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人哭成一團,見到田大哥更如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哭得更大聲了,那場面簡直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叢氏也加入了痛哭的隊伍,一家人哭成一團,毫無章法。
老太太隨着叢氏進了田老漢的屋子,昏黃的光亮照得人眼暈。田家所有人都來了,滿滿一屋子的人擠在一起空氣也有些憋悶。
有人認出了老太太,大抵是沒想到老太太會登門拜訪,頓時都手足無措起來。又是讓座,又是遞水,這一刻迎接好老太太比什麼事都要重要。
老太太趕緊讓他們別忙活,她就是來探望田老漢。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
「一家人」三個字,觸及到了田家人脆弱的神經,剛止住的眼淚不禁又流了下來。
田老漢躺在床上,也跟着落淚。他骨瘦嶙峋,凹陷的一雙眼睛像個外星人。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目光卻一個勁兒在小田氏和幾個孩子身上打轉,又飽含熱淚地看向老太太。
養兒方知父母恩,老太太聽聞叢氏做姑娘時在家便頗受寵愛。怎奈家中一日清貧,便是再受寵愛也不得那富裕人家的一星半點。
而今,田老漢命不久矣,他所表達出來的意思明了。
老太太趕忙走過去,給予承諾:
「田老弟,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日,胡家就虧待不了你閨女。」
在老太太的示意下,胡老三也堅決表示:
「爹,我會照顧好花兒。」
叢氏閨名單字一個「花」,平日也只有在情深時他才會叫上一聲,如今算是給足了田老漢顏面。
得到了胡家母子的雙重保證,田老漢滿意地閉上了雙眼。
「爹!」
一聲哭嚎響起,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來。
田家日子清貧,田老漢一輩子也沒享過福,臨老又早早離去,他這輩子過得苦啊!
「爹啊!」
小田氏氏哭暈在床頭,大家心裏都不好受。
就在此時,胡老漢睜開了眼睛。
「爹?」田大哥最先發現了,而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有人疑惑有人驚恐,無一例外都對田老漢的「死而復生」深表震驚。
田老漢自己也是委屈,他不過太虛弱才閉上了眼睛,怎麼一群人圍着他要死要活地哭喊上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約摸着還能挺一會兒。
這就尷尬了。
一群人趕回來是為奔喪,結果田老漢只是身體虛弱並無要那啥的意思,醞釀好的情緒越來越少。大晚上空氣還挺涼,不知是誰提議要做飯,親家母來一趟不容易,不能餓着肚子。
老太太剛準備說不用,他們都是吃飽飯才來了,田母哭喪着臉,家中沒糧了。
怎麼會沒糧?
上回胡廣清考中秀才,小田氏氏回娘家報喜的時候特意帶了一袋大米,四五十斤呢,這才多久,就吃沒了?
而且她上次回來也沒聽說家裏斷糧一事。
田大嫂告訴小田氏氏,其實家中早就斷糧,一直以來都是東家借點,西家湊點。小田氏拿回家的大米都還了欠糧,田家人一點兒也沒吃上。
這幾日家中更是連口熱湯都喝不上,她明日就準備帶孩子回娘家了。
家中這麼多勞力,居然連口熱湯都喝不上?
老太太的目光掃過田家眾人,小田氏有兩位哥哥,一位弟弟,都已娶妻。
不說別人,單是這三個成年勞力,也不至於讓田家吃不上飯吶!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的,田家的日子以前還好,雖然家中田地少,但好在家人都知道幹活,農閒時田老漢還帶着兒子到城裏做工,生活不易,但餬口尚可。
問題出在田老漢生病那年,本來是風寒,後來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做工賺的那點錢都買了藥,但身體總不見起效。
屋漏偏逢連夜雨。年地里的莊稼不知道得了什麼病,一死一大片。後來,與他家接壤的田地里的莊稼也得了類似的病。大家都說有瘟神在,要用火燒了所有染病的莊稼。田家沒能攔住,一把大火將快要收成的糧食燒得一乾二淨。
從此以後,田家的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因為莊稼染病的事,村里人將他們視作瘟神,都躲着走,他們能借糧的人家也不多,借來的一點點糧食要數着日子過。直到現在,家中已一點糧食都沒了,他們都不知道明天要怎麼過。
田家人又哽咽起來,若不是日子真過不下去,兒媳婦兒們也不會想帶着孩子回娘家。婆家不給力,娘家又能給什麼好臉色?不過圖一口飯吃罷了。
老太太嘆了口氣,她真沒想到田家會把日子過成這樣。最主要的是,過成這樣也不和小田氏講。最起碼胡家還有糧食,能給他們過渡一下。
難怪她總覺得叢老大雖然長得人高馬大,但不如胡老三壯實,敢情是餓着的緣故。
再瞧瞧田家的孩子,一個個面黃肌瘦,和幾個月前的鐵牛有得一拼。
老太太吩咐胡老三回家拉糧,再帶些豬肉和點心,反正家裏有什麼吃的都帶過來。正好胡家今日擺喜宴,估計廚房還能剩些菜,看田家人這副樣子,估計他們今天也沒怎麼吃飯。
老太太的吩咐聽得田家人連道不敢,出嫁的女兒要從夫,他們怎麼敢拿胡家的糧食?
老太太覺得他們迂腐,雖然不識幾個大字,但滿腦子都被仁義道德給束縛了。吃不上飯,人都快不行了,還瞎講究什麼?
老太太眼睛一瞪,田家無一人敢反駁。在胡家說一不二的老太太,到了田家也是一樣。
田家人簡直是一窩鵪鶉,一個個低眉順眼,瞧着就憋屈。
屋裏的田老漢依舊沒有那啥的意思,老太太讓田大哥再去請個大夫來。請個好大夫。
田家的日子過成這樣,田老漢的身體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她瞧着田老漢看似虛弱,眼底卻很有勁頭,也不知道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田大哥支支吾吾不肯去,被老太太吼了一聲後才遲疑着說,大夫們都嫌田家賒賬,這十里八鄉他差不多都跑遍了,估計難請到大夫。
老太太給了他一兩銀子,讓他去縣城請。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兩銀子足夠他請大夫來了。
田大哥一看到這麼多銀子,當場給老太太跪下。田家人「嘩啦嘩啦」跪倒一片,再度泣不成聲。
老太太被吵得耳朵疼,人命關天的大事,他們還嚎什麼嚎。都別哭了,趕緊請大夫去!
老太太一怒,無人敢惹。田大哥趕忙爬起來去請大夫,其他人則個鵪鶉樣蜷縮在一起,不敢造次。
老太太:她有這麼可怕嗎?
田家人:胡家老太太真可怕,但好有安全感,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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