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千秋歲引,踏歌霜天曉角;萬年歡慢,步月愁春未醒
被人從睡夢中突然喚醒是怎樣一種感覺?
仿佛從溫暖的水下被人拉起來,浮出水面接觸到寒冷的空氣。心理下意識地反感起來,大概是喚醒了久遠的記憶,嬰兒脫離母體的那一瞬,離開無知無識的溫暖**,將要面對充滿了苦難的人生,那一瞬間生出的恐怖。
八雲紫被應道樞從睡夢中喚醒。
充滿生機的樹林,有細微的蟬鳴聲,山風吹過,樹葉發出悅耳的輕響。月亮高掛在天上,下意識地計算了一下角度,大概是凌晨兩點。
應道樞是個很奇怪的人,跟隨他旅行的時候大多數夜晚都必須露宿在野外。他的漫遊似乎毫無目的,只是為了讓八雲紫觀察這個世界,但是八雲紫發現他看起來無意識地避開城鎮鄉村,遠離一切人煙密集的地方。看起來是無心之舉,但是卻讓八雲紫產生了一些有趣的猜想。
這傢伙……習慣了一個人吧。
常年養成的習慣已經造就了他無意識遠離人群的行為模式,這是因為自己的力量所引起的自發性隔離,還是……懼怕人與人之間的因果呢?
八雲紫怨恨地瞪着一雙睡眠不足的眼睛看着應道樞,而後者技巧性地迴避了她的憤怒眼神,而是把她從被褥中拉起來,然後牽着她在樹林裏散步。
「今晚的月亮特別美麗……」應道樞露出一絲喜悅的微笑,他用手畫了一個大圈,「月下的樹林,多美啊,簡直像是童話故事裏的場景一樣。」
「呃……的確……但也……一般吧……」
「阿紫,這個時候你不能把自己放在這個樹林裏來看。要把自己抽離出去,你不在這個環境裏,而是游離在外地觀察這個世界。就像是觀賞一件珍稀的藝術品一樣,你把它捧在手心裏,細細把玩,才能體會到此時此刻將這一剎那凝固的美麗。」
八雲紫伸出手,撫摸着一片樹葉,指腹划過夜半微涼的露水,細微的水汽凝聚在她纖細的指尖,她靜靜地思考應道樞說的話。
抽離出去,才能看見這一刻景色的美麗嗎?
但如果抽離出去,又怎麼觸摸到這一滴夜霧呢?
與其從這個世界抽離出去,我卻更喜歡這個存在我的世界……這個溫柔地包容我、撫養我的世界。我能聽見她的呼吸,我能觸摸她的脈搏,我能感受到她寬廣遼闊的心靈……這個世界,我敬畏又愛她……
八雲紫轉過頭去,欣賞着應道樞的側臉,這個男子正沉醉在這一片月色中,他面上的神情淡然又慈和,他像是看待一件自己打磨出來的珍寶一般看着這個世界。
啊,八雲紫突然明白了,她和應道樞最大的不同之處。
她將這個世界視為自己的母親,應道樞卻把這個世界當做自己的女兒呢,一件他最了不起的作品。
這是由於力量層次上的不同產生的差異嗎?
還是……他這久遠生命中的經歷呢?
好睏啊。
隨着思維不受控制地脫韁飛舞,八雲紫覺得睡意又涌了上來,她疲倦地走回自己鋪蓋的地方,鑽了進去,幾乎眼一閉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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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成為神嗎?】
有個聲音這樣問道。
【要成為人嗎?】
有個聲音這樣問道。
【還是,要成為非神非人的怪物呢?】
有個聲音這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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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雲紫。
從夢中醒來。
溫暖如母體一般的液體將她的身軀包裹在容器中,沉厚的容器外壁封鎖了她的身形,令她不能舒展自己的身體。
我想出去。
她想。
但是這先天的封鎖令她不能動彈,她只能慢慢蟄伏,讓自己的身體逐漸強大,長大到可以轟開這一層外殼的時候。現在的她,只是**里的胚胎一樣的東西。
但這一刻還要讓她等很久很久,久遠到她數不清的年月。
睡吧,等睡醒了就好。
………………
有什麼東西打攪到了她的沉眠,她睜開眼睛,凝視着着從【殼外】來的生命。
與她相比也不遜色的完美身軀,流線式的造型和充滿力量感、猙獰的外貌,在岩漿中呈現赤紅色的甲殼,尖銳優美的利角,蘊含深沉智慧的雙瞳。
危險。
很危險的生物。
對方的殺意像是極北的冰川崩裂,緩緩沿着重力向大海滑動,向她壓迫過來。那是對遠超自己局限力量的敬畏與恐怖。作為還未成長的生命,她此刻連幼兒都不是,只能被稱為胎兒。
無力的胎兒完全無力抗拒對方的殺機,只能坐以待斃。
不知為何,在凝視中,對方的殺意卻逐漸變淡,恐怖的冰川被某種溫暖所融化,然後思維的觸鬚謹慎地向她探來。
【你好,年幼的吞星者。我是這個星球上智慧與力量的主宰,你可以叫我……聖賢。】
在聖賢的幫助下,吞星者學會了將自己的思維投影到【殼外】的技術,並運用自己的力量給自己構造了一個可以在外界行動的身體。
當吞星者第一次用新的眼睛看到這片星空的時候,她仿佛被什麼擊中了,思維停滯,久久不能言語。本能讓她知道,那就是自己應該翱翔的海洋。
參考了聖賢的外殼和自己的本體,她造出了一個特殊的身軀,不光能夠在外太空自由滑行,就算進入近地軌道也可以操作重力來高速飛行。
聖賢將她的新軀殼命名為龍。
她要去星辰的海洋中旅行。
她離開這顆星球的那一天,聖賢沒有阻攔她,而是無言地注視着她興奮地飛上天空。
在星空中遨遊了上千年後,她回到了自己本體所在的星球。思維的力量已經近乎枯竭,而且她很想念聖賢,想念那個有聖賢沉默守望的小小行星。
當她再回到那顆星球上的時候,發現星球上已經多了很多以前未曾有的東西。她問聖賢這些是什麼,聖賢回答,那是它創造的生命。
生命,是宇宙中最偉大的力量,聖賢說,而它正試着創造這種力量。
生命是宇宙中最寶貴的東西,它既脆弱又堅強,擁有着無限的可能。聖賢說,當時它本想毀滅有能力威脅到這顆星球的吞星者,但是它在那一刻突然看見了生命的偉大,於是它選擇了相信未來無限的可能性,它將吞星者的心靈培育長大,教給她知識與智慧,讓她有一天能夠代替自己,守護這個世界上的生命。
時間在河床上緩緩流過。
聖賢離開了這顆星球一次,然後從這個星系中的另一顆行星上帶了一個新的同伴回來。
那個新的同伴是一個亮晶晶的傢伙,聖賢說它叫晨星,是那顆行星的化身。
又過了很久,聖賢在星球上發現了一個同伴,聖賢說它叫冰羽,是這個星球上所有海洋水脈的化身。
星球上的生物越來越多,聖賢的工作很順利,但是龍卻發現聖賢正在逐漸衰弱。聖賢說,這是因為隨着生命的增加,原本集中在自己身上的智慧和力量就會漸漸分薄,這也是它培育龍作為自己繼任者的原因。
龍不知如何是好,當聖賢的智慧已經衰弱到不能保持人格的時候,它用自己的天賦將聖賢的智慧與身軀分割開,從此以後,聖賢那生物巔峰的身軀依然存在於物質世界,作為一頭單純的野獸活着,而聖賢的智慧與人格將作為這星球上所有意識體的心靈總和,而獲得新生。
龍將這個世界背負在自己身上,繼續前行,他現在和以前的聖賢一樣,不太說話了。跟她一樣受到了聖賢的感染,晨星也開始幫忙繼續聖賢的工作。
生命……會演化成怎樣呢?
這株脆弱的幼苗,會開出怎樣的花朵,又會結成什麼樣的果實呢?
又過了很久,他們研究出的一種生命已經佔據了這個星球的大部分。這種生命能夠吸收太陽的能量,還能聚集空氣中的碳,後來這種生命被稱作植物。
在所有的植物中,有一顆受到了命運的眷顧,被一顆天之核寄宿了。只是這顆大樹沒有思想,只有無意識的力量。
又過了很久,這個星系的主恆星誕生的生命來到了地球上。這個從太陽上來的人點燃了大火,佈滿整個星球的森林一點一點燃燒起來,氧氣富集到不可思議的大氣成為了最好的助燃劑。
蔓延到整個星球的大火整整燃燒了成千上萬年,這是火焰的年代,植物的盛世謝幕了。在焚盡大地的紅蓮火焰中,那個自稱玄陽的人拈起一撮劫灰,說:看啊,你們創造的生命多麼脆弱。你們製造的生物系統是多麼不堪一擊。
龍、晨星、玄陽、冰羽,四個人開始開發新的生命,從水中孕育出的蜥蜴和蛇成為了新時代的主人。晨星開啟了它們的智慧,教他們建立起文明,搭建偉大的城堡。它們的足跡遍佈整片整片的陸地,探索着世界的盡頭。
在他們的城池裏,智慧的蜥蜴在石板間爬行,用它們冰冷的瞳孔仰視它們的神明。觀星者在高塔上記錄星辰的軌道,苦工們用性命在地下挖掘最美麗的黑曜石,雕刻出晨星的面貌,將它放在城市的最中心,祭司們挖去自己的雙眼,向晨星祈求未來的諭示。
蜥蜴中最具智慧者開始探求世界的本質,追尋元素和因果之間的力量。它們進入得太深了,以至於有一天毀滅了自己。
當蜥蜴們用禁忌的咒文毀滅了自己整個文明的時候,龍和晨星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判斷。
龍認為,這是晨星過度干預的後果,而晨星認為,這是干預的程度還不夠的後果。龍認為,作為創造者和監督者的元天之君們應該保持超然的高度,不干涉所創造物種的命運;而晨星則認為,元天之君應該成為世界規則的一部分,作為抑制力維護生命種群的運作。
誰也不能說服對方,但是晨星有了太陽之子的支持,這個暴奢的光球喜歡它的子民們敬拜它,喜歡被當做神來看待。冰羽始終保持中立,而龍只好做出讓步。
蜥蜴的紀元過去後,四人為了提高生命的繁殖力,將卵生做了改進,讓胚胎在母體中發育,並創造了這一系列的生物。
在這其中,有一種動物以強大的智力和適應力得到了晨星的青睞。
四人將這個種族命名為——人類。
人類的天分和才能令所有其餘物種望塵莫及,他們的壽命並不長,但卻有着無窮的潛力。這一次,晨星決定不再以「神」的身份去操控這個物種,它構建了與人類相同的身體,以「王」的身份去統治這個種族。
那一天,晨星用他新的身軀站在大地上,對龍宣言:
「我會成為這個世界的太陽。我要給這片大地帶來秩序,我要讓所有跟隨我的生命都能獲得幸福。」
在往後的歲月里,他從未改變自己的外形,直到生命的最後一日。
當時地球的重力場和現在還有些不太一樣,為了培育出更優秀的生物品種,冰羽和晨星從外層宇宙中拉來了特殊的岩石,聚合在一起,給地球造出了一個新的衛星。用這顆衛星來調節地球的引力。
後來,這顆衛星誕生了它們最年輕的同伴,月。
和蜥蜴們一樣,人類是一種群居性、社會性的生物。晨星花了大約七千年以上的時間來引導這個種族的成長。
當他麾下的人類統一了整片大陸的時候,他將部落制度改革,組成了新的社會形態——國家。新的社會形態分工清晰、階級明確,以對「天神」的崇拜為宗教核心,「現世之神」晨星為最高領袖。人民被分成六個階級:神職者、學者、工程師、藝術家、戰鬥者、耕養者。
生命的進化之輪被加速了,目前看來運作得很成功。
在實驗取得了階段性成功後,眾人分道揚鑣。晨星忙於治理國度,玄陽開始着手進行民用能源的研究,聖賢的身體殘餘則被當做神獸供奉起來。冰羽去了大海深處睡覺,最年輕的月開始遊歷這個大地。龍則一個人隱居了起來,在暗處觀察着晨星的國度。
八千年後,對世界規則波動最敏感的龍首先發現了一個新的元天之君的誕生,就在晨星的國家——亞特蘭蒂斯內。
亞特蘭蒂斯的當代大祭司長,被【因果】寄宿,成為了新的元天之君。
有人說,命運從那一刻起開始向着莫測的方向運轉。
有人說,從億萬年前,無窮久遠的時光之前,這一切早已註定。
真正能看見因果與命運的人,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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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菌種在黑暗的殿堂里散發出藍色的熒光,細長的覃莖在無風的空氣中微微擺動。一隻蒼白的手掌拂過,那些藍色的光團就隨着手掌的動作擺動起來。
手的主人是一個赤裸着上身的青年男子,只穿着寬鬆的白色長褲,腳上則是簡樸的皮質涼鞋。在只有夜光菌種照明的大殿裏,肉眼只能微微看見男子的臉部輪廓,他的五官隱藏在曖昧的昏黑中,令人捉摸不定。
「請進,殿下。」
男子突然轉過頭向門口說。
隨着殿堂的門被毫無聲息地打開,一個纖細的身影伴隨着黃昏的陽光出現在門口。
來客是一個白髮的少女,逆着光看不清她的臉,唯一能觀察到的就是她如雪般的長髮和頭上的兩支異樣鹿角。
「請關上門,龍殿下,陽光對我的身體有一些危害。」
被稱作龍的少女聳聳肩,順手把沉重的青銅大門合上,她抱着手看了一會兒,然後開口詢問。
「啊……我記得,我們研究過特化的人類亞種,你就是夜晚行動力強化,但是卻對陽光極度過敏的那一類吧?」
「完全正確,殿下。」
「你的眼睛呢?」
「為了能夠更安靜地聆聽命運的聲音,我刺瞎了自己。」
「看來,命運的回報,相當豐厚啊。」
「是的。」
青年男子回過頭,注視着被稱為龍的少女,本應乾癟的眼眶中,現在是純黑色的眼球。在黑色的眼球中,仿佛有星辰在旋轉。
少女走上前去,伸出手指撫摸着男子的眼睛,男子順從地低下頭來。與之相對地,少女的雙眸中也浮現出了異樣的東西,那是一個在不停扭轉變形的結構繁複的發光立方體。
「唔……你叫什麼名字?」
「……夏洛特,夏洛特·斯卡雷特。」
「為什麼不反抗呢?」
「祭司是侍奉神的僕人。」
「即使你現在也可加入諸神之列?」
「您可曾聽說過虔誠的牧師自稱為神?神與祂的僕人之間的區別不在於能力,而在於心靈。」
「………………」
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少女將手收了回來,而雙眼中的立方體也隱退了下去。
「你的能力,是『因果』?」
「如果用語言勉強表述的話,的確如此。」
「你能看見命運嗎?」
「……目前而言,還不能看見太遠。」
「……命運……能夠改變嗎?」
「尊敬的殿下,我所能看見的,是一個個選擇後延伸出的無窮支流。而做出選擇的人的心,是我所不能觸及的領域。」
「這樣嗎……夏洛特·斯卡雷特,很高興認識你。雖然你已經知道了,但關乎禮節,我還是做一下自我介紹。這裏是龍。我的化身之一。你種的蘑菇很漂亮,下次我會再來的,今天就到這裏吧。」
走出祭祀神殿的白髮少女不怎麼意外地看見了那個身着黃金甲冑的閃耀身影。亞特蘭蒂斯的最高權力者,化作凡人的神祗,行走在世間的彌賽亞——這些稱號描述的都是同一個個體,這個名為晨星的人。
「沒想到你居然也會以人類的姿態出現在這裏。」
理應是久別重逢的老友談話,雙方卻都不怎麼熱情。許久前的爭執影響到現在似乎也沒有散去。
「畢竟是第一次來拜訪他,所以選擇了一個跟他同族的異性造型,我認為這樣有助於談話的進行。」龍淡淡地回答。
「那為什麼你頭上這兩支角不收回去呢?」晨星饒有興致地問。
「一方面是方便偵測能量波動,另一方面是審美觀念的差異。」龍似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馬上拋出了轉移的問題,「這座塔……是做什麼的?」
二人現在站在一座巨塔上。
亞特蘭蒂斯的首都,其中心就是這樣一座巨型高塔。橫截面的直徑闊達數十里,塔基就能夠達到一座城市的面積。塔的中央是空心的,從鏤空的華麗外層裝飾可以清楚地看見裏面的各類建築物。
這座巨塔現在還在修築中,這座祭祀的神殿只不過是在第三層的中心,而目前已經建到了第四十多層的高度,直插天穹,像是大地上一個粗大的拳頭。
「宗教地標建築吧,城市規劃、風景旅遊……大概這樣。像你這種不曾治理過國家的閒人是不會懂這些的。」晨星聳聳肩膀,「不過最主要的是,玄陽正在研究民用能源,它說這座塔將來會是帝國的能源中樞。等它研究出無限的清潔能源,亞特蘭蒂斯的文明等級又可以往上攀一大段路了。」
「只用了……呃……八千年。你們的腳步是不是太快了一點?」
「人類的時間觀念和我們是不一樣的,吾友。八千年的時間對你來說只是一次午後的小憩,而對於人類來說卻是一百代人的久遠歷史。八千年足夠令人類從最低級的磷火戲法發展到能夠撼動山嶽的禁忌咒文。這就是文明的力量,我們當初想看到的不就是這個嗎?」
「但是……我還是有一些不安……也許是害怕他們脫離我們的控制吧。就像是年長的野獸關愛自己的幼崽一樣……呵。」
晨星轉過身去,扶着欄杆眺望遠方說:「沒有人比我更愛這個種族,我將他們引導向未來的道路,從刀耕火種的石器時代到現在能夠建立起這樣偉大的城邦,我比你更關愛他們,但是我從未限制他們的發展。每一天我都在注視着他們,計算着如何讓他們行走在正確的道路上,擔心他們因為自身的欲望或者愚蠢的探索而走上滅亡——就像他們的前輩一樣。這八千年的歷史已經證明了,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他們跳不出我們的手掌,因為我們就是宇宙的極限,我們就是規則和常數的化身,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擊敗我們呢?」
白髮少女倚在欄杆上,一言不發。
是啊,有什麼能擊敗我們呢?
除了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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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
八雲紫睜開雙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六隊潔白的冰晶羽翼,水晶般透明的白髮,這個人是……以前藍小姐跟我講過的……
琪露菲亞諾。
上一代的元天之君。
她……為什麼會在這裏?!在我以前的夢境中,她不是已經被那個【我】吞噬了嗎?
「晨星和玄陽已經開始最後的動作了,亞特蘭蒂斯的行動部隊已經潛入了地幔深處。針對你本體的封印已經開始啟動。我前不久才被莉莉絲喚醒……沒有時間了。要阻止那兩個瘋子……只有現在了。」
…………………………她在說什麼?
一瞬間八雲紫感到了巨大的迷茫,但是如潮般湧入腦海的記憶撲滅了她的思緒。
作為吞星者活着的十億年。
與聖賢的相遇。
遨遊星海的奇遇。
與陸續誕生的同伴的相遇。
對智慧生命的研究。
以及……人類,和人類的帝國。
在不久前,晨星想改造聖賢的軀體,作為「文明的不滅根基」,改造成星系級種族遷移的生體母艦。自己跑到巴別塔的頂端、晨星的黃金王座前和他大吵了一架。
當自己正要召集莉莉和冰羽的時候,玄陽和晨星偷襲了自己……還有那個背叛了友情的夏洛特。猝不及防的自己被玄陽吸盡了能量,屏蔽了和本體之間的聯繫,被晨星封印在了巴別塔底部。
在時間密度稀薄到難以計算的靜態力場中,自己被封禁意識活動的裝置禁錮了不知多久,直到現在被冰羽喚醒——
過於龐大的記憶幾乎將八雲紫那短暫到可憐的人生壓縮得找不到蹤影,在喪失自我的危機中,那些如海洋般浩淼的經歷瞬間壓縮成幾片浮光掠影,退居八雲紫意識的後台。
這是……師兄的……人生嗎?
八雲紫「看着」自己無力地從密封艙里脫出,曾經如星辰般閃爍的雙眸黯淡如死灰,像是一個局外人般觀察着自己的狀況。隨着原屬於這時空中的「龍」的意識回復,八雲紫仿佛和它的意識重疊,能看到它的思維,卻無法改變。
「……莉莉呢?」
八雲紫聽見自己的雙唇中發出這樣沙啞的聲音。
「她去地底了,去幹掉亞特蘭蒂斯的特種術者軍團,然後破除封印,讓你重新和本體連結。」
幾乎和話語同步。
八雲紫在那一瞬間感知到了地底下,地球深處那憤怒的巨獸。
隨着「自己」重建與那巨獸的鏈接,龐大到無與倫比的力量感重新充滿了乾涸的身軀。依然保持着女性人族外形的嬌小身體開始蛻變,幾乎能聽見細胞的歡呼,冰冷而尖銳的力量不斷強化自身,頭上重新長出那標誌性的猙獰雙角,四肢開始覆蓋淺色的細小鱗片,趾甲如同彎刀般伸長,踝部關節扭轉變形,成為更富爆發力的筋腱……
身體正在響應自己的心靈,聽見了自己心中的憤怒火焰,它正飢腸轆轆地渴望着進行殺戮——這一每個生物都具備的原始本能。自己那心中的構造之核正如以往的每一次,順應着自己的心意將身軀化作殺戮和破壞的精美機器,只為了屠殺和吞噬的凶獸。
八雲紫聽見自己的聲音咆哮道:
「晨星那混蛋,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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