備司令部,材料上的內容讓警備司令部大怒。
因為這些材料上清晰的記載了一樁「挖牆腳」案,涉及到的軍官都在挖日本的牆角——他們勾結上海軍械修理社,將大量經過維修後完全符合使用標準的軍械倒賣。
憤怒的警備司令部和憲兵司令部聯手,當場便將伊藤機關的三名中佐和五名少佐拿下,緊接着便派出了調查組對伊藤機關展開了調查。
這一切是姜思安做的,但自然也不是他親自出面,且涉及到的「挖牆腳」之事,也不是岡本會社騰出的生意,只是被抓的人都是被伊藤收為心腹的軍官。
敲山震虎之意異常的明顯。
但伊藤也不是吃乾飯的,馬上就發起了反擊,突襲了一處岡本會社的工廠,從中翻出了大量的違禁品,特高課順勢帶走了岡本會社的多名骨幹。
姜思安見狀,立刻舉起殺豬刀,準備開始第二波的攻勢。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張安平找上了王天風。
張安平笑眯眯道:「老王啊,聽說你閒的快長毛了?」
王天風不理會張安平的打趣,反而道:「你要加把火?」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帶你的人給我搞一撥事。」
王天風問:
「是刺殺岡本的人還是伊藤機關的人?」
他不知道岡本平次真正的身份,但關註上海情況的他,卻是知道伊藤機關和岡本會社起了衝突之事。
張安平一說搞事情,他就猜到是要在亂局中添把火。
「岡本平次。」
王天風目光一凝:「能做到嗎?」
「情報我出。」張安平嘿嘿一笑:「你說能做到嗎?」
王天風立刻有了答案,但卻皺眉道:「我建議不要殺他。他一死,儘管局勢還會更亂一些,但也一定會更快的平息。」
王天風是一個非常好的副手,他能清晰的認知到自己的地位,就如現在,他說的是「建議」,而不是直接的反對。
很多人不適合做副手,就是因為他拎不清主次,總想自己來主導。
「所以,我要參加。」
「明白了。」
王天風徹底明白了張安平的意思,就是刺殺一定要刺殺,但絕對不能讓對方死——讓對方認為這是伊藤機關做的。
這才能岡本平次和伊藤機關不死不休。
岡本平次曾經是上海特務機關的三巨頭之一,不可能在特務機關中沒有力量存在,一旦進入不死不休的局面,那接下來整個特務機關就會被牽制。
「但我要具體的指揮——也就是說,你出面,我指揮。」
聽到張安平這句話,王天風神色不由凝重起來。
讓張安平指揮,他沒有一丁點的意見,但自己不是做不到這件事,張安平手上的力量,去做這件事也是輕而易舉,可為什麼一定是自己出面他指揮?
「行不行給句痛快話!」
「沒問題。」
他結束了思索,痛快的答應了下來。
時間來到了一天後,姜思安自岡本公館出來,在保鏢的護送下乘車前往一名友人家裏。
途徑一處空闊之地的時候,突然殺出了一堆殺手。
一場激戰就此爆發。
這些殺手各個訓練有素,將岡本的保鏢打的抬不起頭來,且還動用了機關槍和火箭彈,在短短四分鐘的時間內,令岡本平次的保鏢死亡九人。
在這場刺殺的戰鬥中,一個戰鬥小組異常的亮眼,這個四人的戰鬥小組在為首之人的指揮下,輕易就突進了岡本保鏢的防禦圈,甚至幾次三番差點衝到了岡本平次跟前,可惜終究被岡本平次打退——但也成功的擊中了岡本平次數顆子彈。
遺憾的是他們並未將岡本平次拿下,而隨着警戒時間的到來,殺手們不得不撤退,這場突如其來、且差點成功的刺殺,不得不用這種方式結束。
殺手們如潮水一般退去,又如雨水融進了大海一樣輕易的在繁華的上海消失。
一處安全屋中。
王天風為張安平包紮着傷口,將繃帶綁緊後,他突然開口:
「他是你的人!」
張安平也不意外,只是好奇道:「怎麼說?」
「你帶隊三番五次的突襲,但每次突襲的時候,向他開槍的只有你——其他人三人都在你的指揮下進行壓制。」
「以你的槍法,至少有兩次機會擊中他的腦袋和心臟。」
張安平笑吟吟道:「咱們說好的不殺他。」
「但你一直在控場,從頭到尾,只有你能向他開槍——若不是你控場,不可能出現這麼逼真的戰鬥。」
張安平笑了笑:「驚喜不?」
王天風不語,心裏何止是驚喜啊!
相較於王天風的驚喜,日本人這邊亂成一鍋粥了。
當然,最亂的莫過於伊藤機關。
伊藤正勢臉都麻了,因為挨了幾拳而不得不戴起眼鏡的他,撂下了價值不菲的金邊眼鏡,在一陣深呼吸後,沉聲下令:
「備車,我要去海軍醫院看岡本社長。」
「機關長,您」手下瞠目結舌,現在瘋傳是伊藤機關刺殺的岡本平次,這時候您去,就不怕被人活活撕了嗎?
伊藤正勢嘆息道:
「我知道情況。」
「可是,我要是不去,敵人的目的就真的達成了!」
「我知道對手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從中渾水摸魚的,可是可是我想不到他們竟然會直接堵到岡本平次。」
「我若是不能向岡本平次解釋清楚,上海怕是要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不得安生了啊!」
海軍醫院。
在醫生操作下取出了子彈的姜思安,面對着自己的一干心腹,凝聲道:
「我要是沒猜錯的話,伊藤很快就要來了。」
「你們誰都不准為難他!」(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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