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武三年,五月三日。
在袁紹意在料軍北上的時候,遠在三百里外的京都迎來了一個特殊的客人。
他是來自關西的使者,法正。
法正自在成都變亂後被劉備所救就和劉備相善,因為最後的大功被李傕奪走,劉備戰後並沒有得到開府的機會,所以法正依舊與劉備只是朋友關係。
這一次,關西朝庭委命法正去京都和泰山軍談判。
當法正從澠池的大營單車向東的時候,他被泰山軍的游奕給攔截了,而得知法正是關西的使者,這些人帶着法正一路向東,終於在五月三日這一日抵達了京都。
再一次回到京都,法正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車隊是從西面的雍門進入的,而法正一入城就發現都內的人很多,而且都隨着帶着符節,時不時就會有巡視的泰山軍軍吏上前盤問。
而就在法正掉過頭去,準備看向另外一邊的時候,忽然道左發生騷亂。
兩個作尋常打扮的男子直接從人群中擠開,就準備從洞開着的東門出逃。很顯然,這兩人必然是察覺到了什麼,自覺潛伏不下去了,所以才拼死一搏。
而兩人的意外行為也嚇了那邊巡查的泰山軍軍吏,但很快他們就反應過來,準備抽弓射箭。
但就在這個時候,從道上奔來一個黃衣騎士,手裏舉着一柄矛矟,眨眼間就追上了一人,隨後用矛矟將此人釘死在地上。
另外一人聽到同伴的哀嚎,腳步更快了,但還沒走兩步,後面一串繩索就逃在了他的身上。
隨後那黃衣騎士就拽着繩索將這人拖曳了回來。
等這人遍體鱗傷的被拖回來後,兩邊的泰山軍軍吏們忙一擁而上將他擒拿。
最後,這些軍吏看了那黃衣騎士的臂章,然後對此人行了個軍禮,然後就扭送着細作回衙寺了。
他們要儘快對此人進行審訊,看到底是哪一方的勢力。
而這一場景落在法正眼裏卻是心頭直突突,因為他擔心眼前這兩人是他們關西這邊派來的。
雖然他並不參與關西的諜報工作,但他還是非常清楚朝廷對京都地區的滲透是從沒有間斷過的。
甚至之前諜報工作被那個賈詡主持的時候,還做出莫大的功績。據說關東天子劉辯和何進的甘露之變就有關西的大推手。
但這一直是據說,從來也沒得到驗證過,不過自此法正卻對那其貌不揚的中年人賈詡有了莫大的興趣。
其中還發生過一些趣事,但也已經是後話了。
此刻法正因為擔心這兩人是自家的細作,可能會影響他的出使工作,所以故作疑惑的問車架邊的一位泰山軍吏:
「徐君,不知道那位黃衣騎士是何許人,望之龍騰虎躍,不似常人。」
那姓徐的軍吏正是控鶴軍的徐盛。
此前他隨軍主趙雲剛移軍到新安就得軍主命令,負責看護這一位所謂的關係使者,護送他入京。
徐盛本來就對這事不情不願的,畢竟他好歹是前軍營將,雖然前營正在補充編制還未形成戰鬥力,但也不至於做個護衛吧。
所以此刻他聽法正的問話,譏諷道:
「你心虛什麼,不就是抓了個細作嗎?這段時間,這京都哪天不抓三四十個,聽說廷尉那邊都厭煩了,但沒辦法,誰讓他們就幹這個活呢,咱們也沒說厭煩了打仗,是不是。」
法正僵硬的點了點頭,隨後又端坐在車上,他自然感覺出徐盛的惡意,所以也不再多說。
反倒是徐盛沉默了一會,主動道:
「法君,咱也不知道你來做什麼,但就咱來說,其實你大可不必冒這個風險。你關西的想法不就是那明擺着的嗎?但你們想要的東西在戰場上都沒拿走,還想在談判中拿回?所以如果我是你,我會立馬掉車回去,至少還能保住一命。」
法正艱澀的抿了下嘴唇,卻發現自己口中完全就沒有吐沫,他強笑道:
「貴軍和張王的風範可不像是會斬來使的樣子,徐君,我待你誠心,你莫駭我。」
徐盛聳了聳肩,隨後對法正道:
「你也不用拿這話頂我,咱們泰山軍也不在乎你這小命。可咱們不在乎,可不代表別人不在乎啊。」
說完徐盛向着道邊一群人努努嘴。
法正隨徐盛看去,正好看到一群半大孩子的少年正仇恨的看着他,手都藏在衣袖裏,仿佛隨時會抽出一短匕就衝過來。
法正一驚,忙問道徐盛:
「徐君,這些都是誰家孩子,如何這般神色。」
卻聽徐盛道:
「還不是你們造的孽?這些人是當年關東軍在崤函通道陣亡吏士們的子弟,他們的父兄很多都是死在你們關西人手裏的,而你偏偏招搖,非在車上懸掛個什麼天子節仗,掛關西旗,你說遭不遭恨?「
法正看到一個小孩個子甚至都沒有自己的車輪高,卻對他透露出極端殘忍的眼神,心中就驚了。
他最後還試圖確定:
」我作為關西的使者,你們應該會保護我吧。畢竟兩軍」
卻不妨被徐盛打斷了,徐盛歪着頭非常認真的告訴法正:
「別在念這一套了,記住我剛剛說的,你是生死我們壓根不在乎,就如同你要來做的事,我們也不在乎。我們泰山軍之奉行一套,以牙還牙,十倍還之。你關西既然敢出崤函,就別說其他的了,到時候戰場上見吧。」
徐盛最後還說了一句讓法正破防的事情:
「再且說了,你的性命連你們自家朝廷都不看重,我們看重什麼?」
這句話直接讓法正啞然,繼而沮喪。
因為徐盛說的對的,他法正確實有點不被朝廷所容了,而這還要歸結於成都之事。
此前他和劉璋一併入蜀送賀禮,卻不想風雨突變,他和劉璋一步步被推到了反叛的道路上。雖然他法正是被逼的,但在天子劉協看來,這就是背叛。
劉璋、法正這些人都是劉協的潛邸舊臣,不僅僅是君臣,更是朋友。但現在朋友和臣子雙重背叛,使得劉辯再不能信任法正。
而一旦法正失寵於劉辯,蜀郡太守李傕就彈劾了法正。在成都時,法正幫助劉備屢屢制約於他,李傕早就想報這個仇了。
於是法正三次被提調廷獄,被審問的還是在成都叛亂的一些事。
最後是劉備多方營救,法正才被放出,但也只能領了這個高風險的活離開長安了。
不過此時法正單車出使的窘迫倒不是因為這個,劉協再如何也不會降低使團的配置的,畢竟這是關西第一次出使泰山軍,代表的是漢室的顏面。
但可惜,二十輛車的使團配置在行至關西駐紮在澠池的大營時,被郭汜給扣了,最後就放了法正一人一車東去。
這些事情徐盛自然不知道,但不妨礙他對法正居高臨下的憐憫。
法正沉默了。
車隊在穿過幾片街區後,很快就轉入到了金市。
昔日天下奇珍無所不包的金市此刻已經非常蕭條,市內的肆店都被關閉了,泰山軍已經完全接受了這裏,並將這裏作為了囤積糧秣的地方。
法正隔着半人高的胸牆可以一覽無餘看盡金市的情況。但他不敢多看,只是打量了數眼。
很快車隊就從金市穿過,進入中東門大道。
這條大道是南北宮之間的通道,其上就是復道,但法正來時已經見不到了那架臨飛宇的天街復道了。
也許那中東門大道上殘留的磚石就是那天街復道的最後痕跡了。
爾後,他們在朱雀門停了下來,徐盛和宮門司馬換了符節,然後就和法正在這裏等候。
片刻後,朱雀門打開,徐盛與法正徒步入宮,然後向着前方司馬門而去。
也是到了這裏,法正才開始小心窺視着四周。
北宮內的戰火痕跡已經被打掃完畢,隨處可見威武雄壯的吏士執戟候立。而在以前,法正總能在北宮內聞到的脂粉味卻一點也沒有了。
在過去,北宮有三多,宮婢多,閹寺多,樓宇多。而宮婢和閹寺們最愛用脂粉,所以這宮內總縈繞着濃重的氣味。
而現在,整個北宮好像看不到任何一個宮婢,閹寺,彷佛在這裏,連蚊子都是雄性的。
這種感覺非常新奇,彷佛泰山軍總散發着一種過分濃郁的陽剛。
穿過卻非門後,他們留在了卻非殿,隨後等待下一步的傳召。
但直到日落,都未聞進一步的傳召,彷佛法正就已經被遺忘了一樣。
在北宮正中的崇德殿,張沖聽着飛軍外使蒙沮的匯報,驚訝道:
「你說鞠義竟然撤軍回去了?」
蒙沮點頭。
張沖捏着下巴,架在膝蓋上開始了沉思。
敵軍的動態明顯出乎張沖的預料,他本以為敵軍會呈大勝之威,繼續北上,但現在蒙沮卻告訴他,鞠義竟然跑了?
這是什麼?龍頭蛇尾?
張衝心道不該啊,他已經相當隱忍克制了,甚至為了引誘袁軍南下還有意讓關西軍突破到了新安一帶。
按道理,如果他是袁紹,就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畢竟在優勢這麼大的情況下都不敢主動北上,那他袁紹也就是個庸人了。
但再多的邏輯和我以為都改變不了事實,那就是鞠義已經撤退了。
這個時候,一邊的荀攸忽然問蒙沮:
「于帥所部到了哪裏,還在萬安山一帶嗎?」
蒙沮點頭,解釋道:
「于帥部已經在萬安山一帶,隨時準備對大谷道進行突襲,切斷鞠義南歸之路。」
荀攸點頭,回頭就要對張沖說話,就見張沖擺手,非常堅定道:
「不,讓于禁繼續潛伏在原地,沒有我命令不得對大谷口進行襲擊。」
這時候何夔插了話來,他對張沖建議道:
「王上,這樣會不會太過於冒險,再不讓于禁所部出動,鞠義部就要全身而撤了。」
卻聽張沖非常肯定,他已經將這個事情想清楚了,他反問:
「縱然讓他撤回又如何?而一旦暴露了于禁的蹤跡,那後面的袁紹更不會北上了。打草驚蛇要不得。我要打就打他十萬兵,留他個兩三萬人有什麼用?」
但張沖的過分自信並不能讓這些門下和幕僚們認同,連田豐都在勸說:
「王上,這粟還是得一口一口吃,如果一頓吃得太多,不能吃胖不說,還容易噎着。」
他非常誠懇:
「如今我軍在京畿一帶的總兵力就在六萬。其中三萬被于禁帶到了萬安山,萬人被佈置在澗水一帶防備關西軍,實際上能調動的兵力就是兩萬。以我們現在情況就是打鞠義的三萬都需要和于禁部南北夾擊,更不用說後面要面對袁紹的十萬大軍了。」
但張沖並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人,他非常自信,他對諸門下解釋:
「如今的局勢對我們並不有利,其中青州的曹操一直沒有動靜,我心中實在難安。我這裏要是不抓緊機會,用一兩戰先殲滅袁紹的主力,將其打殘。我擔心時間久了,青州有變。」
但荀攸卻問了一個非常尖銳的問題:
「王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軍在和袁軍進行決戰之時,而關西軍傾力東進參與戰鬥,我軍該如何?」
張沖沉默了,他有很多理由來解釋關西軍必然不會這麼貿然東進。如什麼人家關西的使者已來啊,什麼袁劉兩家貌合神離啊。
但諸如種種卻都不能回答荀攸的問題,因為荀攸不是問會不會,而是問出現了,我軍如何?
張沖能如何說呢?
一旦關西軍真的不管不顧參與到戰場,那到時候張沖就是再天人之勇也要敗退。畢竟他手裏就只有兩萬人。
而一旦關西軍真的突然出現在了戰場,那對戰場上泰山軍的士氣就是毀滅性的,所以到時候泰山軍怕只能倉皇丟棄京畿,撤回大河以北了。
而就在張沖沉默的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董昭卻開口了,他直接支持了張沖的決策,並說道:
「臣支持王上的決定。諸君的考慮都對,但卻忘了一點,那就是我等面對的袁紹到底會如何?誠如現在發生的,鞠義已跑,其實就是再讓于禁所部攔截也是來不及了。但鞠義跑了就一定是袁紹的意思?我怕不見得。袁紹此人好大喜功,這一次圍剿我軍就是此君謀劃的,他會這樣虎頭蛇尾?不顧名譽?」
最後,董昭說了一句讓所有人都信服的話:
「往往決定性的分析都是非常簡單的,甚至就是常識。以我對世家子弟的常識看,袁紹必然北上。而一旦袁軍北上,我軍與南面的于禁南北夾擊其軍,縱然他有十萬眾,但在這河洛盆地上又如何擋得住我軍萬騎衝鋒?」
就這樣,張沖最後拍板,繼續按照原計劃進行。而這個時候,從上東門外奔來一隊背旗,他們帶着魯中南的關羽部的消息,飛馳而來。
而他們的到來又會給戰局帶來如何變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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