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了三天,洪承疇就從遼東趕回北京。
這一路騎行,洪承疇大腿內側都磨破皮。
「奴才洪承疇,叩請主子金安。」洪承疇跪地打千。
「亨九快請起。」多爾袞斜靠在軟墊上,虛弱的招了一下手。
待洪承疇起身,多爾袞又對侯方域說道:「小侯子,那就開始議事吧。」
「嗻。」侯方域答應一聲,當即帶着幾個包衣將屏風搬進來,又將建奴疆域的全圖張貼在屏風上。
單從地圖上看,建奴控制的疆域甚至還要比大明多。
因為建奴的疆域涵蓋了整個遼東、北直、整個山西,半個山東外加整個漠南,如果單以面積而論,相比大明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然,人口密度就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隨即,范文程、寧完我、孔有德等漢臣也陸續入內。
祁充格、蘇克薩哈、索尼、穆濟倫等滿臣一併列席。
此外還有三個特別的成員,那就是孟學禮、馮國范、袁福重。
因為此次議政將直接關乎建奴的生死存亡,所以多爾袞想要多聽取一些意見,以便最終做出儘可能正確的決策。
祁充格首先介紹了一下情況。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最晚到明年三四月間,最早則在今年年底之前,明軍就有可能發動大軍北伐,而且這次北伐不同於以往的大沽口、遼東之戰,這次南明的主力大軍將會傾巢而出,發起一場滅國之戰!」
聽到這,眾人的神情頓時變嚴肅。
這一天,終究還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
片刻寂靜之後,多爾袞問道:「南明大軍北伐在即,我大清行將有滅國之虞,不知諸位有何良策可拒明軍?」
「主子,這還有什麼可議的?」
索尼昂然說道:「無非就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大清什麼時候怕過南明?當年老汗在時我大清才六萬人馬,不也照樣將南明二十萬大軍打得片甲不留?現如今我大清坐擁七十萬大軍,沒理由反倒怕了他南明。」
「索尼說得對,怕他個鳥毛。」
「主子,不如我們搶先發兵南征。」
「對,先發制人,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詹代、蘇克薩哈、遏必隆等滿臣紛紛附和。
多爾袞的眉頭卻一下子蹙緊,心說這群蠢貨,對當下的時局就沒有半點清醒的認知,需知現在早已經不再是騎射的時代。
若仍是騎射時代,八旗滿洲就足以掃平天下。
可是在火器時代,七十萬大軍也是不足為恃。
因為在紅衣大炮、火槍面前,七十萬大軍也不過是七十萬炮灰,如果沒有相應數量的火器,真的就只是炮灰,不堪一擊!
不過,大清現在確實有七十萬大軍倒是真的。
而且這還沒有包括外藩蒙古,只是八旗滿洲、八旗蒙古、八旗漢軍加練勇綠營,就達到了七十萬,其中八旗滿洲十一萬,八旗蒙古三萬,八旗漢軍十二萬,綠營四萬,此外還有練勇四十萬,都是從漢民中徵召的。
這其中有四萬八旗漢軍和兩萬綠營分別駐紮於大沽口以及蓋州,四十萬練勇則分別駐紮在各州縣,駐紮在北京及京畿的軍隊為二十四萬。
軍隊是真的不少,但是多爾袞卻沒半點安全感。
當下多爾袞說道:「行了行了,朕想聽些有用的。」
索尼、蘇克薩哈等滿臣便只能閉嘴,不過臉上神情不怎麼愉悅。
多爾袞知道滿臣對他的不滿情緒正日漸變得濃烈,不過此時他也顧不上安撫這些只知道一味逞勇鬥狠的滿臣。
「亨九,你來說說。」
多爾袞只能點名洪承疇。
洪承疇卻很小心,問道:「主子,關於南明為此次北伐所做的準備,能不能弄到更準確的明軍底細?比如說準備了多少糧食?多少支自生火銃還有多少門大炮?還有,崇禎具體準備動用多少兵力北伐?這些都不知道,議了也是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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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已着密諜去查了。」多爾袞點了點頭又接着說道,「今日之議,就是假定最惡劣情形之下我大清該當如何應對?」
「若是假定最惡劣情形,那就必須動用一切必要之手段。」
洪承疇大步走到屏風前,指着地圖說道:「從內政、兵略及縱橫等各個層面做好最充分的戰備工作,盡最大之努力,做最壞之打算。」
多爾袞神情一凝,又道:「你且具體說說。」
「先說內政。」洪承疇道,「此次大戰乃是滅國之戰,南明必定會傾盡全力,所以我大清也必須全力以赴,所以除了調集全國兵馬之外,除了太倉所有糧食之外,還需調集京中所有能夠調集的糧食,立足於與明軍相持至少一年。」
洪承疇的意思是,就是將八旗貴族家中存糧也徵集一空。
聽到這,祁充格、詹代、索尼、蘇克薩哈等人頓時怒了。
「洪承疇你這話是何意?什麼相持至少一年?你的意思是堅守不出?」
「沒錯,當下的實情就是明強而我大清弱小。」洪承疇道,「所以要想打敗明軍,贏得這場滅國大戰,只有以靜制動,以守對攻,依仗堅固的銃台營壘消耗明軍的人力物力,待其師老兵疲被迫撤兵時再行反擊,一戰定乾坤。」
頓了頓,洪承疇又說道:「這也是奴才要跟主子說的兵略。」
「胡扯!」祁充格大怒道,「我大清兵什麼時候變得比明軍要弱小了?面對明軍的進攻我大清兵竟然要當縮頭烏龜不成?簡直笑話!」
「就是,大清自老汗以十三副甲起兵,從來就只知道進攻。」
「從赫圖阿拉到盛京,從盛京到北京,我大清的天下都是八旗子弟進攻得來的,可不是靠着當縮頭烏龜守出來的。」
「說的沒錯,我大清兵從來只會進攻。」
「要讓我們學明狗當縮頭烏龜?沒門!」
洪承疇的這一番話立刻招來滿臣的群嘲。
「夠了!都與朕閉嘴!」多爾袞呵斥了兩聲才終於喝阻住一眾滿臣。
只不過,從祁充格、索尼等人臉上表情,明顯還是對洪承疇不服氣,顯然,這些八旗貴族思想上還沒有轉過彎。
多爾袞咳喇了兩聲,又問洪承疇:「亨九,你說的內政是調集舉國之存糧,做好準備與明軍相持至少一年時間,兵略則是立足於防禦,憑藉堅固的銃台營壘工事來消耗明軍的人力物力,直到明軍師老兵疲,然後發動舉國之兵,畢其功於一役?」
「主子明鑑。」洪承疇誠懇的說道,「非如此不足以打敗明軍。」
多爾袞點點頭又問道:「那麼,你說的縱橫,指的又是什麼呢?」
洪承疇道:「所謂縱橫,就是派人聯絡所有能夠聯絡上的勢力,比如偽順,比如四川的八大王張獻忠,彼輩都是南明勁敵,此外在四川、廣西還有不少土司仍在抗明,主子可以派遣能言善辯之士前往說服這些勢力,聯兵共討南明!」
「就算不能說服這些勢力出兵,也要形成一種天下攻明的氛圍。」
「這些勢力或許沒辦法對南明造成太大的干擾,但是哪怕只能分走南明一小部分的人力物力,對於我大清而言也是極好的。」
「南明在北伐中投入的人力物力越少,大清獲勝的機會就越大。」
稍稍一頓,洪承疇又接着說道:「這其中又以偽順的抉擇最關鍵,大清若是能夠與偽順結成同盟,聯兵共抗南明,則我大清兵贏得這場大戰的機會就會增加至少三成!反之,如果偽順與南明聯兵攻我大清,則我大清恐怕就凶多吉少。」
多爾袞聽得連連點頭,說到對於天下大勢的分析,還得是洪承疇。
這番鞭辟入裏的分析,無疑是很有道理的,簡直說到多爾袞心裏。
洪承疇卻又接着說道:「主子,除了張獻忠、偽順及四川、廣西的土司之外,還可以試着遣使者前往喀爾喀蒙古,如果能說服喀爾喀蒙古以及準噶爾,偽順再保持中立,那麼土默特蒙古及察哈爾蒙古諸部就至少可以出六萬騎兵!」
「說服喀爾喀和準噶爾?」多爾袞皺眉道,「此事怕不容易。」
「事在人為。」洪承疇道,「只要向彼輩陳述清楚其中的利害,奴才相信喀爾喀蒙古還有準噶爾是有可能選擇中立的,畢竟我大清信奉的國教也是喇嘛教,與喀爾喀蒙古、準噶爾及衛拉特蒙古諸部都是一樣的,然而南明信奉的則是道教以及儒家。」
頓了頓,洪承疇又說道:「南明倘若強大起來,則道教及儒家必然盛行於世,喇嘛教再無立錐之地。」
聽到這,多爾袞頓時間有一頓豁然開朗的感覺。
原本壞到了極致的局面,被洪承疇這麼一分析,竟然似乎又開始柳暗花明了?大清原來還有這麼多潛在的友軍盟軍?
「傳旨!」多爾袞當即喝道。
「速召傅以漸以及呂纘祖等翰林院庶吉士覲見。」
這些漢人進士走隊列很差勁,但是嘴皮子卻都是一等一厲害,就讓他們出使偽順、四川以及外蒙古,替大清充當說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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