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歇去何須恨,夏木陰陰正可人。
春日裏的滿山燦爛芳菲已經歸於塵土,遠處那隱隱的青山一座連着一座,好像沒有盡頭一般,身姿各異的青松像一片巨大的綠色幕布,在荒野石山中鋪展開,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枝葉,斑駁的照在蜿蜒的小路上,照在山下野叢中那不知從何處流淌出來的一股清泉里,水光粼粼,別有風情。
這裏沒有怪石嶙峋的奇山異景,也沒有壯闊的讓人驚掉下巴的絕美風光,但這樣的寧靜的綠,卻莫明的讓人安心。
在去往小前莊的蜿蜒小路上,兩騎輕椅快馬正悠閒的慢跑着,馬背上坐着兩名衣着利落的少年,都穿着箭袖短衫,底下底着同色的緊腿褲,短靴,一身短小利落的打扮。
這二人不是別人,正是秦三小姐與雪晴主僕二人,她們主僕二人做男裝打扮,是要去小前莊見裴虎等人的。
「主子,您說與楚天衡在一塊兒的那個人,會是孟啟如嗎?」
秦黛心坐在馬上眺望遠方,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雪晴不敢再問,策馬跟在秦三小姐身後,見三小姐的坐騎速度漸漸慢了下了,她便也慢慢的扥了扥手裏的韁繩,讓馬兒的速度慢了下來。
秦三小姐腦子裏全是昨天晚上雪晴跟自己報告的事兒。
雪晴奉了秦黛心的吩咐,讓地字號探子營的人去查了關於「紀」姓家族的事兒,這一查。還真查出點東西來。
秦黛心原本以為,紀笑海的家族應該是個世代行醫的大家族,即便是沒有人能做到太醫院去,但至少也該是在民間頗有聲望。畢竟紀笑海的醫術擺在那裏,而這些東西都應該是自幼學成,而非是進宮以後才學會的,所以秦黛心猜想,紀笑海家裏的人應該都是大夫,而且在民間應該頗有聲望才對,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二十年,但若是細心打聽,應該能從不少老人那裏聽說點什麼。
哪成想雪晴打聽回來的事兒,根本與自己所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紀家。確實是世代行醫的。只不過他們在民間並沒有什麼名氣。更別提進宮做太醫了,知道他們的少之又少,收集來的信息幾乎都是沒有用的。後來探子們又按照秦黛心說得。把手抻到了江湖上,這次,確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江湖上傳說着一位神醫,名叫紀百草,據說此人少年成名,醫術了得,堪稱能起死回生,只是他為人低調,江湖上能尋到他蹤跡的人幾乎很少,這個紀百草並不是生活在大家族中。他們紀家人口簡單,因此才會隱匿多年而不被人發現。
紀家是為了躲避世仇,因此才會退隱江湖的。
秦黛心聽到這兒的時候,心裏就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紀家既然是人口簡單,而紀百草又是個低調的性子,怎麼會沾惹上世仇呢?
江湖人常說「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行走江湖時,他們並非只會趕盡殺絕,只要不是血海深入仇,他們下手時總會有所顧忌,給別人和自己留一點機會。像紀百草這樣的神醫,人們巴不得打個板把他供奉起來,畢竟誰也不敢保證自己人在江湖飄,一生不挨刀不是?相信許多人都想和紀家搞好關係,這樣一來等於自己的小命就有了保障。
是什麼樣的人,因為什麼樣的原因,才會對這樣一張保命符下了死手,屠了他全家呢!…
地字級探子營的人回報,當年紀家一家被屠,一家五口和前來給孩子洗三的三個親戚都死了……
都死了嗎?紀笑海不就是還活着,還有齊寶珠,她若真是紀家的後人,不也還活着呢!
秦黛心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又想起了李婉兒。
好像李婉兒與嘯風閣的那個孟啟如也有深仇大恨,不然的話,為什麼李大夫好好的會被嘯風閣的人追殺呢……
秦黛心猛烈然一個激靈,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狠狠的拽了一下手裏的韁繩,馬兒硬生生的揚了揚頭,停了下來。
雪晴也勒住了馬,問了一聲,「主子,怎麼了。」
秦黛心沒有回她的話,只是愣愣的想着什麼,有些出神。雪晴不敢在吱聲了,只得靜靜的守着。
李婉兒!
李婉兒的模樣像極了紀笑海。都說女兒長得更像父親一些,也許紀笑海的孩子並不是齊寶珠而是李婉兒呢?可李大夫不是李婉兒的爺爺嗎?他會是紀笑海的父親?還是……
秦黛心的心裏亂極了,這些事兒不能光靠自己的推測,還需要進一步的查證才行。
「走吧!」秦黛心輕夾馬腹,馬兒又輕快的跑了起來。
雪晴也連忙揮了揮手裏的鞭子,緊跟着秦黛心身後跑了起來。
蜿蜒的鄉間小路上,兩匹馬兒一前一後的撒着歡的跑了起來,可惜沒跑多遠,它們就又停住了蹄子。
秦黛心坐在馬上,皺着眉看着橫在路上的一根大木頭。
與其說它是一根木頭,還不如說它是一棵大樹,足有一人抱那麼粗的大樹被人砍斷了放在這裏,攔住了秦黛心主僕二人的去路。
那大樹上的枝葉還散發着生氣,應該是沒擱下多長時間。
正在這時,路兩旁突然就竄出幾個人來,這些人倒是一副光明正大的打扮,沒蒙面巾,手裏都拿着兵器。
秦黛心與雪晴相視看了一眼,這是遇上打劫的了?
秦黛心暗暗打量了一番,只覺得這些人的神態舉止完全不是山賊的模樣,再說,哪有五六個山賊出來就敢打家劫舍的。當初裴虎也是帶着十幾號兄弟,才敢攔自己的馬車呢!
「你們想幹嘛?」
那幾個人互看了一眼。朝身後望了過去。
一個男人的身影顯現出來了。
秦黛心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心裏也是一驚,竟是高立仁!
他能在這兒攔她,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行蹤。男扮女裝的事兒自然也瞞不住。只是他要幹什麼?
秦黛心朝着高立仁抱了抱拳,「是高大仁啊,好久不見,您怎麼在這兒呢?」
滿臉陰冷的男人一臉詭異的笑,「秦三小姐,別來無恙啊。」
「好說。」
秦黛心翻身下了馬,雪晴也趕忙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待在秦黛心身邊。
高立仁揚了揚眉,這才道:「高某竟然有淪落為階下囚的一天,這還要感謝秦三小姐才對。以前。倒是我走眼了。」他一面上下打量着秦黛心。一面說着不甘心的話。渾身上下散發着滔天的恨意。
如果不是齊二小姐死前說這個秦三小姐不簡單,如果不是那個叫靖木的草原人說她跟睿親王是一夥的,自己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竟是會是救走大皇子的人。
「那年我一路追着睿親王到秦府上。是你放走了他對不對?」高立仁肯定,當初放走慕容景的人,一定是她。…
秦黛心大方的承認了,「沒錯,是我。」高立仁有備而來,明顯是知道了一切,自己這個時候否認也解決不了問題,輸人不輸陣啊,雖然對方人多,但她和雪晴都不是吃素的。更何況暗處還藏着個杜絕風呢,誰輸誰贏還真不好說。
聽了這個答案的高立仁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來,只是又問了一句,「那大皇子呢,你是怎麼發現他藏身賈府的?」
這個問題糾結了好久,他想破腦筋也沒想出她是如何窺探天機的。
秦黛心隨意笑笑,「怪只怪你們自己太傻了,以為瓦那的人個個都是傻子。」她並沒打算告訴高立仁事實到底如何,畢竟催眠是自己的一張底牌,秦黛心可不想把這事兒暴露了,所以就說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高立仁聽了她的話,竟然微微的思忖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齊寶嬋並不是真心跟我們和作?」
齊寶嬋是瓦那細作,她不真心與高立仁合作,就代表瓦那並非與慶安王真心合作。
秦黛心沒想到自己還有機會挑撥離間一回,當下扯出一個意味高深的笑容來,慢聲慢語道:「您現在這模樣,不是已經說明問題了嗎?」
高立仁咬牙切齒了一回,他是逃犯,身上穿着從別處偷來的衣裳,能體面到哪去。
「這一切還是拜三小姐所賜。」雖然慶安王失勢並不能都推到秦黛心的頭上去,但是二者之間卻存在着必然的聯繫,如果沒有秦黛心,也許睿親王在去年便被自己活捉了也不一定,如果沒有她,大皇子也不會被人救走,皇上沒有了顧忌,這才會佔了先機,把王爺的計劃全盤打亂……
「好說,好說。」
高立仁盯着秦黛心的臉,恨恨的問:「到底睿親王許了你什麼好處,你竟處處維護她,你一個小小商人之女,莫不是要妄想做睿親王妃?」真是可笑,要知道自己以前也對這秦三小姐動過心,她長得確實美,一副楚楚動人的模樣,可即便這樣,自己也只想讓她作妾罷了。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竟成了王爺大計路上的最大一塊絆腳石?
「亂臣賊子人人得以誅之!」什麼叫妄想做王妃,人家就是好不好?雖然還沒有名正言順,可兩人早已暗中訂下了終身,這成親是早晚的。
高立仁臉上的肉抖了三抖,顯得他陰狠的面容更扭曲了幾分,「好一個正氣凜然的秦三小姐,我倒要看看,你的骨頭是不是跟你的話一樣硬氣。」他大手一揮,命令手上人朝秦黛心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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