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心被綁的事情像是被糊在窗戶紙裏面的一個真相,明明一捅就破,可礙於方氏發了話,還有哪個敢在追究?當家人秦從文對此事表現出不聞不問的態度,所有事情全權交給方婉茹處理。方婉茹的態度倒也有趣,不知道是為了保護秦府的聲譽,還是秦從文私下裏跟她說了什麼,一向對秦黛心實施打壓政策的她,這一次居然也開始替秦黛心說起話來,雖然明知道「祈福」「抄經」這些個理由不足以服眾,可主子發了話,做奴才的又有幾個膽子反駁?就連秦黛心的兄嫂和幾個姐妹兄弟那裏得到的說法也是:被上香的女香客所救,受了輕微的驚嚇,在人家府上休養了幾日,方才回來。
不管這些說辭是真是假,總之這件事就在一片謊言和包庇中被掀了過去,秦府上下無人再去提及這件事,而秦黛心自己也樂得清閒,更懶得去趟這攪不清的渾水。
別人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愛怎麼沉默就怎麼沉默,與她無關。
臘月十四這天一大早,秦黛心便帶着自己的大丫頭如意先去了方氏的院子給她請安,可惜沒見着人,大概還是生着氣,或許還有些忌憚她,索性就說自己不舒服,連着其他幾個孫子孫女都沒見。院裏的婆子們表情各異,看不出什麼,倒是方氏身邊最得力的萬媽媽,態度和藹,竟然親自迎了出來,說了一堆客氣話,接着又親自送秦黛心出了院子。
秦黛心哪受過這樣接待,心裏不免又生出幾分疑慮,帶着滿腹疑問去了方婉茹的院子,方婉茹一改往日對她不冷不淡的態度,熱情得讓秦黛心覺得有點恍惚,她拉着自己問長問短,關懷備至的樣子,實在是好笑,不知道她底細的人,絕對會認為她是一位慈母;反之只會讓人覺得她是在惺惺作態。
「臨近年下,母親要忙的事情太多,不必為女兒院子裏的瑣事掛懷,我那裏一切都好,妥當着呢!」秦黛心實在不願意和她說那些個沒營養的話,又不能明着拒絕,只得說些場面上的話意思意思。
「我說什麼來着?」方婉茹看了看屋裏的幾個人,「還是三丫頭知道心疼人。」
「三小姐素來孝順,我們都是知道的。」海棠出聲附和,讓方婉茹很滿意。
如果李家三公子真是為了這丫頭而來,對於秦府來說,是個不錯的機會。三丫頭這孩子心思簡單,是個好拉籠的,若是日後她嫁進李家,對子誠來說應該是個不錯的助力。
也不能怪方婉茹頭腦簡單,因為這實在不是她的錯。關於秦黛心性情有變的事情,方氏和秦從文很有默契的三緘其口,那天晚上的事情母子二人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連身在現場的公孫錦也以為自己是被不長眼的宵小劫了,完全沒想過他是被人報復,更不可能想到自己的計劃失敗,願望落空的事情是秦黛心一手策劃的。
秦從文對方婉茹有所保留,是覺得此事實在有些丟臉,自己被親妹子算計在前,被外甥設計在後,又被女兒逼問得啞口無言,這等事情怎麼講給夫人聽?他實在是說不出口啊!
而方氏呢!她想問題可比秦從文有深度多了,秦黛心在怎麼樣也是小輩,她能耐在大也大不過一個「孝」字去,無論她結交了什麼樣的人,她都擺脫不了出身秦府的事實,最終也得為秦家謀利。
想到了這一層,方氏倒不覺得生氣了,只是這事暫時還不能告訴別人,如果利用的好,這怕這孩子以後還會是她手裏的一張王牌啊!她自然也沒有把事情告訴方婉茹。
方婉茹不知情,自然還把秦黛心當成以前的那個三丫頭。
幾個人又說了幾句,有丫頭來稟,說是管事有事找夫人商量,秦黛心得了機會,趁機告辭,方婉茹也不再留,竟差了海棠讓她去送。
三人出了花廳,來到廊下,秦黛心道:「好姐姐留步,母親身邊可離不了你,我們自個兒回去就成了。」
海棠笑道:「三小姐說的哪裏話,夫人可是吩咐我親自送的,如果讓她知道我偷了懶,還不得狠狠罰我?」說着又引着二人往垂花門處去。
秦黛心心想,哪次不是我自己回去的?
海棠是方婉茹身邊得力的大丫頭,很得方婉茹的器重,不僅在一群管事媽媽面前說一不二,就是在秦黛心這樣庶出的主子面前,那也是說得上話的,她雖然不至於目中無人,但以往對待秦黛心可沒有今日的熱情,想必也是知道了一些內情,這才改變了態度。
見風使舵的本事如此純熟,也難怪會在秦府里混得風生水起,不過最近她的行情似乎見漲,不但有祖母護着,嫡母罩着,就連秦從文對她都不一樣了起來,為了利益他可是連兒子都打算賣了,可見這裏面的牽扯必定是少不了的。
海棠一直把二人送出了院子,這才轉身回去了。
「小姐,事情不太對。」如意擔心了一路,直到回了暢曉園才敢開口。
「怕什麼,兵來將擋就是了,既然要拉攏我,總會有和我攤牌的一天,我們只管等着就是了,你抽得空可以去走動走動,動作不要太大,惹人疑竇總是不好的。」
「奴婢明白。」
主僕二人換了男裝,又簡單塗黑了臉,粘上一撮小鬍子,大搖大擺的上街去了。今天是和黑大個約好的日子,秦黛心帶着如意一路往醉香樓去,二人擺脫了府里沉悶的氣氛,一路看着熱鬧,心情頓時不同起來。
「如意,可知道我們今天去哪?」心情輕鬆,語氣就輕快。
「小姐不是說與人有約?」
秦黛心停下腳步,轉身看了她一眼道:「在外面,應該叫我『公子』才對。」見如意明白過來,又問:「可知約的是何人?」
「奴婢,奴才不知。」
那日秦黛心被綁的真像,並無人知曉,連秦從文和方氏,也只是以為她被人所救,並不知道內中詳情,秦黛心之所以帶如意來見黑大個兒,就是想讓她明白自己不會再任人拿捏,與其將來在發生意外時讓她絆住手腳,不如趁機讓她知道一二,也好有個心裏準備。至於春麗和愛蓮,暫時還是不要讓她們知道好了,一個年紀小,心裏藏不住事;另一個嘛,她還不怎麼信任,看看在說。
就在這時,前面突然傳過來一陣陣吵鬧的聲音,二人尋聲望去,卻見路上圍滿了人,看樣子是看熱鬧的,吵鬧聲正是從那裏發出來的。
看看天色,時辰還早,秦黛心乾脆帶着如意擠進人群之中看起熱鬧來,古代娛樂節目匱乏,這種機會並不多,與其白白錯過,不如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好。秦黛心努力忽視掉自己越來越八卦的性格,拔開人群,來到了場地的正中心。
人群的正中心坐着兩名女子,一位年紀較長,臉色蒼白,梳婦人發;另一位年紀很輕,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像是昏了過去,整個人躺在年長女子的懷中,看樣子兩人應該是母女關係。
「敢問這位兄台,這是怎麼回事?」秦黛心向身邊一個看熱鬧的人問道。
「你不知道吧?這母女二人是來尋親的,聽說家裏出了禍事,那婦人的丈夫死了,母女人二無親無故,生活不下去了,這才來台州尋親戚,聽說以前借了不少銀子給她的叔伯做生意用,不過現在人家不認帳了,把她們哄攆了出來,那小姑娘先前生了病,還沒好利索呢,被這麼一推便暈了過去,母女二人無處可去,也只好坐在親戚家門前,希望他們能還銀子給自己返鄉。」
聽他這麼一說,秦黛心才注意到,這些人是圍在一家雜貨店的門前,這家店已經上了門板,大有連生意也不做了的架勢,旁邊還站了兩名官差,正與一位掌柜模樣的人說着什麼,秦黛心注意到,那掌柜的還偷偷的塞給官差一人一個銀錠子。
「那兩名官爺是怎麼回事?」如意嘴快,又問了一句。
先前那人湊過來低聲道:「這店老闆讓人報了官,說是要告這母女二人訛詐。」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黑心的親戚不但不還錢,看樣子還要把這母女往絕路上逼,如果不是嫌棄她們會成為自己的累贅,又怎麼會給官差使錢呢?
正在這時,那兩名官差走了過來,不客氣的對着周圍人道:「讓開讓開,都圍在這裏做什麼,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你們兩個,跟我們走一趟吧?」
眾人譁然,卻沒有人敢議論什麼,大家依舊圍在一起,想看看事情到最後是怎麼處理的。坐在地上的母女二人動也沒動,甚至連眼皮也沒抬一下,秦黛心覺得有趣,不動生色的看着。
「哎,說你們倆呢!」另一名官差有點不耐煩,用手裏沒出鞘的刀碰了碰那位母親。
「不知道官爺讓我們母女去何處?」聲音冷冷的,像刀子一樣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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