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秋雨一路憂。
李辰安也很憂。
他坐上了商滌的那輛馬車,整個隊伍也都換上了懷山郡那處戰場遺留下來的戰馬。
三百餘人的隊伍在秋雨中狂奔。
李辰安憂的是而今京都局勢。
不是誰勝誰敗,而是鍾離若水的安危!
奚帷要想取下玉京城,就必然會面對定國侯府的神武軍。
定國侯府是寧國的守護者,那麼定國侯府的立場就不會有任何別的選擇。
奚帷唯有消滅定國侯府的神武軍,方能實現他那虛無縹緲的理想。
若是正面戰鬥李辰安並不會太過擔心,畢竟有老夫人樊桃花。
但奚帷這種工於心計之人,他會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李辰安擔心的是他玩陰的。
比如抓住定國侯府的軟肋——鍾離若水或者別的鐘離家的子嗣,用以要挾樊桃花。
所以這些年,樊老夫人佈局蜀州,原本以為她是給鍾離府留一條退路,可這場京都之變,她卻並沒有將鍾離府的人送去蜀州……她的意圖究竟是什麼呢?
就為了蜀州的兵?
這個念頭僅僅在李辰安的腦海里閃過,他沒有去細想,因為隊伍已到達了太安城。
城門是開着的,也是空中的。
隊伍穿城而行,未受阻攔。
就在城外十餘里處,隊伍的速度忽然慢了下來,他撩開了車簾,所見的是……一地屍首!
有穿着黑甲的神武軍的屍首。
也有頭盔上綁着紅纓的赤焰軍的屍首。
這裏的戰鬥已經結束,不知勝敗,因為沒有看見一個活口。
隊伍繼續前行。
前方探路的王正金鐘已打馬回來。
他來到了李辰安的馬車旁,低聲說了一句:
「小李大人,京都城門已關上,城裏……城裏極為混亂!」
「皇宮已被包圍,多是京都百姓,裏面混雜着不知名的士兵。」
「據六處的人說,極有可能就是祁山裏的那一萬死士!」
「皇宮有神武軍守衛,目前尚未有攻打皇宮的跡象,雙方似乎在僵持,也或許是在等着什麼。」
「姬泰滿門被殺,若水小姐並沒有在梅園,聽說早已去了雲集別野。」
李辰安沉吟片刻,對姬泰被殺這件事沒有覺得意外。
因為姬泰就是奚帷手裏的一枚棋子,現在是獻祭這一棋子來彰顯正義,調動京都百姓情緒的最好時候。
「改道,去雲集別野!」
隊伍轉向,向雲集別野而去。
而此刻,身受重傷的樊桃花也剛來到雲集別野!
她不是來這裏養傷的。
而是……雲集別野來了一個她萬萬沒有料到的客人!
……
……
「在此國難當頭之際,請老夫人回雲集別野,實屬老夫有些話,想要和老夫人好生聊聊!」
雲集別野的一處雅致小築里。
那個早已被京都所有人遺忘了的懷國公懷平山,此刻就坐在樊桃花的面前。
他依舊穿着一身青色的麻衣,只是臉色變得以往時候更紅潤了一些。
樊桃花摸出手絹捂着嘴咳嗽了幾聲,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懷國公,煮上了一壺茶。
在將手絹收入懷中的時候,她低頭看了一眼。
血!
暗紅的血!
「老國公,定國侯府無論何時都歡迎老國公前來做客。」
「這十來年,老國公幾近閉門不出,老身倒是大意了,也未曾去你那國公府上看一眼。」
「今日你來,老身很歡喜,只是……」
樊老夫人抬眼看向了懷定山,眉間微蹙,「只是你帶着那麼多兵堵在了這水雲山的外面……奚帷的人已經進了玉京城,你就不擔心太子的安危?」
「你此舉之意,莫非是我樊桃花比奚帷還要危險?」
「還是你要提出個什麼,非得要我樊桃花答應?!」
懷平山微微一笑:「老夫人多慮了!」
「老夫也不瞞老夫人,那些將士確實是我懷國公府這麼些年養出來的兵,只是老夫絕沒有威脅老夫人的意思,僅僅是想要接老夫人入京都!」
「京都大局,還需要老夫人坐鎮才好!」
懷平山言辭懇切,他拱了拱手,又道:「這些年來,多謝定國侯府對太子殿下的照拂與維護。」
「老夫雖然早已不問世事,但太子偶爾也會去看看老夫。」
「太子說,若是沒有定國侯府、沒有程國公齊國公他們,他恐怕早已被皇上罷黜了太子之位,被趕出了東宮。」
「前些日子京都就已風雲密佈,老夫覺得這事……恐難善終。」
「畢竟這寧國是寧氏的國,太子既然在東宮,這個國家未來也就是他的。」
「定國侯府和程國公府齊國公府在應對這場風雨,那我懷氏若還在袖手旁觀,這就是我這老傢伙不懂事了。所以,這不才集結了這些年來好不容易攢下的一點家底,尋思交給老夫人,以平定京都之亂局!」
頓了頓,懷平山俯過了身子,又低聲說了一句:「據可靠消息,從長樂宮傳來的消息,皇上……」
樊桃花一驚,「皇上怎麼了?」
「皇上已駕崩!」
樊桃花拎着茶壺的手定在了空中,數息之後她將茶壺放了下來,沒有斟茶,而是極為認真的問了一句:
「當真?」
「這種事,老夫哪敢胡言!是奚帷動的手,因為皇上知道了奚帷的野心,意圖反擊,卻被奚帷殺害!」
「屍首還在長樂宮的那張龍床上,尚無人收拾!」
樊桃花深吸了一口氣,眉間一蹙,「你在長樂宮有耳?」
「早些年,也就是太子的母后還在世的時候,皇上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是老夫送到皇上身邊的,恰好被皇上選中,帶去了長樂宮……只是那地方的消息極難傳出來。」
「奚帷究竟是通過什麼手段控制的皇上?」
「一味丹藥!」
樊桃花一怔:「什麼丹藥?」
「阿芙蓉!」
「極為稀有,據說是從大理國那邊弄過來的。吸之使人興奮,令人有飄飄欲仙之感……說這便是皇上修道之效果顯現。」
「但這東西上癮,皇上久吸,已無法戒除,唯有依靠奚帷每日提供,一段斷之,則痛不欲生,就此也就被奚帷要挾。」
樊桃花垂眉,似乎將皇上已駕崩這件事默默接受。
她沉吟片刻,忽的抬眼看向了懷定山,說了一句:「當今朝政之弊端,非仁慈可解。」
懷定山一聽,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他微微一怔,「那老夫人的人選是……?」
「等!」
「等什麼?」
「等皇長子歸來!」
懷定山坐直了身子,過了片刻問了一句:「皇長子當真還活着?也或者老夫人有皇長子下落的消息?」
樊桃花拎起了茶壺,給懷定山斟滿了一杯茶。
茶滿,是為送客。
「老身還有很多事!」
懷定山站了起來,「太子一直就沒有被你們看中?」
「不是,太子很好,我們都喜歡,只是……他適合當個閒散王爺過一輩子。」
「他,他挑不起寧國這幅擔子!」
「那個尚不知道在何處的皇長子就行?」
「或許可以,或者等找到了皇長子再做決定。」
懷定山仰頭,「太子登基為帝,保定國侯府永享富貴!」
「這不是富貴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是寧國存亡的問題!」
「越國已向寧國派兵,西夜國正在邊境集結,大荒國胃口已開,吳國落井下石,正派出使者前往京都、意圖將無涯關納為吳國領土!」
「寧國而今之處境,是這三百年來最危險的一次!」
「老國公以為,太子有這能力力挽狂瀾麼?!」
「……不試試如何知道?」
「國之大事,豈能試試?」
懷定山沒有再說,他轉身,踏出了這小榭的門。
片刻,數以萬計的士兵向雲集別野衝來。
懷定山站在雲集別野的外面,背負着雙手,仰望着秋雨,低聲說了一句:
「這本就是太子的江山啊!」
「你們都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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