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生命值過低,夏油希望這一次昏迷得很徹底,沒能再一次醒來。
不知昏迷了多久,死亡的湖水已經沒過他的足踝,靈魂似乎都要被凍結的時候,夏油希望忽然感覺到了溫暖。
就像是過去無數次,他靠在媽媽的懷裏一樣。
媽媽
夏油希望的身體掙扎着靠近這個溫暖,瀕死的疼痛仿佛因此而減弱了不少。
也正因此,當這份溫暖遠離的時候,即使他的意識沒有清醒,他還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這遠去的溫暖,還因為抓了空而忍不住嗚咽出聲,委屈極了。
「沒事了,很快就會沒事的。」溫柔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熟悉得讓他靈魂似乎都為之戰慄。然後是發頂的輕柔觸感,似乎有人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這樣的行為素來在夏油希望眼中是不允許的,原因有很多,不長個子、破壞髮型什麼的,但當那隻手撫上來的時候,夏油希望只想用腦袋蹭他的掌心。
喜歡!
他好難受,快摸他,多摸摸他!
可惜,發頂的輕柔觸感一觸即分。
「硝子,交給你了。」頓了頓,他的聲音里微微發顫,帶着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恐慌與懇求,「請務必救救他。」
***
這是一個人類的負面情緒會變成溫床,不斷孵化出怪物的世界。
自古以來,這種名為咒靈的怪物只能由咒術師和陰陽師來對抗,其他冷武器熱武器完全奈何不得咒靈半點,而普通人只能一無所知地生活在這個被不斷偽裝修飾的世界上,並不知曉現代新聞上的報道,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被官方精心修改過的產物。
不管是出於對普通人的保護還是避免普通人因得知世界真相後的恐懼而產生過多負面情緒、進而誕生出更多的咒靈,以咒術總監部為首的咒術界聯合國家政府,十分謹慎地將普通人與術師的世界分割開來。
東京都外圍的群山之間,天元核心結界所籠罩的筵山之上,日本唯二的官方咒術教育機構之一,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便是坐落於此。
咒術高專的醫務室外,親手將懷裏重傷瀕死的孩子交到同期手中,又指揮着手下咒靈將另外兩個傷勢並不算嚴重的小姑娘放在屋裏的床上,看着大門合攏,緊接着亮起急救時的紅色警示燈,夏油傑踉蹌着後退了兩步,脫力似的坐在走廊里的長椅上。
一年前晉入特級,如今身為全咒術界唯三的特級咒術師之一,本該意氣風發的高專三年級學生夏油傑此刻就像是遭遇了什麼巨大的打擊,精氣神就抽得徹底,他的身軀佝僂着,手肘杵在膝蓋上,交握的雙手半遮住慘白的臉龐,半長的黑髮凌亂地披在肩膀上,只露出一雙滿是血絲的狹長鳳眸。
那雙狹長的紫色鳳眸直勾勾地盯着緊閉的醫務室大門,眼眸亮得駭人,透着深深的偏執與戾氣,仿佛有火焰在燃燒,不將他的靈魂、他的意志、他的一切焚燒殆盡,誓不罷休。
夏油傑面無表情地盯着緊閉的大門,擋在雙手後的嘴唇動了動,無聲自語道:「沒有意義。」
咒術師的人生就是一場馬拉松遊戲,盡頭是同伴的屍山血海。
小理子,黑井
——他們在笑,他們在鼓掌,他們在慶祝你的死亡。
猴子。
噁心。
灰原
——他們在敵視,他們在禱告,他們在向殺死你的咒靈獻出情緒的力量。
沒有意義。
錯誤。
醜陋。
猴子猴子猴子。
沒有意義沒有意義沒有意義沒有意義!
啊,原來,原來是這樣啊。
他過去所堅持的一切,沒有意義。
悟抱怨過很多次,為什麼他總是在糾結意義和正論,那明明是弱者的東西,照顧弱者麻煩死了。夏油傑一直不願意承認,但事實上,意義與正論從很久之前就構成了他靈魂與生命的基石,他需要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因為他的術式真的是太太太、太噁心了!
如果無法確定意義,他如何能忍受咒靈玉那仿佛擦過嘔吐物的抹布味道,在這個咒靈如同蛆蟲一般不斷滋生的世界堅持下去,祓除吸收祓除吸收
為了誰?
他是專門丟抹布的垃圾桶嗎,為了那麼一群該死的猴子,去忍受那樣噁心的味道!
原來,錯的人是他啊。
悟是最強的。
但沒有那麼強的夏油傑,一定也有他能夠做到的事情。
或許,他可以創造一個只有咒術師的樂園。
夏油傑近乎魔怔地想道:沒有普通人就不會有製造咒靈的負面情緒,沒有普通人和咒靈,咒術師們他的同胞們就不會受到傷害。
夏油傑恍然大悟,他幾乎要落下淚,卻又止不住地彎起嘴角,他的靈魂支離破碎,卻又在此刻被重塑的大義強行縫補起來。
既如此,舊陽炎村里,將三個小咒術師視作怪物,傷害他們還將他們囚禁在籠子裏的村民們,理應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生命的代價。
啊,真是的,他本該在舊陽炎村的時候就想明白的。
夏油傑的表情倏然間變得冰冷起來,回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他心中殺意沸騰。
當年天內理子被殺,盤星教的教眾買-凶-殺人還為此鼓掌慶祝的畫面一直就是一根扎在他心底的刺,他沒法像悟那樣,雖然在當時說出「要殺掉這些傢伙嗎?現在的我應該不會有心理負擔」這樣的話,事後便將這件事拋之腦後,繼續堅定地走在變強的道路上。
他對這件事其實一直耿耿於懷,嘴上說得好聽,理由一個接一個,用正論說服別人一說一個準,即使是最煩他正論的悟也只是嘴上挑剔,行動上願意聽他指揮。
事實證明,需要意義和理由的人,只有他而已。
他試圖說服自己,但就是放不下、走不出。
灰原雄說過,盡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感覺就很好。
灰原向來尊敬他這個學長,夏油傑也很喜歡這個學弟,在迷茫的時候也聽得進他的話。
但是,沒多久,便是灰原雄的死亡和七海建人的重傷與離開。
咒術師在執行任務時出現傷亡是一件很常見的事情,意外與死亡伴隨着咒術師的一生,沒有咒術師敢自誇戰無不勝。
即使是悟,當年也差點死在伏黑甚爾手中。
但讓夏油傑無法釋懷的是,那個害死了灰原雄的咒靈,是當地村子裏的村民自己供養出來的產土神,他們竟完全沒有意識到村民的死亡都是拜那隻咒靈所賜,不僅在灰原他們執行任務的時候有意阻礙,還通過供奉令那隻咒靈突破到准一級,逼得灰原拼死為七海斷後,最終只活下七海一個人。
再之後,就是他接手的這個調查任務,乍看上去平平無奇,對於夏油傑這樣一個特級咒術師而言,簡直可以稱得上散心的小任務。
可他都看到了什麼?
在他祓除掉盤踞在那個村子裏的二級咒靈,為自己噁心的收藏再添一顆抹布味咒靈玉後,那個村子的「大人物」堵住了他的去路,振振有詞地告訴他,導致村子裏死人的怪物已經被他們抓到了。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控訴着怪物們的罪狀,描述着他們將怪物們關起來的困難與危險,理直氣壯地要求夏油傑這個專業人員徹底除掉他們。
夏油傑站在關押「怪物」的牢籠前,耳邊充斥着村民的控訴聲,面上卻是一片空白。
被關在籠子裏的是三個孩子,都是四五歲大的孩子。
兩個女孩,應該是雙胞胎姐妹,五官相似,卻是一個黃髮黃眸,一個黑髮黑眸,都鼻青臉腫、衣衫襤褸的。她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警惕地看向籠外眾人,卻又勇敢地將另外的男孩子擋在她們身後,試圖以此來保護她們身後的男孩。
而被她們擋在身後的男孩
往日裏習慣性端起來的溫和笑臉早已破碎,他的目光越過那兩個狼狽的女孩子,怔怔地看向那個蜷縮着身體,雙眸緊閉,氣息奄奄的黑髮男孩。
無法思考。
因為那張臉給了他無與倫比的衝擊,震得他靈魂出竅,讓他顧不上思考這群普通人的醜陋,思考他的未來去向,滿腦子只有——他好像要死了。
那個好似小號悟的黑髮男孩,要死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對了,硝子!硝子的反轉術式一定能夠救活他!!
如今,他已經將小號悟和另外兩個女孩子一起交到同期家入硝子的手上,硝子正在對他們進行緊急治療,想必很快就能夠恢復如初,但夏油傑坐在醫務室外,試圖回想自己是如何將他們救出來並一路坐着飛行咒靈趕回東京高專的過程,向來好記性的夏油傑竟有些回憶不起來他都做了什麼。
他太慌亂,而那一切也太過混亂了。
那有着跟悟近乎一模一樣外貌卻在村民、不,是猴子們的手上瀕死的男孩給了夏油傑太大的衝擊,直接刺破了夏油傑心底最為隱秘的恐懼——
即使摯友已經成為了最強咒術師,將他都拋在了身後,夏油傑依舊擔憂恐懼着咒術師這場無望的馬拉松盡頭出現他的屍體。
夏油傑有時也會嫌棄這樣的恐懼太過可笑,有反轉術式加成,現在的悟想死都難,但他的理智並不能徹底壓服情感,他沒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亂想。
夏油傑這一路上將那個男孩揣在懷裏,小心翼翼又惶恐不安地聽着他細弱無力的心跳,他的腦子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只顧着死命壓榨身下的飛行咒靈發揮出最快的速度,一隻壓榨完換另一隻,只為了縮減趕到高專的時間。
直到見到硝子,將人遞過去,夏油傑才驟然發現自己此刻的疲憊。
這份疲憊並不僅是因為消耗的咒力,還因為之前一直緊繃着的精神。疲憊的不僅是身體,還有精神。
夏油傑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心中發狠。
他是急着帶那三個孩子來找硝子救命才沒有立刻處理那群猴子嘖,他打破籠子救人的時候,似乎有人想要阻攔來着,也不知道他反手那一下有沒有幹掉對方。
幹掉正好,沒幹掉也不要緊,他已經確定了自己將來的道路,等小號悟脫離危險,就讓夜蛾來安排他還有那兩個女孩子今後的生活。咒術高專不會收留普通人,但對於咒術師幼崽,總會網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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