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望皋山上漢軍旌旗而下,謝弼正督促所部五百卒,結拒馬,挖塹壕,他要在這裏守御等後軍主力趕到。
以泰山軍軍制,凡行軍必發哨騎三路,止軍必成陣。由於很多時候停軍倉促,來不及立砦紮營,所以必須要提前就在大車上備好木料,然後到地組裝。
和一般人以為的軍中只有甲仗不同,軍中實際上啥都有。因為軍中將士以軍為家,錐刀、釘、橛、錘都是不缺的。
此刻,謝弼麾下兩曲將,謝廣、賀成正親自以大車相連成圓陣,外以塹壕、拒馬,中間是絆馬索,內以大車釘死。然後圈內就是謝弼部五百兵,鐵甲兵三百,皮鎧兵二百,他們在各自隊將的隊旗下,列成十面。每面隊旗下,又有什旗五面,而在旗幟旁又以竹竿撐的天幕將這些甲兵遮住。
這天幕一方面是給眾泰山兵遮陽,一方面是為了阻擋敵軍箭雨。之前泰山軍和濟北國的劉延部對陣,吸取的教訓就是,必須要防對面的箭雨,而這天幕別看只是布的,好像一射就破,但這種帳幕確實是阻擋箭雨的有效方式,一般城牆上防禦,也是用這個。
這時候謝弼才有空看對面敵兵。
此時漢兵已經陸續從皋山上下來,只見對面數面大旗,書「李」、「張」、「高」、「劉」、「吳」、「黃」。
煙塵滾滾眾,他也看不真切,不知道對面有多少兵,但謝弼兵不慌,因為大軍就在後面,他自信自家兄弟能守住。
不一會,對面就傳來動天號角聲,然後就見煙塵中一個舉着「張」字旗幟的部伍就殺了過來。
謝弼高聲吼道:
「各隊穩住,以我號旗發失。」
然後在敵不足一百五十步的時候,謝弼揮信旗,所部一百射手依令發失,直接兜頭灌在了對面敵兵。
但戰果並不大,對面顯然是精銳,最前頭一排的大楯鐵甲都不缺。他們頂着箭雨,直接躍過了謝弼部挖的塹壕。畢竟時間來不及,也挖不了多深。
衝來的這部兵是被東平國相李瓚激的做前鋒的張超部。
其人到底是勇銳,披三層甲,舉着大楯一路勐衝到了拒馬下,對面的泰山軍見來了敵人,立馬勐戳,但被張超一把抓住。
張超一撅,就斷了對面的矛頭,就要攀過拒馬,那邊兩個泰山軍就戳了過來。張超心一緊,立馬把邊上一個扈兵擋在了前頭,只見那兩矛頭齊齊搠在了此人身上。
兩泰山軍還要拔,直接被張超用手中的百鍊到砍斷了矛頭,隨後其人一腳踢翻拒馬,拒馬正掛在後面的楯車上。
後面的泰山軍有一個不備,被翻了的拒馬傷到了眼睛,正在那捂着哭嚎。趁着這個功夫,張超一躍翻入車陣,其雄壯的身材加鐵甲,直接砸翻了面前的三個泰山軍。
這些泰山軍矛手皆着鐵甲,對的,泰山軍就是這麼豪橫。所以根本不懼面前這個跳入陣中的漢賊勇將。
後面一排的矛手將矛一放,就要砸向張超,張超萬沒料到對面的賊軍戰術素養和勇氣都這麼高,直接被這一矛砸在了兜鍪上。
要是一般人,這一砸,直接腦袋爆裂,但張超不僅帶了兜鍪,還是一等一的頭鐵,是以他只是眩暈了下,就發出更大的怒吼,暴起殺入前面的泰山賊群中。
這些人剛放下長矛,對面的張超已經衝過了長矛的搠擊範圍,貼到了長矛手身前,長矛手們最擔心的就是被刀楯手貼身。
張超奔沖,立馬對着面前的賊人一刀,這賊臉上還留着驚訝,就被他一刀砍掉了腦袋。
但這伙賊兵真的不能小看,一定都是老兵,見同伴被砍掉了腦袋,邊上兩個長矛手並不驚慌,而是丟了長矛,抽出環首刀就要和張超干。
但這兩人還沒衝來,就被張超後面跟上來的扈兵給砍翻了。兗州的壽張兵正順着張超打開的缺口,源源不斷湧入。
而此時,謝弼所部將士都和當面敵苦戰,根本抽不出空來援助,眼見着張超攻的那一面就要崩。
內陣中指揮的謝弼看到了,立馬從土堆上跳下,就要帶着扈兵去堵那一面,但就在這時候,謝弼看到自己麾下勇將賀成已經帶人沖了過去。
看到賀成利索地砍殺漢賊,硬生生堵住缺口,謝弼內心激盪,吼了一聲:
「彩!」
賀成是張沖最早收的泰山寮勇士,當時入募的時候直接打翻了三個甲兵,刺頭的不行,但張沖覺得着人是個勇將胚子,就勉力他,許了他一個伍長。之後在和公孫七一戰中,獲首三級,遷為什將,調入橫撞隊。之後幾次大戰,都有首獲。後面在擴軍中,更是一躍為曲將,隸於謝弼麾下。
只是後來謝弼部多為留守,幾次大戰都沒輪到他們,賀成就蹉跎了,到現在還是曲將。謝弼幾次想讓賀成掉到其他部,覺得自己耽誤了賀成,但賀成不為所動。他就是要跟着謝弼,因為他尊重謝弼,覺得和謝頭學到的,比他二十多年來加起來都要多。他就以師事謝弼,安心留於謝弼部。
賀成衝來,連殺三賊,就遇到了張超。
張超可能是被之前那一矛兜頭給砸懵了,只是他這個懵得挺晚的。他看見賀成衝來並不躲閃,就這樣呆愣愣的看着。
賀成看此員漢將這樣,心裏大喜,三步跨兩步就揮刀搠來。
但張超壓根就是裝的,他見賀成刀高舉,立馬就躍了過來,一刀就捅在了賀成胸口,幸好賀成有甲,不然這一刀就要他的命。
賀成被這一刀的衝勁踉蹌了下,但毫無所懼,反手就是一刀。張超用刀擋,一聲金鐵之聲傳來,賀成的刀斷了,而張超的百鍊刀磕出了個豁口。
賀成愣了一下,但就是這一愣,被張超砍在了衣甲的細縫上,直接讓賀晨左胸膛砍出一刀長口,心頭血狂噴。
賀成的扈兵還在與張超扈兵殺在一起,轉眼間就看到自家曲將倒在了血泊中,目呲牙碎,再顧不得對面,忙搶回了賀成。
賀成的弟弟賀亢正是他的扈兵長,此刻帶着扈兵搶回兄長,看着自家兄長鮮血狂碰,笨拙的就用手堵住。
他淚眼婆娑,哭嚎着抱賀成:
「哥」
賀成強掙着眼,看着弟弟,念了一聲:
「不破漢賊,勿斂我。」
言閉,賀成歿,扈兵們哭成一片。
遠處陣內的謝弼聽到剛賀成沖的地方,哭聲一片,心頓時就一緊,捏着軍配的骨節都發白了,他呢喃道:
「賀成,你可千萬別有事啊。」
張超剛才也沒討到好,當張超噼了賀成一刀後,賀成下意識用斷刃捅了張超一下,這一刀,短的地方被甲衣擋住了,但長的地方,大概有幾寸,順着甲衣的細縫扎在了張超的腹部。
張超感受一陣溫熱,心下就知道出血了。但他已經殺出了興,根本不管,非要摘了剛才那賊將的人頭。
正當他要擊潰前一波兵,收下賊將的首級,為自己的武功再添一筆時。他身後的扈兵攔住了,然後為張超指着南面方向。
只見一隻高舉「沖」字大旗的騎軍從後面奔馳而來,風馳電掣間就撞飛了張超在圓陣外的部曲,這些部曲沒有陣型,哪擋得住這些騎兵,直接就是一場屠殺。
這時候張超丟開部曲,親自陷陣的缺點就顯現出來了。之前,他披甲先登有多麼激勵士氣,現在軍中無主將指揮,就有多崩潰。
在這處山口外,張沖帶着突騎,長搠翻飛,將眼前漢軍中的勇士挨個擊殺。他看到了圓陣內的謝弼,看其無礙,心裏舒了一口氣。
他只看一眼,現在這圓陣大體都還維持着,只有一處被攻陷,看來他來得還算及時。
當謝弼送來軍報,說前面有伏兵時,張沖就當機立斷帶着突騎敢來了,但在過汶水的時候,因為那橋跑不了馬,只能牽行,時間就耽擱了下。
但好在,來的還算及時,不是嗎。
張沖看到了對面在山口擺下的軍陣,只看旗幟就知道濟北國七縣兵直接就來了四縣,領頭的主將姓李,其餘各陣都約束着列着堅陣。
但張沖也沒有打算只靠騎兵就去破陣,就像他教田俊的,這騎兵不能太正,破這種堅兵完全沒必要,現在完全可以屠殺這些亂了陣的張氏兵。
此刻的張沖,擊殺這些張姓族兵完全沒有任何壓力,有時候都姓張,也不見得是一家人。不僅如此,張沖還有意識地驅趕那些已經喪膽的漢兵,將他們趕回去沖自家後面的堅陣。
如果對面主將是個不知兵的,被自家潰兵沖亂了陣角,那他張沖也不介意直接順勢再收割一波。
但可惜,對面不傻,也是個心狠的,直接在各自主將令下,發失射向了潰兵。就這樣,在皋山口外的曠野上,漢兵死傷相枕,一副人間煉獄。
這隻壽張兵的主將張超已經顧不得為家鄉子弟而哀傷了,此刻他已扒掉了甲衣,帶着二十個裸漢拼命的跑向汶水。
只要游過汶水,他張超就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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