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之鱗痕蜃影 第四回冥世一夢南柯千年

    第四回冥世一夢,天心難斷人心;南柯千年,藍顏又遇紅顏

    沒有陽光的天空就像是沒有辣醬的辣醬面,讓人拍着桌子喊退錢。

    應浮沉倒掛在屋檐上,看着遠方的大軍,煙塵漫天,遮住了天空的視線。

    不過這並沒有影響酒的韻味。摘星樓很高很高,高到你可以俯瞰整個朝歌的大地。數百上千年的古城匍匐在鹿台的腳下,謙卑而虔誠。

    蟲豸一般的人群在大街上攢動,軍隊的彈壓已經完全失控,亂民不顧一切地想要逃離這座即將毀滅的都城,就像是螞蟻逃離腐朽的枯木。

    「這樣喝不累嗎?」坐在迴廊上的男人看着他說,「下來陪我喝一杯吧,大祭酒。」

    應浮沉一個翻身站在地上,走到欄杆前,把青銅酒爵擺在白玉欄上,轉頭看着君王,搖搖頭道:「子辛,在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刻,你不悲傷、不畏懼、不驚慌嗎?」

    「為什麼我要悲傷?為什麼我要畏懼?為什麼我要驚慌?我這輩子幹過數不清的女人,殺過數不盡的人,做過數不完的大事,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與我比肩,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人能夠比我更令人畏懼?我即將死去,但是我的名字會被千世萬世銘記。」當世的正統帝皇指着兵臨城下的軍隊,輕蔑地說:「就算姬發將天下拿到了手,又怎樣?」

    他的醉眼格外清明。

    「他一生中有做過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嗎?他快樂嗎?他能像我一樣,去殺所有看不順眼的人?去干所有看上的女人?去做所有想做的事嗎?他能像我一樣,為了我這一輩子最愛的女人,把這個天下撕碎,只因為這大地悲鳴的聲音悅耳動聽嗎!?」

    「他不能。」

    「是的,他不能。」

    應浮沉舉杯,與子辛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世界上總是有這樣的人出現,應浮沉想,他們就像是狂熱的隕星,從天空中席捲而過,將一切焚燒乾淨,仿佛上天令他來毀滅這個世界,做那把神祗手中的滅世之炎劍。然而在他捲起的末日之火中,那身影卻是如此充滿魔力,大約是所有的生命,都在最強烈的生存欲望底層,有着追尋死亡的自滅因子吧。

    而在大火燃燒過後的土地上,來年的春雨中,新的生命即將破土而出。

    應浮沉坐在摘星樓最頂層的欄杆上,手邊的青銅爵早已乾乾淨淨。

    「人類……真是有趣。」

    他的懷中是一個包裹在淡金色襁褓里的嬰兒,純明的眸子隱藏在細細的睫毛和幾乎透明的眼皮下,安詳地沉睡。

    「嘿……小公主,你叫什麼名字呢?」

    「別不說話啊。」

    「這樣吧,你知道嗎?這片土地上,有一個最偉大的王朝,而它,即將在今日終結。」

    「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好日子啊。那麼,就用這個王朝的名字作為你的姓氏吧。」

    「你的父親叫做辛,這個名字不好聽,聽起來就很辛苦。」

    「你的母親叫做已,這個名字也不好,太印象派,讓人很難揣摩,就跟她本人一樣難搞。」

    「……你知道嗎?有一種小草,叫做薇。它很小,很不起眼,但是生命力卻很頑強。」

    「你的父親是全天下最強的男人,你的母親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你將來也一定會是全天下最傑出的人,但是剛極易折,我給你這個薇字,就是為了掩蓋你的鋒芒。」

    「單名好像不太好……再給你一個藍字吧。因為我喜歡這顏色,這是天空的顏色,我希望,你一生的心靈,都能夠像天空一般蔚藍。」

    「商薇藍……商薇藍……好像很牛逼啊!」

    應浮沉抱着孩子,縱身從摘星樓上一躍而下。

    夕陽下,他的袍子在風中雙翼一般展開,像是一隻黑色的飛鳥,然後黑色的光芒閃過,一切都無聲無息,如同一滴雨水落入大海一般,黑色的袍子融入了黑色的裂隙。

    一隻深沉的黑色巨眼,仿佛看了這個世界最後一眼,緩緩地合上了。

    在他身後,商朝最後的帝王和他最愛的女人在沖天的大火中,和這個時代最窮奢極欲的殿宇一起消逝,消逝在這個時代的最後一個日落中。

    遠方,新時代的旌旗正高高揚起。

    「你知道嗎?在亂葬崗上過夜就會有奇怪的老頭來找你聊天,或者是美貌小妞來勾引單身書生喔。」

    「跟我有什麼關係。」

    「不想看看嗎?奇怪的老頭,以及嘿嘿嘿?」

    「不想。」

    墳場磷火亂飄,鬼氣森森,八雲紫不認為露宿在這裏晚上會做什麼軟綿綿暖呼呼的愉快夢境。但是在同伴的強力堅持下不得不妥協。啃完乾糧後,應道樞對着滿月凝望了很久,令八雲紫很想看看他會不會變成狼人。過了一會兒應道樞才低下頭來,掐指算了好一會兒。

    「你在算什麼?」

    「算這裏埋了什麼寶藏。」

    應道樞站起來,在亂葬崗上轉了好一會兒,兜了幾個圈子,終於在一座小破碑前蹲了下來。八雲紫想去看,卻被他用手一抹,把碑上的字樣抹掉了。

    「損毀陰宅,小心死者回來找你喔。」

    「……不會的。」應道樞開始挖土,「我去找她。」

    八雲紫莫名其妙地幫他一起挖掘,挖了半炷香左右的時間,在地下三尺處碰到了一具柳木棺槨。

    「……好小。」

    簡直不能稱作棺木,而是一枚細長的匣子,除非裏面裝的是骨灰,否則完全裝不下人的身軀。

    應道樞捧出了盒子,輕輕打開。

    裏面是一柄由黑色皮革劍鞘包裹的短劍,應道樞嘆了口氣,緩緩抽劍,暗沉的寒光一閃,鋒銳細長的劍身上似乎還有些未乾的血跡。

    「這柄劍……叫做【藍顏】,是一位故人的配兵。」應道樞端詳片刻,將劍回鞘,遞給八雲紫,「晚上枕着這柄劍睡覺,會做很有趣的夢。」

    「願為長安輕薄兒,生在開元天寶時。鬥雞走馬過一生,天地興亡兩不知,天地興亡兩不知……」

    「……?」

    「沒事,我只是抒發一下我的文藝情感。」

    劍很硬很硌,八雲紫轉了七八次頭才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劍鞘上的血漬沒有味道,甚至連埋在地下多年帶來的土腥氣也沒有。

    兵刃特有的寒冽劍氣隱隱地壓制着八雲紫的雲枕穴,令她的頭有些隱隱發漲。但是此刻鼻端卻傳來一絲奇異的冷香……就像是這把劍內沉睡着一縷艷魂,又或者劍鞘上的血漬有着攝人心魄的甜香……

    奇異的事發生了,明明上一秒鐘還清醒着,結果下一秒鐘就好像七八天沒睡覺一樣睏倦了,意識似乎被吸進了劍里。滿天星斗旋轉起來,眼前漸漸黑暗,空中黑色的漩渦緩緩展開,像是夜神的斗篷蒙上了她的雙眼。

    「我在等你……」

    「小公主……」

    這是什麼?悄不可聞的耳語在耳邊一閃而過,像是一段固執回憶的碎片。

    應道樞躺在樹上,看着樹下夢入黑天的少女。她的表情空茫,似乎在望着無限遠的前方。

    潮濕陰冷。

    空洞黑暗。

    這裏沒有天空,沒有邊際,視線漸遠,只有無邊的黑暗。乍一聽覺得很寂靜,黑暗像是吸音棉一樣吸走了所有聲響,過了一會兒適應之後才發覺,黑暗中似乎有人在竊竊私語,綿密低沉,像是鋪天蓋地的蝗蟲啃齧着稻田。哭泣哀嚎求饒——種種負面情緒濃得化不開,鋪滿了整片天空。

    「這裏就是冥界,是魂魄輪迴轉世的地方。」應道樞走在前面,聲音直接傳進了八雲紫的心裏,「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是沒有冥界這種東西的。靈魂之火在大地上點燃,又熄滅,自由自在,沒有根基。但是後來,人們的願望創造了這個神奇的地方。只有真正的靈體才能進入這亡者之域。」

    「我們現在就是靈體狀態嗎?」八雲紫看着自己半透明的雙手,跟上了應道樞的腳步,「力量好像變強了一些……錯覺嗎?」

    「那是因為你的靈魂很強,而擺脫了那具束縛你的肉身之後,它的力量才能真正發揮出來。不過其實你的肉身也有着無可窮盡的潛力,只是你還未開發出來而已。」

    應道樞不緊不慢地向着前方的黑暗走去,每走一百零七步就能看見一盞散發出幽藍色光芒的鬼火之燈,燈焰中似乎還有哀嚎聲傳來。

    「這些燈火中寄宿着靈魂,是酆都中犯了過錯的亡魂和無常。」應道樞伸手拂過一盞藍焰,那束火苗畏懼地偏向了一邊,「倒霉的小東西。」

    「無常?」

    「是的。有些是願意留在閻獄任職的靈魂,有些是生民念力凝聚成的精魂。」

    「那這裏真的有閻羅王和判官嗎?」

    「有些是在冥界生活了很久的古老鬼魂,有些是傳說凝聚的實體,他們都虛虛幻幻真真假假地存在於這個冥世中,存在於這座城池。」

    好像只有一瞬間,黑色中帶着藍光的巨偉城池已經展現在眼前。高有二十丈的闊大城門像一張發出藍光的大口,將一切鬼火吞了進去。

    「因為有結界守護,所以遠處看不見。只有在近距離才能被靈體感受到。」應道樞毫不猶豫地步進城門,八雲紫遲疑了一下,跟着應道樞的腳步走了進去。

    【站住。】

    高達二十丈的兩道黑影一左一右,從城門的暗影中凸顯了出來。

    【何方生魂,擅闖酆都?】

    應道樞不說話,只是站在那裏笑道:「辛苦了,神荼鬱壘。」

    兩道黑影遲疑了一會兒,然後單膝跪下,抱拳一禮。

    【崑崙君,請進。】

    「誰是崑崙君啊?」

    「行走江湖的花名啦,不要在意細節。」應道樞無所謂地擺擺手。

    街道兩邊的房屋不少都亮着藍色的鬼火,此地街道兩邊鬼影重重,一團一團鬼火飄來飄去。氣氛有一種別樣的安詳,平靜而不死寂,一團團冷焰像是冰冷而柔軟的靈魂,尋找着自己的歸宿。

    「這裏住着人嗎?」八雲紫皺着眉頭看着周圍破敗的屋舍。

    「我先問你一個小問題。」應道樞轉過身倒着走路,「我們的視覺由何而來?」

    「雙眼吧。」

    「我們現在還有眼睛嗎?」

    「沒有。」

    「所以……你真的皺起了眉頭嗎?你真的在看嗎?我真的在轉過身倒着走路嗎?周圍的一切真的存在嗎?」

    「那我眼中的景象由何而來?」

    「你的心騙了自己。這是意念的世界,這是精神的世界,這這是半虛幻半現實的世界。它們的確存在,但是我也可以說——它們其實並不存在。現在——閉上眼睛,試着去看。」

    八雲紫試着閉上不存在的眼睛,拋棄了視覺之後,另一種知覺在沒有肉身干擾的情況下直接連通了她的眉心祖竅,整個酆都的鬼火一瞬間清晰明了地在心中的幽暗世界中顯現,就這樣懸浮於無盡之空。貫通這個世界的是無盡的思念之河,建立在無邊無際的力場汪洋上的世界——那就是意志與心念的世界——八雲紫在一瞬間隱隱感知到了世界本質下那無邊無際的空無之界、在這永恆歸墟上的一個切面、無盡次元中的裂縫和宇宙……

    她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己只是用靈體的知覺去感知這個世界,怎麼會一瞬間看到這麼多的東西……很明顯,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魂魄能夠達到的程度。

    【崑崙君,帶人來玩嗎?】

    八雲紫從冥思中驚醒,一個具有人形的影子站在自己身邊,一位高冠博帶的長者,面帶笑意地看着自己。

    「沒想到是你來迎接,這規格得有正部級了吧?」應道樞笑起來,「我帶朋友來參觀參觀,順便……接那個人。」

    【歡迎,歡迎之至!崑崙君駕臨此地,下次可得先打個招呼,免得別人都說我們酆都招待不周,不會做人。】長者大笑着拍拍八雲紫的肩膀,【這位姑娘,請隨我來,老夫身為此地之主,就為你充當一回導遊。】

    八雲紫微笑着鞠了一躬,在她收回知覺前她就感知到,這位長者身上的鬼氣之雄渾簡直如九淵獄海般深不可測,整個酆都中央十股非凡的氣勢,四方各有一道如長江大河一般的鬼氣——而這位長者幾乎一個人就能與這整座城市抗衡。

    應道樞,他簡直就像是空氣,在她的知覺中毫無痕跡。

    移步景換,三人且行且停,片刻後步入了一所大殿。

    【世上孤魂若入冥府,在此森羅殿統一登記造冊,判明善惡,斷入六道輪迴。】長者引着二人進入殿內,殿前尚有一列鬼火,依次進入。

    殿內左右立着兩列黑斗篷,若不是斗篷內兩點幽幽藍光,真和塑像沒有分別。堂上一名中年漢子高踞案前,頭戴平天冠,面目看不分明。

    【今日輪值是都市王。】長者低聲道,【莫出聲,公堂不可喧譁。】

    堂上王者掃了眾人一眼,微微起身一躬,然後繼續坐回位上。

    【堂下魂靈,報名。】

    【小人齊雲。】

    【死亡原因。】


    【癆病。】

    【面觀此鏡。】

    都市王拾起案上原本倒扣的一面小鏡,罩定那團鬼火。鏡中射出一道黑光,鬼火一照就劇烈地顫抖起來。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

    都市王面無表情,只是用鏡子照着那個魂靈,直到光由黑轉白,片刻後熄滅,然後才放下鏡子,冷冷道:【一生犯罪五百七十二起,悔過三百四十四起,剩下二百二十八起。現判你入釘山七十二遭,滾油鍋一百零八次,拔舌四十八遍。下世投身人道,可有怨言?】

    【小人無怨!】

    鬼火顫抖着,隨着一名無常使進了後殿。

    【堂下魂靈,報名。】

    【李曹生。】

    【死亡原因。】

    【械鬥而死。】

    【面觀此鏡。】

    這次黑光尤其長。

    【……一生犯罪十三起,悔過五起,剩餘八起。入血池八年,下世投身阿修羅道,可有怨言?】

    【無怨。】

    「嘖嘖嘖,厲害厲害,這個凶。」應道樞小聲讚嘆。

    「為什麼……這個犯的罪這麼少?而且懲罰和前面那個完全不一樣?」八雲紫皺起眉頭。

    【善惡鏡並不能真正判斷一個人的善惡,真正下判決的不是閻羅,而是那人自己的內心。】老者笑眯眯地小聲道,【此是地府機密,切莫外傳。】

    「內心自己判決?」

    【是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德觀,善惡鏡則是引導他觀看自己的一生,以本心判斷自己對錯。若是打個比方,一頭虎豹照此鏡,可能一生無罪。葬身它腹內的生靈不知凡幾,但是以它的道德觀來看都只是為了填肚而已,並無罪孽。野獸吃飽了就不會再獵殺,所以反而是人心無厭,更凶於虎豹。】

    「那剛才二人……」

    【第一人一生庸庸碌碌,但是平日為人欺善怕惡又愛佔小便宜,自小道德教化讓他知道何為善惡,卻不能堅守道德,一生大惡沒有,小錯不斷,所以他的判決如此。而第二人快意江湖,殺人如麻,卻守自身的江湖道義,堅信自己所殺皆奸人。其一生冤殺錯殺十三人,而悔過可抵五人之罪,剩下八人之死業力甚重,所以判其血池八年煉魂,下世投入阿修羅道,也算適得其所。】

    「等等……」八雲紫琢磨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麼一說,地府判決豈不是偏袒於那些毫無廉恥之人?若一人一生守善,卻因恪守道德而自覺罪孽深重……」

    長者微微一笑,道:【若全按一法判決,更錯。若一人生於山中,猴養狼育,不通世事,因野獸本能襲人致死,該當何罪?而那些善人……請看。】

    【堂下魂靈,報名。】

    【胡申。】

    【死亡原因。】

    【山游中墜崖而死。】

    【面觀此鏡。】

    這次黑光頗短,白光甚長。

    【平生犯罪六千五百三十一起,悔過抵消六千三百二十一起,剩餘二百一十起,判你二百一十鞭,下世投生天人道,可有怨言?】

    【在下罪孽深重,不敢玷污天人勝境。】

    【那就投生人道,善富人家。】

    【這……】

    【勿須多言,帶他去領刑。】

    一名無常使帶着那團澄澈的魂靈走了。

    【吾等也只是世人意念所聚,附着於死靈陰氣,萬年才開靈智。有些神通,卻也不是真正天規執法。這判罰之法已延續千年,大體尚算安穩。錯判誤判也有,但天心難斷人心,吾等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長者與二人看了一會兒都市王斷罪,便順着殿旁之路順着走下去,和那些無常使走的是一條路。

    【十殿閻羅和五方鬼帝在酆都內各有府邸,森羅殿後面則是針山血池等等十八層地獄入口,穿過十八層地獄就是孟婆橋,過了橋就是輪迴池。崑崙君要見的人就在孟婆橋下。】

    三人走過時,八雲紫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一眼都市王。都市王微微側頭,收回鏡子時手似乎歪了一下,善惡鏡的鏡面瞬間與八雲紫的視線相接。

    一瞬間黑洞一般的鏡面閃過灰色的光華,八雲紫想移開視線,但是知覺被那面鏡子牢牢吸住,那鏡子一瞬間像是一頭猛獸,撲進了八雲紫的心底。

    眼前一黑,八雲紫瞬間失去了意識。

    水泡。

    水泡。

    又是一串水泡。

    「還有三個月……」

    「多等一會兒也是應該的,畢竟……」

    「你的技術力已經谷到極限了嗎?」

    「你不相信我的實力,也請相信我的智力。」

    「……」

    「……」

    八雲紫睜開眼睛。

    這裏是哪裏?

    四周全是液體,呼吸沒有障礙,這液體的溶氧量很高。

    自己似乎被裝在一個玻璃棺材裏,外面有兩個人……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聽覺很靈敏,他們說的每一句話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

    「真是太棒了……同步率一定會很高……」

    一個黑影湊近了玻璃棺材,他的尖牙在嘴中顯現出乳白色的象牙光澤……

    「我……………………………………」

    「醒醒!醒醒!」

    那個人影一瞬間模糊遠去,睜開雙眼是應道樞欠打的臉。

    「喂,在這裏睡着可就真掛點啦。」

    八雲紫暈暈乎乎地爬起身,周圍圍了一圈無常使,看上去怪可怕的。

    「老周,這種意外我不想看見第二次,知道嗎?」應道樞轉過頭盯着長者,語氣不善。

    【崑崙君多慮了,我保證,不會發生第二次。】長者不慍不火地微微一笑,【作為補償,我送這位小姐一塊冥府特赦令牌如何?】

    「不必了。」應道樞斷然拒絕,獰笑道,「她的臉就是特赦令牌,我看上天入地有誰敢收!」

    接下來的旅程因為淡淡的尷尬氣氛而變得有些沉悶,幸好那位長者依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盡職盡責地做着講解。

    【此地就是十八層地獄,一層一層走下去頗有可觀之處,二位要下去一看嗎?】

    從森羅殿後門出來,三人行了大約半里路,地上出現一個藍色的洞門,暗紅色的石階通下去,似乎無窮無盡。裏面隱隱傳來一陣陣哀嚎哭叫和轟隆轟隆的嘈雜聲。不時有無常使帶着魂靈出出進進。八雲紫注意到出來的魂靈顏色比較澄澈,不過也不止藍色一種,而是有紅色、藍色、褐色等等……據她猜想,這就是進入六道的六種靈魂。

    【阿修羅道的魂靈乃是血紅色,畜生道的魂靈是褐色,餓鬼道是綠色,人道是藍色,地獄道的魂靈乃是黑色。天人道的魂靈是白色的,尤為稀有,可惜今天不能見到。】

    過了十八層地獄,隱隱能聽見遠方傳來水聲,再行一柱香時間,一條河川從遠方無盡的黑暗中緩緩流來,攔住三人去路。此河一眼望去無始無終,水面平滑如鏡,寬約三十丈。水的顏色是詭異的綠色,看上去綠油油暗沉沉的,令人心生煩悶。

    【這裏就是……黃泉忘川。崑崙君,現在就要將那人放出來嗎?】

    「請吧。」應道樞打了個響指,然後又打了一個。

    忘川上架着一座只容一人通過的細窄木橋,兩邊的護欄又破又小,人走上去晃晃悠悠的。

    八雲紫走上了木橋,好奇地站在橋中央望着昏綠色的河水。

    長者結了十七八個印咒,鬼力無聲無息地解開了一層又一層封印。隨着結界的打開,巨碩的鐵鏈在橋下現出身形——一共十八根,深深地探入河水。鏈條喀拉喀拉地呻吟着,在持咒聲中往上拉起,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一般。在岸上的鐵鏈堆成了一座小山。

    八雲紫看着水面,黑鐵的牢籠逐漸升起。

    黑鐵鑄成的籠子嗎?那是強大而堅韌的咒文。緊緊包裹着籠子裏的生物。

    那是一團藍色的光球。不是幽靈的幽藍色,而是湛藍色,如同天空一般的顏色。

    鐵鏈一段一段在空中崩裂分解,藍色的光球懸浮在空中。

    【是誰放出了我?是誰打攪我的沉睡?是誰喚醒一位淑女起床,卻又不給她一個吻?是誰打攪人的清夢,卻不給我一面鏡子,一把梳子和一件配得上她的裙子?】

    「是我。」應道樞招了招手,那團湛藍色的光球緩緩飛近,「是我放出了你,是我喚醒你,我將給予你重生之吻,但是很抱歉我忘了買裙子。」

    【在橋上站着的又是誰?為什麼我聞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你新的情婦?還是又一個玩具?】

    「我覺得,我們不必用這種詩歌體說話。」應道樞撓撓頭,「她是天命之人,她是我們所等待的人,她是改變世界的人,她是我親愛的寵兒,也是這個世界的寵兒。」

    藍色的光團以一種優雅的速度緩緩飛到八雲紫面前,清晰的人形慢慢出現。

    【命定之人啊,不必疑惑,不必驚慌,世界終將向你敞開,權杖終將握在你的手中,皇冠終將加冕於你,而此刻,你只需要從夢中醒來。】

    那女子的臉逐漸清晰,然後雙唇吻上了八雲紫猝不及防的唇。

    在她意識清晰的最後一秒,她聽見應道樞氣急敗壞地吼道:「我還沒拿到她的初吻你居然————————」

    滿天星空閃爍着狡黠的眼神。

    八雲紫瞪着星空。

    應道樞在樹上打着呼嚕。

    腰酸背痛,八雲紫十分後悔居然聽了那麼不靠譜的建議,睡在墳場絕對不是對身心有益的活動。

    劍呢?

    八雲紫想爬起身,卻發現懷裏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拎起來一看,是一頭白色的狐狸。它的一邊耳朵上還掛着一柄小劍。

    八雲紫看了狐狸好一會兒,試着說了聲「你好」。

    狐狸擺了擺爪子,表示聽到了。

    到底已經過了多久呢……

    記憶早已模糊,一百萬個夢境、一千萬份回憶……

    我是誰?

    我在做什麼?

    夢中?

    魂魄也會做夢嗎?

    我夢見自己用短劍刺穿了自己的心臟,跪在那個人面前,嘴唇無力地吻在乾冷的大地上,全身的熱量被夜風帶走,冥域的大門緩緩打開。眼前死黑的陰森漩渦前,站着一個身影,看上去比他平時蒼老了很多的身影。

    本能地把手往前伸。

    他握住了我的手。

    夢醒來了。

    流不出眼淚。

    ;



  
相關:  天國遊戲    星辰之主  無言可論的幻想鄉  韓娛之崛起  掛了99次之後  破天蹤  
(快捷鍵←)上一章 ↓返回最新章節↓ 下一章 (快捷鍵→)
 
版權聲明: 好書友東方之鱗痕蜃影第四回冥世一夢南柯千年所有小說、電子書均由會員發表或從網絡轉載,如果您發現有任何侵犯您版權的情況,請立即和我們聯繫,我們會及時作相關處理,聯繫郵箱請見首頁底部。
最新小說地圖
搜"東方之鱗痕蜃影"
360搜"東方之鱗痕蜃影"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7s 3.9751MB