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臣便抖膽直說。筆言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馬鳴騄當即站起身說道:「聖上駕幸揚州之前,臣在揚州知府任上猶如旅人深陷泥潭之中,雖奮力掙扎亦無濟於事。」
「聖上撤除揚州礦監稅使之後情況略有所好轉。」
「但是也沒有本質變化,府衙佐官仍人浮於事,底下胥吏仍油滑狡惡,便是返還稅銀之事,若不是有聖上的欽命在,也難。」
崇禎問道:「就是說很不稱心?」
「是。」馬鳴騄毫不猶豫的說,「臣在揚州極不稱心。」
崇禎輕笑兩聲,再次陷入沉默,只是以手指輕敲着茶几。
崇禎是在猶豫,要不要把馬鳴騄召入內務府中擔任要職?
此時的馬鳴騄無疑還保持着為官的初心,說真的,做到知府的位置還能保持初心的官員着實不多,從這點,馬鳴騄還是值得重用的。
但是馬鳴騄畢竟是見過各種官場陋習的,深知那套玩法。
那麼將來,當馬鳴騄大權獨攬時會否重演屠龍者終成惡龍的故事?
馬鳴騄則是一臉茫然,他隱約感覺到崇禎不會無緣無故問他這個,但是又實在想不出崇禎此舉的用意何在?
過了大概半盞茶功夫,崇禎突然問:「馬鳴騄,如果朕特簡你為左都御史,你可有信心整頓好官場風氣嗎?」
「啊?」馬鳴騄愣住,「左都御史?!」
這也太突然了,再說左都御史不是已經有人了?
四位閣輔履職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劉宗周老大人召回來出任左都御史,這位老大人的個人操守那是無可挑剔,但能力就令人不敢恭維。
「你別想太多。」崇禎一擺手說,「朕只是問你,如果朕特簡你為左都御史,有沒有信心整頓好官場風氣,並不是真就要特簡你為左都御史。」
馬鳴騄略一思忖後說:「回聖上,臣只能說會勉力一試。」
崇禎點點頭說:「也就是說,你對於此事並無半點信心?」
「是,臣對此確實信心不足。」馬鳴騄有些難過的低頭,但很快又昂起頭,「但是臣敢斷言,沒有任何人能辦成這件事。」
「好。」崇禎接着問道,「那麼朕再問你,如果有機會,你願不願意嘗試?」
馬鳴騄瞬間感覺一股熱血上涌,當即慨然說道:「如果真有這樣一個機會,臣雖肝腦塗地,亦是在所不惜。」
「好,那麼朕便給你這個機會。」崇禎點點頭說,「朕也不用你肝腦塗地,朕只希望你能記住今天這次奏對,日後能時時刻刻以此警省自身。」
馬鳴騄當即一正烏紗以及官袍拜倒在地:「臣,謹記!」
這次,崇禎沒有阻止馬鳴騄下拜,而是俯視着他說道:「馬鳴騄,將來有朝一日當你手握大權時,又或者手持億兆稅銀之時,朕希望你仍能保留今天的這顆赤忱初心,不要被權力以及欲望蒙蔽了雙眼。」
「臣,謹記聖上教誨。」
馬鳴騄再拜然後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崇禎。
說了這么半天,還不知道聖上要安排他何職?
都御史肯定是不可能,正三品的副都御史也不太可能。
大概率會是僉都御史,正四品,但從外官變成京官這也是升遷。
至於未經廷推,而是中旨特簡,馬鳴騄根本就不在乎,想罵幸臣就罵吧。
然而崇禎卻說:「等明天一早,你就去吏部把揚州知府的職使給辭了吧,然後去南宮內務府履職,至於新的職使,就暫定為內務府副主事。」
姜曰廣他們把秘書監改成內務府,就是為了要讓內務府跟六部各司平級。
既然他們這麼在意內務府的級別,不妨就如他們所願,就把內務府的事務官銜定為主事及副主事,先麻痹一下文官也是好的。
這也算是崇禎的一等惡趣味,文官們以為內務府只是一棵纖弱的小樹苗?
有朝一日等文官們意識到這棵小樹苗有刺之時,才發現已長成參天大樹,那巨大的樹蔭早已經遮蔽住了整個大明!
就是,要暫時先委屈一下馬鳴騄。
「啊?內務府副主事?」馬鳴騄一下就愣在那裏。
這內務府是個什麼鬼?還有副主事也太過分了吧?
我現在好歹還是個四品知府呢,就算調京職要降一級,那也得給個從四品的職務才說得過去,至少也得正五品吧?現在就給我一個正六品的主事?
不對,給的好像還是個副主事,沒準還只是個從六品。
還有,只知道六部各司有主事,從來沒聽說有副主事?
馬鳴騄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有一等被聖上耍了的沮喪。
我聽信了聖上你的言語撩撥,雄心勃勃準備要大幹一場,結果就這?
崇禎笑而不語,最後還是朱慈烺不忍心,強忍笑意說道:「馬副主事,內務府是今天剛創立的一個新衙門。」
「這個衙門不受內閣的節制,更不受六部管轄,而只聽命於皇帝一人。」
「它的職使涵蓋了內廷原先的十二監四司八局所有差使,但是又不限於內廷二十四衙門一應職使,因為內廷二十四衙門不能夠與地方州縣直接對接,但是內務府的官員卻能夠以欽差身份直接干預地方的具體事務。」
可以簡單理解為條條和塊塊的雙重領導。
內務府是條條,六部省府州縣則是塊塊。
「啊?」馬鳴騄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這不就是疊床架屋內外朝廷麼?
也就是說,今後各個省府州縣的地方官就有了兩撥上差,除了六部官員,還有內務府派出的欽差大臣,那還不得亂了套?
下面的人,到底應該聽哪個衙門的指令?
「馬鳴騄,你先不用想太多。」崇禎說道,「太子說的是將來的長遠規劃,眼下你只需要做好一樁差使,那就是把南京守備太監署這些年來貪墨的稅銀都給朕追回來,包括參隨以及土棍貪墨的錢,統統給朕追回來,然後返還。」
只是在揚州南門立木遠遠不夠,南京也要立木。
馬鳴騄有些為難的道:「聖上,此事恐難以辦到。」
崇禎會錯意,哂然說:「朕倒忘了你是進士出身,對吧?」
馬鳴騄有些不解的道:「回聖上,臣是崇禎十年戊寅科二甲出身。」
「這就可以理解了。」崇禎說道,「你以進士出身屈尊為天子近臣,太過委屈,也容易招致同年和同僚的奚落。」
「聖上此言何意?」馬鳴騄怫然作色道,「臣只知為國紓困,為主分憂,至於近臣幸臣之說,不過腐儒之見,臣何嘗有半點放心上?」
「你不怕同年以及同僚辱罵?」崇禎愕然。
「臣何懼人言?」馬鳴騄道,「臣只知做事。」
「這麼說來倒是朕誤會你了,愛卿真乃國士!」崇禎沖馬鳴騄豎起拇指,又道,「那你方才為何要拒絕朕?」
「因為此事臣確實辦不到啊。」馬鳴騄說道,「此次來南京,臣只帶了幾個人,衙役胥吏一個沒在,如何辦成這麼大事?」
「就這?」崇禎道,「此事你大可不用擔心。」
「國子監的學生以及這些天奉召前來南京的士子,隨便你挑。」
稍稍一頓,又說道:「如果需要調用軍隊,可以到玄武門外去找胡國柱,他的夷丁會全力配合你辦案。」
「如此就沒問題了,臣領旨。」馬鳴騄轉身就走。
過了一會,博士廳外便響起清脆的鐘聲,卻是召集國子監學學生的鐘聲。
朱慈烺以手扶額說:「這個馬鳴騄還真是個急性子,連一個晚上都等不及,甫一上任就急着挑選他的屬吏隨員。」
朱慈炯道:「就不知道會有幾個人跟他走。」
「這個我卻不擔心。」朱慈烺擺擺手說道,「只要說是去查辦南京守備太監,那些士子恐怕就會爭破頭,到時候只恐馬鳴騄要的人太少。」
事實很快就證明了,朱慈烺的判斷是正確的。
過了沒一會兒,學生宿舍方向便響起了喧囂聲。
又過了沒一會,國子監祭酒錢謙益就倉惶過來向崇禎稟報:「聖上,揚州知府馬鳴騄瘋了,國子監的學生也跟着他一起發瘋,這大半夜的說是要去查抄南京守備太監,南京守備太監韓贊周都已經被杖斃,還查抄個啥?」
「這你就不用管了。」崇禎淡然道,「只管開門放他們出去。」
「呃啊?」錢謙益沒料到崇禎會是這個反應,當下只好跑回去給學生開門。
馬鳴騄帶着國子監的學生和士子先到南宮調了封存的賬冊,然後順着賬冊按圖索驥挨個查抄韓贊周的參隨土棍,結果這天晚上南京城內鬧騰了一整夜,到第二天天亮,韓贊周的幾百個參隨以及幾千個土棍全都被抓起來。
南宮(原南京守備太監行署)的地牢塞不下,只能露天關押在南宮後花園。
倒霉催的阮大鋮也被國子監的學生挾私報復,昨晚從小妾的床上被人揪出,跟着韓贊周的參隨土棍一起關押在南宮的後花園中。
看着耀武揚威的國子監生,阮大鋮欲哭無淚。
這可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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