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夜晚,從清水邊吹來的水汽濕潤了乾燥的營地,不冷不熱,正是舒服。
本來這樣舒適的夜晚,應該是遊船如梭的好時候。但白日的兩軍對壘,到底是一片肅殺。
所以此刻在清水上下除了兩邊營地的刁斗馬鳴和清水的潺潺濤濤,天地皆靜。
白日時分被左髯丈八弄煩的黑山,正摟着一名俊秀如少女的少年郎就寢。
黑山也曾是窮苦人,樸質剛健,沒想過這方面的事。但之後他入太平道後,更一躍成為教內有數的渠帥,也就開始學着漢軍大吏那樣開始享受起來。
漢軍將領多好男侍,而黑山自然也選了一個比女人還柔媚的男侍解決在軍中時候的苦悶。
白日,左髯丈八說什麼要許那張基做人公將軍,黑山是非常憤怒的。因為黑山自認為現在已是軍中第三,天然就應該繼承人公將軍之位。
而現在左髯丈八卻要將他的東西許給別人,黑山之憤怒可想而知。要不是白日左校攔着他,他非要和左髯丈八質問質問。
但真要說翻臉,黑山也不敢。這段時間來,左髯丈八不知道殺了多少教內老人,就連之前的神上使馬元義也被此人給宰了。
說來馬元義也是慘。
本來他是不用死的,但後面不知道怎麼就有傳言,說之前張角就曾屬意將位置傳給馬元義的。
這下子馬元義就成了左髯丈八的眼中釘,在他弄死張寶的當天,也將馬元義給送走了。
就這樣,數次死裏逃生的馬元義沒死在漢軍手裏,反死在了左髯丈八這個同道手上。
所以面對嗜殺的左髯丈八,黑山心裏也怵,但不管怎麼樣,該爭取的他還是要爭取的,不然被軍中袍澤們小瞧了。
想着這些的時候,那柔媚的男侍又摸了上來,挑起了黑山火氣,於是又是好一番折騰。
之後黑山一片空靈,很快就摟着光滑鮮嫩的肉體發出了深鼾。
昏昏大夢中,黑山覺得好像很多人在那吵鬧,等等。
突然黑山一個翻身就從胡床上躍起,只聽帳外是山呼海嘯,人聲鼎沸。這下子黑山哪還有睡意,先是一腳踢翻還瑟瑟發抖的仆隸,然後就光着胯衝出了營帳。
此時整片營區都被紅光給映紅了,放眼望去到處是是慌亂無腦奔走的亂卒,然後還有此起彼伏的喊殺聲。
黑山驚得一身汗,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尖叫:
「快,給我披甲。」
這時候已經圍上了的扈兵們先是給黑山草草裹着一領黃衣,然後七手八腳就給黑山披好了甲。
正在黑山想組織混亂的部隊之時,他的一名部將帶人沖了過來。
此人衣甲散亂,悲痛的對黑山道:
「渠帥,敗了。那漢賊根本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突然就出現開始亂殺。弟兄們沒有防備,現在亂做一團。」
黑山一驚,問了句:
「中軍那邊什麼情況。」
那人道:
「比咱們還不如那。現在已經有人在喊什麼左髯丈八已死了,反正弟兄們的心都亂了。要不咱們撤吧。」
黑山一腳踹翻部將,大罵:
「撤個屁,清水在後,能撤去哪?夜色這麼黑,又怎麼撤。都給我拿起刀,跟我一起去殺翻漢軍。他們才幾個人?慌個啥。」
說完,黑山接過遞來的環首刀,就往混亂地沖。
但見整片營地都陷入無窮焰火之中,幾乎每一座營帳都被點燃,無數人在火焰中哀嚎,而到現在也看不到勇猛的左髯丈八出現。
黑山是知道左髯丈八的,其人打仗最是身先士卒,不出意外的話,此人早該出現到了一線。
於是黑山心裏一緊,覺得左髯丈八怕是真出事了。
黑山眼珠子一轉,連忙下令:
「咱們先去黃巾鐵騎軍去。」
黃巾鐵騎軍就駐紮在營盤的西面,所以黑山帶着殘軍繞了一個大圈,一番血戰終於殺到了鐵騎軍的駐地。
黃巾鐵騎軍此時也陷入在混亂之中,本來兩個騎將一個失蹤,一個無所適從。
幸好黑山率軍而來,那還在的騎將機警地喊道:
「渠帥在前,咱們去迎接。」
而那邊,早已經有人將黑山扶上馬,而黑山一點不矯情,躍馬而上後,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
「隨我轉進,北渡清水。快。」
一陣沉默後,千餘馬隊在混亂中殺出了營盤,向着清水上游的淺灘奔去。
當黑山他們好不容易找了一處淺灘涉水過河後,見後面並無追兵,終於鬆了一口氣。
後面的騎將平漢正在那不安,其人小心道:
「也不知道太師如何了?」
說着,此人還打眼瞧前面的黑山。
平漢邊上的一將嘟噥道:
「不是說死了嗎。不然營內能亂成那樣?」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突然黑山哈哈大笑,眾人納悶不解其意。
就聽黑山道:
「現在看,漢軍果然兵力微薄,到現在也沒有來追兵。只要我等回到清水北岸的大營,那裏至少還有四五萬大軍。到那裏,我們重整旗鼓,必能殲滅漢軍。爾後,咱們這些人不就成了此戰最大的功臣嗎?」
黑山知道現在軍氣已經低微到了一個低谷,再不說些什麼,真的什麼事都可能發生,所以忙給眾人畫大餅。
果然,在黑山說了這番話後,大家的情緒好了不少。雖然知道黑山的話有很大程度是穩定他們,但黑山有句話沒錯,那就是留在清水北岸的黃巾軍依然有四五萬之眾。
此戰全是漢軍用計,其真實實力還是不如他們的。
很快,黑山就帶着千餘騎軍疲憊的趕到了清水北岸大營,卻驚愕地發現,原先那面左字大旗卻被一面書着「替天行道」的杏黃大旗所取代。
而然後,黑山就看見無數穿着鐵甲的突騎高揚着馬矟,從四面八方一併壓來。
此刻黑山哪還不知道,他最後的機會,也就是那四五萬黃巾軍早被泰山軍給奪走了。
看着越迫越近的泰山軍突騎,黑山嘆了一口氣,然後像是所有氣力都被抽走了一樣,手中的環首刀再也握不住了,滑落在地。
後面的那些黃巾鐵騎軍們見領頭的都這般了,也沒了想法,盡皆棄首而降。
就在他們以為這些上來的突騎們會俘虜自己,卻看到這些精銳甲騎卻看都不看自己,擦過他們向着清水對岸奔去。
黑山此刻在漫天的塵土中,滿臉漲紅,突然他看見一着鏡面甲的騎士率領一眾壯勇的騎兵緩緩而過。
黑山福臨心至,突然大喊一聲:
「沖天大將軍,為我們死難的同道報仇!」
「報仇!」
後面的黃巾鐵騎軍們紛紛流淚高喊:
「報仇!」
而那邊,鏡面甲騎士理都沒理,徑直而過。
當塵土飛揚,無數突騎越過黑山他們的時候,突然從前方傳來一陣歌聲:
「起刀兵,換太平,直叫天下復清明!」
又聽:
「耕有田,居有屋,只把安康遺萬民!」
歌聲肅穆嘹亮,震動着這片山河。
而已經被此壯氣所奪的黑山一干眾騎望着千騎平卷的場景,內心波濤洶湧。
而那邊,之前穿鏡面甲而過的自然是咱們的沖天大將軍,張沖。
之前,他聽見了潰下來的一黃巾騎將喊的話,但心中卻對此人頗不以為然。
既然知道要為弟兄們復仇,那幹嘛假他人之手,真是個漢子就帶着兵刃隨他一起殺過去。
所以張沖對這話無動於衷。
但最後張衝到底是想給他們一個機會,於是就帶頭唱了軍歌。
而等他們唱完,張沖等了很久很久,也不見那些黃巾騎軍跟着上來。這時候,張沖就知道這些人雖然活着,但已經死了。
順着之前黃巾鐵騎軍來時候的路,張沖帶着三千突騎涉水而過,悄然來到了清水南岸。
此時,清水南岸已經沒有了聲音。
張沖和李虎、還有徐晃等騎將覷見這情況知道南岸的黃巾軍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於是眾突騎默默提高馬速,好儘快趕到之前黃巾軍的屯駐地。
片刻,張沖帶軍終於趕到,但此刻放在他們面上的是怎樣一副慘景狀。
只見天地間一片血色,明明黃巾軍都是黃衣黃巾,但這一刻卻都彷佛披着一層血衣。
沒人知道這片營地到底死了多少人,但足夠有想像力的人可能這輩子都沒見過如此多的死人。
張沖沉默了,身後的突騎們也沉默了,氣氛非常壓抑。
這漫滿營地的屍骨,血紅的土地。
張衝突然將馬頭一兜轉,向着西方而去。
李虎、徐晃等騎將也一言不發,兜馬追隨張沖身後。
他們都不用多問,就知道此刻渠帥只有一個念頭:
「復仇!」
在距離此處戰場大概十里左右的位置,正有一支綿延一里多的軍隊,他們看着在撤退,但整支軍隊都洋溢着喜悅。
這支軍隊正是剛大獲全勝的清河新軍。
得益於戰前的謀略和眾將士們的勇猛,此戰漢軍只以非常少的兵力損失就殲賊數百帳。
從清河出兵短短不過五六日,他們就已經先後獲得了兩次大勝,殲敵數已過四五萬,為漢軍前所未有之大勝。
這時候,這些清河新軍們知道,自己已經是當之無愧的漢軍強軍,一支有自己軍氣的軍隊正在被磨礪而成。
當然,這些人不是沒想過是不是黃巾軍太過烏合,才讓他們有了如此大的戰果,但勝利就是勝利,是一切的正義。
本來清河漢軍在夜間擊潰南岸的河北黃巾時,還要打算繼續北上攻擊北岸的殘餘黃巾軍的。
但探馬回報,一支不知旗幟的軍隊正向着此處殺來。
審配當即就猜測此來的這軍必然是泰山軍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如何突破漳水防線的,但審配已經知道與河北黃巾決戰的機會已經消失,他們要儘快撤離戰場。
當各營軍吏們得到審配的撤退軍令,知道是泰山軍趕來了,雖然有心想和所謂的不敗神話泰山軍碰一碰,但還是依令撤兵了。
從這裏也看出了清河漢軍與河北漢軍在治軍上的差距。同樣是泰山軍西來,更近的河北黃巾是一無所知,反倒是更遠的清河新軍早早就得了軍情。
雖然不甘,但受嚴苛軍法約束的漢軍各營紛紛撤退,除了打掃了一些特別貴重的繳獲,大部分都被他們遺棄在了黃巾營壘里。
所以一旦撤退,但也是輕裝快速。
但他們再快也快不過後方張沖那復仇的怒火。
十里地,泰山軍不惜馬力一路追趕,終於在一片小坡地處望見了清河漢軍的後隊。
此刻泰山軍突騎的表現並不好。因為之前襲擊拿下黃巾軍在清水北岸的營地就是依賴於突騎的長途奔襲。
現在只不過休息了後半夜,又要窮追十里外的敵軍,其精神狀況可想而知有多疲憊。
而且因為之前都在用馬,已經耗用了很大的馬力,再不休息的話,可能沖陣衝到一半,坐騎就腿軟了。
所以此刻泰山軍突騎並不忙於進攻,而是如一群餓狼一樣,遠遠綴在後面耗着獵物。
而落在後隊的清河新軍也發現了泰山軍突騎的蹤跡,忙稟告給營主蔣義渠。
沒錯,咱們的蔣義渠剛做了死士,現在又再做殿後,真是實在人。
這就是應了那句話,越用越好用,越好用越用。
當得知身後的是黑壓壓的泰山軍,蔣義渠一方面感慨泰山軍來的之速度,一方面趕緊向前方的中軍傳去軍報,並等候審配下一步的計劃。
但蔣義渠萬萬沒想到,他等來的不是審配的援軍,而是一條這樣的軍令:
「令你部堅守此處坡地,為大軍撤離贏得時間。」
蔣義渠內心怒極,將跟着來送軍令的中軍令兵扒光抽了一頓。
不怪蔣義渠怒得喪失理智,因為之前從地道夜襲黃巾軍的二十名死士皆是他的族人。
裏面不是自己伴當就是直接族弟、侄子。沒這層關係在,這些人也不會這麼捧蔣義渠出位。
但這一次夜襲,雖然蔣義渠殺了醉酒乏力的左髯丈八,並將其頭顱帶回了漢軍,但他的那二十名死士族人卻統統死在了左髯丈八的營帳外。
蔣義渠那時候並不憤怒,因為他知道這就是他們這些人的命。
從蔣義渠的名字就知道,他是出自清河的義渠遺族。數百年間,他們的族群大部分都已經消散在漢人的掠奪和獵殺里,但依舊有不少人遺存在澤野。
後來漢人將審配募兵,蔣義渠帶着族中精壯應募,就是想帶着族人們換個活法。
所以當族人們為了一顆左髯丈八的頭戮死的時候,蔣義渠雖恨不怨,因為他知道他們這些雜胡們終於能有一個和漢人同等賣命的機會了。
但現實很快打破了蔣義渠的美夢,當左髯丈八的頭顱被送到審配的面前時,蔣義渠看到了所有人臉上的貪婪,但沒有一個拿正眼瞧蔣義渠的。
後面蔣義渠就被安排了殿後,後來他要的援兵就成了現在要他死守的軍令。
蔣義渠對這些漢兒失去了信心,但他並沒有放棄想着投降,因為他知道敵軍在知道自己殺了黃巾軍主將後,在見到那清水南岸肉場,就不會放過自己。
所以,這一次,蔣義渠要為自己活。
努力了,這一章寫了一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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