犁漢 第八百五十四章:懸瓠

    北方的朔風已經吹到了汝南懸瓠城。

    此城在後世隋唐後改名叫蔡州城,是中原地區的重要樞紐要塞。

    從這裏,可以南下淮水,連通徐揚,本來就是陳、蔡、汝、潁諸地漕運的關鍵節點。

    而不僅如此,懸瓠城還有一個特殊的地方,那就是它整個城市都是被汝水給包圍的,整個就像是懸在汝水上的瓠瓜一樣。

    所以別看此城現在好像不出名,但實際上在後世,卻無數次決定着歷史的走向。

    當年拓跋燾率領大軍二十萬圍攻懸瓠城,準備南下攻滅江南,但誰也想不到就在這裏被城內的千人守軍給阻擋了。

    而在這一個位面,因為郭嘉的未雨綢繆,在作為汝南郡守坐鎮在懸瓠期間,他在原有的城防基礎上再一次擴大,將整塊河中地都攘括起來。

    此前,懸瓠城只是一座小壁,周長不過六里,一面城牆也就是八百步的樣子。

    但後面陳公國將政治中心從平輿轉移到懸瓠之後,為了安置大量的軍吏、工匠、士家,就開始將城區向外擴張。

    到郭嘉主政後,終於擴張為內外雙城的佈局。

    其內城就是原先的懸瓠老城,除了城牆高度提高到了四丈高,大體沒有什麼變化,設四門。

    而外城則非常巨大了,它是圍繞着整個河中地建造的,所以算是一種不規則的城牆,整體周長有二十四里,將整個河中地包圍起來。

    因為有汝水作為外圍,所以外城的城牆就修到了三丈高,設了三個門,分別是左汝水邊上的西門,右汝水邊的東門,以及東門。

    而作為懸瓠外城天然的護城河,那汝水有多寬呢?其足足有三十丈之寬。

    可以說,懸瓠城這樣的關防規模,在它落成後的那一天開始,就成為了中原第一城。

    但再堅固的要塞也挽回不了大局的敗壞,此時的大陳公國在廣大的中原大地上,只有寥寥數城還在堅守,剩下的早已豎起了杏黃大旗。

    此時,懸瓠城內就聚集着十幾萬軍民,這些人都是袁氏的核心和那些不願意屈服於泰山軍的汝、潁、陳、沛等豪強世家們。

    可以說,現在的懸瓠城就是中原反泰山軍勢力的最後堡壘。

    但即便懸瓠城如此堅固,卻依舊不能給城內的居民們帶來多少安全。

    就在此前不久,城內的頭面人物和袁尚、袁熙、郭嘉、逢紀、郭援、辛評、辛毗、管統、華彥、孔順等幕府核心,一同登城。

    本來他們是要喜迎從附近支援過來的援兵的,卻不料看到了一場絕望的場景。

    當時大概有兩三千的汝南兵從平輿一帶支援過來。

    但在要到懸瓠北,也就是汝水北岸時,忽然遇到了二十騎的泰山軍哨隊。

    這支哨隊是泰山軍的一支標準的游奕探哨,在遭遇到這支汝南兵後,並沒有打算發起進攻,就準備撤回去。

    但當時的汝南兵將領遙望見南面懸瓠城上的叢叢身影,果斷決定攔截這二十多騎的泰山軍。

    其意圖很明顯,就是見泰山軍這邊人少,便覺得可欺,想要拿這些人的人頭鼓舞城內的士氣。

    既然這些汝南兵這般囂張,這些泰山軍哨騎們也沒有要退的打算了。

    他們直接列出了一支小陣,其中以十騎居前,然後左右兩翼各分五騎作為張目。

    在那些汝南兵都沒有來得及列陣的時候,泰山軍這邊騎隊就開始猛然衝刺。

    最前的十騎並列張開,用馬槊直衝汝南軍,兩翼的泰山軍則撒放箭矢,不斷射殺那些有華麗軍衣的汝南軍吏。

    片刻間,這二十騎如下山之虎,在汝南軍中橫衝直撞,前後突殺。

    而汝南兵壓根就沒有抵抗意志,只是這一輪就全軍過半,奔跑豬突間,死傷大半。

    亂卒慌忙間都衝下了汝水,但除了少部分人,其他都淹死在了汝水。

    那些泰山軍哨騎們也沒有想過自己隨意一衝就能取得這樣的戰果,隨後掩殺了一陣後,將一些軍吏將弁的腦袋砍了後,就揚長而去了。

    二十多騎是走了,卻給懸瓠城上的眾人帶來了巨大的打擊。

    二十對兩千,雙方人數達到了一比一百的恐怖懸殊,就是兩千人打二十人,就算一人拽個胳膊,都還有一千九百二十人搶不到呢。

    但就這樣,己方這邊還輸了,而且是輸得徹徹底底,一點遮羞布都沒有。

    其實城頭上的這群人中,也許只有郭嘉是最淡然的那個,在他的心中,對於這樣的戰損其實已經是能預料到了。

    那些從平輿趕過來的部隊,別看有兩千多人,但真正的老兵才有多少?

    河洛那一戰,可謂是完全將陳公國的骨頭都給打斷了,丟失了百戰老兵和武士,如今的陳公國還有什麼可以與泰山軍野戰的部隊?

    而對面呢?雖然只有二十騎,卻是半甲騎的隊伍,全身上下除了戰馬,其他都裝備着鐵甲、鐵盔。

    這樣的部隊人數雖然少,但只要衝鋒起來,那就是橫衝直撞。

    此時的泰山軍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對騎軍的建設已經到了巔峰。

    除了專門用來破陣的甲騎之外,還有像游奕哨騎一樣的半甲騎,這些部隊都按照不同場景去使用。

    郭嘉雖然沒有參加那次河洛之戰,但卻一直重視泰山軍騎兵的情報。

    要知道這種半甲騎還只是尋常,而那種甲騎才是真正的人間殺器,遠遠望去,每一騎就彷佛是一座鐵塔。

    那些援兵要是遇到這些鐵甲騎了,怕還會更慘。

    嘆了一口氣,郭嘉對邊上的袁尚說道:

    「泰山軍野戰之強,今已觀之,為今之計只能僅守懸瓠,以待天下又變了。」

    話說得沮喪,但卻也是事實。

    就這樣的野戰成績,城裏沒人會願意出城作戰的。

    此時身着孝衣,穿鐵甲的袁尚欲哭無淚。

    是的,他終於擊敗了父親的其他幾個兒子,繼承了陳公國,但此時父親留給他的卻只是滿目狼藉的殘破國家。

    城不過二,兵不過萬,民不過十萬。

    此時袁尚聽着郭嘉的話,看着城下汝水上悽慘哀嚎的場景,聲淚俱下道:

    「我袁家何至於此啊?」

    說着更是眼淚鼻涕一抹一大把。

    但在場的大夥皆知道原因:

    「這就是真龍下場,贏了獲得一切,輸了身死族滅,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只是可惜了袁尚了,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就已經一切不可挽回了。


    其實袁尚還是有可以依賴的手段的,那就是尚父郭嘉所編練的萬名新軍。

    以前袁紹在時,一直推行的就是精兵政策,因為靠着莊田制度供養出一大批合格武士,所以這項政策一直非常有用。

    但後面陳公國在北上河洛的時候,為了供應大量精兵的軍糧,袁紹命各郡縣搜刮壯丁去前線羸糧。

    後來這些壯丁又開始慢慢充入軍隊,以至於各軍戰鬥力都有不小的下滑。

    但就是這種比例在後袁紹時代都成了奢望,因為大量精銳武士的喪失,這種以武士為骨幹,徒隸、丁口為肉的軍隊模式正式破產。

    沒有骨幹,就是強征了丁口為兵又有什麼用呢?也只會浪費糧食。

    而且強征為兵,又使得地方號泣動乎鄰里,嗟怨盈於道路,讓本就沒有民心的袁家更是陷入百姓的仇視之中。

    所以由郭嘉做主,力排眾議遣散了這些徒隸武裝,而是開始編練新的軍隊。

    雖然編制是新的,但其實人還是那些人。

    郭嘉只是將城內遷移過來的梁、陳、汝、潁等地的豪強部曲整合為軍,以各家子弟為核心,編練了一支新的作戰軍隊。

    但也正是通過精簡部隊,去除冗兵,郭嘉得以騰挪出大量的資源用在這些軍隊身上。

    這些遴選上來的精兵普遍以步兵為主,強壯矯捷,極為精練,可以背負重達六七斗的甲械和軍糧,日夜行二百里。

    而能做到這些,郭嘉他們的花費也很大,普遍一個兵的軍餉和軍賞是過去養兵的三倍。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如今只有財富的陳公國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練兵了。

    但即便如此,讓這些新軍出城野戰也是力有不逮的,因為他們都是步兵。

    不過也不用小覷了這支部隊,作為陳公國最後的武吏,軍中還是不乏勇士的。

    這些人有的就是北地的歸化人,如馬延、張嶷、李孚等;有些是豪勢家的部曲家將,如蘇由、尹楷、韓范、梁岐等;有些則是袁家僅剩的一些精粹,如嚴敬、彭安、岑壁、汪昭等。

    他們當中有很多人都出自袁尚的私人部隊,很早前就追隨於他了。

    也正是這些人的存在,使得袁尚還有一點信心,去守住懸瓠。

    但此時的袁尚可能並不清楚,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將會在之後的日子裏,一個個消失在血戰中,最後與大陳一起退出歷史舞台。

    之後的日子裏,中原地區越來越冷,但懸瓠城上的諸將們卻怎麼也沒看見泰山軍的身影。

    難道泰山軍不來了?

    張沖從始至終就沒有將懸瓠作為下一階段的目標。

    雖然他也並不清楚懸瓠城在歷史上到底有多難打,但這並不妨礙張沖做出正確的決策。

    從後世來的他,對於戰爭有着深厚理解,那就是只要將敵軍的有生力量殲滅乾淨,剩下的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所以張沖才熱衷於打大決戰,為的就是在大決戰中將敵軍有生力量殲滅。

    在他看來,袁紹的勢力其實在河洛之戰中就已經土崩瓦解了,剩下的不過是苟延殘喘。

    而事情的發展也的確如張沖所料,那就是壓根不用自己去推一把,中原那些郡縣自己就瓦解倒塌了。

    而現在,那懸瓠城就是不攻取,又能對他張沖有什麼影響呢?

    但張衝倒也不會放鬆懸瓠城這個方向,為了防備從城內衝出敵軍來襲擾自己的糧道,張沖專門安排了一支偏師留在中原一帶。

    由樂進所率領的鐵騎軍,除了負責防備懸瓠城的袁軍,還需要負責剿滅散亂在中原一帶的盜匪、狩人團等武裝。

    如是,單靠樂進這一支軍隊就有點不夠了,所以張沖特令樂進這邊派遣精銳的武士前往各郡縣,將地方上的護田兵隊伍給拉起來。

    此時,樂進的身邊的武士牛金就在陳國陳縣負責編練地方護田兵。

    烈日下,牛金頂盔帶甲,手拿一根細長教棍,正在練兵台上踱步。

    台下,數百名弓箭手正在聽着號角操練。

    一聲號角,人人拈弓搭箭,再一聲號角,數百箭矢就飛射二十多步外的箭靶。

    但即便已經到了這麼近的位置了,但依然能看見很多箭矢脫靶了。

    牛金已經有點氣急敗壞了,他衝着台下的鼓角大喊一聲:

    「都他娘的別吹了,射的是什麼狗屎。」

    聽了牛金的怒罵,也是剛剛學會吹號角的小年輕立馬不敢吹了。

    叫停了號角,牛角就開始對下面的數百弓手怒罵:

    「就我一個太原人我都聽過當年陳國人善射,號天下無雙。但你們就這樣射的?都別給我實箭射了,就給我拉弓,活浪費我的箭。」

    說了話,台下幾個教射的泰山軍吏士趕忙讓陳縣兵們放下箭矢,先用弓空拉。

    看着下面這群孬兵,牛金沒多少興頭在,直接跳下了台,走到後面的天幕下了。

    在那裏,幾個鐵騎軍的軍吏正在輿圖上指指畫畫。

    牛金靠了過來,先是打量看了一眼輿圖,然後對其中一個年輕的軍吏抱怨道:

    「小陳,這就是你拉來的兵?他娘的,我就沒帶過這麼差的。二十步步射靶子,竟然還能十射六不中,這種就不應該去當兵,就應該繼續拿鋤頭。」

    那個叫小陳的就是陳國人,出自當年陳國黃巾,後來黃巾隊伍勢頭被撲滅,小陳就轉移到了泰山地區,在那裏接觸了比較系統的培訓。

    這一次泰山軍到了陳國地面,當地的銓選司就找到了小陳的檔案,將他從泰山調到了陳國。

    而現在牛角所編練的這批弓手,就是小陳到了地方後做的第一件事。

    此時小陳聽了牛金的抱怨,也是苦笑:

    「老兄長,真是沒辦法的事呀,之前袁紹將這陳國禍害的不輕,有點射術的被拉走了,剩下的這些就是最好的了。」

    小陳說完,邊上的一個軍吏頭也不抬說了句:

    「就這樣練練吧,反正不用這些人去上戰場,能應付那些狩人隊就行了。」

    牛角聳聳肩,見宣慰使都這麼說了,自己幹嘛還着急上火的。

    他剛剛看了一下幾個人在輿圖上的指畫,分明就是現在王上大軍前出的位置。

    見在場都是鐵騎軍自己人,牛金終於將這段時間的一個心裏話說了出來。

    他低聲問道:

    「咱家軍主是不是得罪上面了?不然怎麼每一次大決戰都沒有我們呢?論野戰,咱們鐵騎軍也不差吧。」

    這句話說中了在場幾個人的心聲,是啊,咱們鐵騎軍又差在哪裏呢?

    他們在這裏指畫輿圖是為了什麼?不還是想打這一仗?

    哎,算了,到底軍主有沒有得罪人咱們也不敢問,可能這就是命吧!一筆閣 www.pinbige.com



第八百五十四章:懸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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